除夕當日,麗春院一位名叫落梅的姑娘死了。
第一個發現落梅死的,是趙家的七少爺趙菖蒲。當時,他正在她身邊睡得迷迷糊糊,推她去倒茶,卻發現推不動,隨後便發現她的身子已經冷了。
這一次,菖蒲真的嚇得尿了褲子。
麗春院老鴇當即押著菖蒲報了官,趙家得知消息的時候,一家人正聚在花廳吃年夜飯。
八姨娘聽聞,還來不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便暈了過去。趙老爺一掌拍在桌子上,桌邊的勺子掉落地上,發出了刺耳的碎裂聲,嚇得眾人心中一顫。
“你管這個家,那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老爺陰森森地看向程氏。
程氏從未見過趙老爺如此憤怒的樣子,心裏害怕,連帶說話都沒了往日的流利:“這我不清楚。三個月前,七少爺落榜去過一趟麗春院,和那花魁娘子……後來我付了五百兩銀子才了事,這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你就是這麽管家管孩子的!”趙老爺怒發衝冠,再也沒了吃飯的心思,拂袖離去。
趙老爺趕到揚州縣衙,縣令大人曹德清也正在發火。好端端的團圓飯吃不安穩,他自然是一肚子火。所以,他直接把菖蒲扔進了大牢,聽聞趙老爺來,也是直接拒絕。
還是縣令夫人在一邊提醒,說趙老爺畢竟是江南首富,不能不給麵子。
曹縣令隻能憋著一肚子氣,見了趙老爺。
趙老爺磕頭攀關係,又拿出一盒子銀票。曹縣令直接擺擺手:“上頭風聲緊,不能拿。這錢還是趙老爺自己留著,付趙七公子的嫖資吧!”說著,便將菖蒲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菖蒲自和那花魁一夜春風之後,對男女之事開了竅,經常偷偷去麗春院。一開始找的還是花魁,可兩三次之後,口袋裏的銀子便不夠了,就找便宜些的姑娘。
如此這般,已快有兩月,他自己的銀子早就花完了。他同老鴇講,自己是趙家的公子,趙老爺最喜歡的兒子,讓老鴇給他賒賬。有趙老爺這麽一個財神爺的爹,老鴇哪裏會不同意,所以菖蒲欠了麗春院老鴇一大筆銀子了。
而那個姑娘的死因,也查出來了,是縱欲過度而亡。
趙老爺這次是真的驚了:“菖蒲他怎麽會?!”
曹縣令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青樓那種地方,魚龍混雜,趙七公子貪玩,經人攛掇,買了**藥,和那姑娘**一日一夜,姑娘被折騰得沒了性命。”
趙老爺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發白:“是是……縣令老爺說的是。那這官司,您打算怎麽判?”
曹縣令搖了搖頭,無奈道:“關係人命,這事輕不了了。更何況,死在那種地方,那老鴇又是一路喊冤喊到縣衙的,如今怕是整個揚州城都知道趙家七公子在青樓害死姑娘這件事了,我想要睜隻眼閉隻眼,也是不能了。”
趙老爺握緊了拳頭,懇求道:“曹縣令,能否開恩讓我看看這個逆子?”
曹縣令歎氣道:“殺人重犯,又還沒經審訊,實在不方便,還望趙老爺見諒。今兒個過年,趙老爺也早些回去吧。”這算是下了逐客令。
趙老爺隻得告辭。
回到趙家的時候,八姨娘已經醒了,正在苑柳閣哭哭啼啼。見了趙老爺,八姨娘撲了上來,跪著求趙老爺救菖蒲。
趙老爺怒從心起,提起腳便朝她心窩踹去:“你養的好兒子!”
八姨娘慘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又暈了過去。程氏趕緊派人請大夫,如此折騰了一宿。
將離得知菖蒲落獄的事,是陪薇蕪給五姨娘掃墓時。
江南習俗,大年初一至初七,得去親人墳頭祭拜。今日又恰好是五姨娘一周年的忌日,薇蕪定是要去墳頭拜祭的,將離便同她前去。
在趙家祖墳處,將離免不了遇見了趙家的人,淩霄便同她說了此事。
將離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並沒多言。
淩霄也覺無趣,便不再提這事,隻是瞧著薇蕪有些詫異:“六妹妹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將離道:“遇見了些事,長大了。”
淩霄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京城傳來消息,說是那位卜大人下獄了,爹爹立刻派人退了婚事,是這事嗎?”
見將離不答,她卻仍舊自說自話著:“我和二哥都定了親,二哥要娶的是餘杭富商申家的庶女,我要嫁的是聶家的三公子,今年秋天便要離開趙家了。四姐姐,二哥哥同我說,你是家裏唯一的明白人,以前是我不懂事。”
頓了頓,她苦笑一聲,道:“以前在家飛揚跋扈,是因為趙家可以讓我不管不顧地折騰,因為有夫人,因為有你。可如今呢,家裏都成什麽樣子了?七弟做出如此不知羞恥的事來,趙家的臉都被丟盡了,我今日出門都被人指指點點。”
將離搖了搖頭:“臉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見薇蕪紙錢什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便拉著她打算走了。
淩霄在將離身後喊:“四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將離沒有回答,隻是朝馬車行去。
淩霄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難過。身邊的嬤嬤瞧著,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這六小姐——”
淩霄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問:“六妹妹怎麽了?”
那嬤嬤便低聲道:“六小姐看著像是有了身孕——”
“胡說!”淩霄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六妹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嬤嬤不準亂嚼舌頭,難道還嫌我們趙家的名聲不夠壞嗎?”
那嬤嬤趕緊閉了嘴,再不敢多言。
過年的快樂似乎隻停留在小孩子的年歲,年紀大了,眼中的年味也就淡了,左右不過是吃頓團圓飯,親朋好友之間問候一番,歇息個幾日,這個年就當過去了。
將離沒什麽親朋好友可串門的,過完大年初一,便繼續忙生意的事了。
“安達飛遞”在城裏的五六成生意都來自酒樓飯館,“吃”之一事,不管在古代還是現在,都是老百姓的頭件大事。如此,將離開始琢磨如何在“吃”這件事上分一杯羹了。
不過,這個古代和她印象中的古代不太一樣。
南來北往的各種吃食都十分常見,像是蜀地的火鍋、北方的各種麵食、南邊的煲湯,都出現在了揚州的酒樓,且大家都習以為常,未算新鮮事物。
當然,若論精致程度,蘇州葉家的大廚絕對可以秒殺揚州一眾酒樓師傅。如果要做餐飲,倒也不是不可以拿那些菜式點心來招攬客人,但在將離看來,已被養刁了嘴巴的揚州人,對這些怕是興趣不大。當然,其中很關鍵的一點,是出自葉家的菜式點心,成本都不低,價格自然不會太親民,若不能讓大部分人掏錢,那麽短期內,這個生意怕是無法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