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是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秦洧處理完南詔和雲南之事後,率軍北歸。

將離坐在馬車裏,拿著從南詔街上買回的話本隨意讀著。雖說這馬車內部已經做得相當豪華舒適,車輪也做了防震處理,但路不好,總是有些顛,將離看了一會兒便覺得頭暈。

她放下話本,歎了口氣。哎,好懷念和景秣、蘇神醫他們打牌打馬吊的消遣啊。古代的娛樂生活真是匱乏,這漫長的旅途如何打發呢?

正想著怎麽組牌局,冷不丁秦洧進來了。

將離還在氣他花錢如流水,便懶得理他,喊了聲“清霜、清越”。兩個暗衛在外麵應了一聲,但知道秦洧在馬車裏,便沒進來。

將離索性掀了窗簾,對窗外騎馬的清霜招招手:“來來來,一起打馬吊。”

清霜有些猶豫,將離便催她:“趕緊的,和清越一起進來。”

清霜和清越十分尷尬地進了馬車,不知道該跪還是蹲。將離見她們局促的樣子,便道:“坐下坐下。”隨後皮笑肉不笑瞧著秦洧,“王爺,長路漫漫,一起打個馬吊如何?”

蘇神醫說了,秦洧不打馬吊,那他肯定不會留下來看她們愉快玩耍,她也就眼不見為淨了。將離心裏正打著如意算盤,卻聽秦洧出了聲:“好。”

將離的笑凝在臉上,差點脫口而出:“你會打馬吊啊?!”幸好她反應快,到舌頭邊的話都能換成,“好,成局,開打!”

一個時辰後,將離看著秦洧麵前堆成小山的金豆子,瞠目結舌:“蘇神醫說你不會打馬吊?”

秦洧淡淡回:“他打馬吊向來作弊,本王不屑與他打。”

嗬嗬噠。將離內心又問候了一遍坑爹的蘇神醫。

路邊的青翠漸漸變得多彩起來,楓葉的火紅,銀杏的金黃,鬆柏厚重的濃綠,還有那空空的枝頭,如一幅長長的畫卷,在將離和秦洧北上的旅途中,緩緩展開。

寒意漸漸襲來,將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加,待下馬車要穿上大氅時,他們已經入了江南道。

快到鬆江府時,將離忍不住出了馬車,問清霜要了匹馬,騎了上去。

秦洧以為她坐馬車不舒服,便策馬過來,同她並肩而行:“怎麽了?”

將離指著周圍,道:“上一世,我就住在這裏。隻是,千年以後,這裏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如今卻還隻是荒蕪之地,人煙罕至。”

“滄海桑田,人世變幻,若放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之中,人的一生渺小得微不足道。”望著這一片陌生之地,將離感慨萬千,“富貴如何,貧窮如何,到頭來都不過是一抷黃土,甚至沒有人會知道你曾存在過。”若記得你的人都不在了,那又如何證明你存在過呢?

“所以,才會有人想長生不老,青史留名。”秦洧接話。

“你想嗎?”將離問。

秦洧答:“不想。”與其為那死後虛名而活,不若用力握住所珍視的一切。

將離笑了:“我也不想。若能在這輩子結束的時候,做到無怨無悔,已是足夠。”她斂了笑意,“不過,我覺得我是做不到這四個字了,因為我現在就很後悔。”

秦洧劍眉一挑:“你後悔什麽?”

將離目露悲憤之色:“我的一屋子金子,都被你敗光了!”還有她前世的一千萬,她都沒享受到做拆遷戶的幸福,那牆就生生把她砸死了,這該死的命運!

秦洧無語:“以後還你就是了。”

將離不屑:“你還得起嗎?”

秦洧:“……”

過了鬆江府,離揚州便越來越近了。

按著秦洧的計劃,本是同將離一起進京,然後不惜一切代價弄垮翼王,為他以後要走的路掃清障礙。

不過,歸程既然經過揚州,將離定然也想念她的家人了,那就順路在揚州待些日子。

想到很快便能見到田嬤嬤、範嬤嬤、百靈、趙管家、歸寧,還有小如意、小吉祥,將離便很期待。人都是有感情的,和他們相處了兩年多,將離早已把他們當做自己人。

“算一算,如意現在都四個多月了,不知道會不會翻身?趙管家也真是的,這麽多日子,也不來封信報平安。”將離同秦洧說個不停。

秦洧“嗯”了一聲。將離傾訴的熱情頓時降了大半,朝他揮揮手:“找你的蕭先生去,有事忙的話,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會找樂子。”自打昨日蕭瓊和他嘀嘀咕咕半天後,秦洧便一臉有心事的樣子。

秦洧想了想,道:“入江南道前,我收到消息,說青蓮教又作祟了。昨日父皇來聖旨,讓我回京前,順便清了青蓮教。”

“青蓮教?”將離隻聽過“白蓮教”,這青蓮教將離倒還是第一次聽說。

秦洧解釋:“青蓮教起源於前朝,原是佛教的一支,建立初期倒也做些普度眾生之事,隻是後來隨人數的擴大,慢慢就變了質。他們鼓動百姓不惜一切求來生富貴,甚至不惜與朝廷對抗。大晏建立初期,曾大舉滅過一次青蓮教,隻是近些年來,因連年征戰,國庫空虛,朝廷對地方的控製減弱,青蓮教死灰複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前世將離也聽聞過邪教,知道其可怕之處,便有些擔憂:“這事會不會有危險?”那皇帝說得輕巧,“順便”清了青蓮教,難道這是拍死隻蚊子,輕輕巧巧就能處理掉的嗎?

秦洧柔聲道:“無妨,突厥都打下來了,難道還怕這群烏合之眾嗎?”

將離不高興了:“大晏的臣子和你的兄弟,都在做什麽?為何大晏一遇到事,出來幹活的都是你?”

秦洧點點頭:“對,你說到了點上。打仗之事交由我,都還在情理之中,可青蓮教之事,卻並非得我處理,怕是老四不希望我回京吧。”

“翼王,他是怎樣一個人?”這位皇子最近在秦洧的口裏頻繁出現,可見當前是秦洧最大的絆腳石。

秦洧道:“老四由皇貴妃所生,皇貴妃又是輔國大將軍的妹妹,他母家勢力強大,也養成了他狂妄凶殘的性格。不過,我還是小看他了,他的心思之沉不在曾經的穆王之下。”

“那麗妃娘娘的背景呢?”已經倒台的穆王,背後是皇後和太師,虎視眈眈的翼王,有皇貴妃和輔國大將軍做後盾,秦洧若沒有強大的靠山,很吃虧啊。

“麗妃娘娘出自書香世家朱氏,父親是中書令,祖父是曾經的國子監祭酒朱豫章。朱家權勢不顯,但在天下士子心中,卻有當世孔孟地位。”

還好還好,麗妃娘娘的家世比不上翼王,但也過得去了,秦洧還不至於孤立無援。將離便放下些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