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又借口頭疼身體不適,將和下人簽訂契約的事交給了趙白英,把管理下人的事交給了趙管家。

次日一早,趙管家便召集了趙家目前所有的下人。趙白英講解了一遍重簽契約之事,並嚴明每月五日發放月錢,絕不拖欠,逢年過節、家有喜事或立了功勞時,額外發紅包。

當即有下人舉手發問:“這是真的嗎?”

趙白英鄭重道:“無論活契還是死契上,都會有我上麵說的每一個字,等下趙管家會讀給你們聽;另外,從今天開始,你們要熟記趙家家訓,若有違背者,契約便失效了,活契者,離開趙家,死契者,交出賣身銀離開趙家。所有的契約,做成三份,一份給你們,一份趙家留著,還有一份交到縣衙。”他又補充了一句,“如不想留在趙家的,結清這個月的月錢,就可以離開了。”

又有人舉起了手:“真的像以前一樣,每月五號領工錢嗎?夫人不是說家裏現銀不多、每月發銀有困難嗎?”

趙白英道:“以後你們每個月的月錢,以及紅包都去采蘩院領。”

一時之間,下人們交頭接耳起來。

趙七跳了出來:“二少爺,您這意思是,以後四小姐管我們的月錢和紅包嗎?”

趙白英點點頭,趙七當即喊:“我簽我簽!四小姐管我們,那一定可以按時發放月錢的!”

“對!四小姐說話算話,我們相信四小姐!”

……

趙管家伸著手大喊:“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著急!”

看著方才還垂頭喪氣、如今卻一副興奮樣的下人們,趙白英陡然間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將離竟然已經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

而他是這個家的長子,自然不能讓妹妹比下去。想到此處,趙白英不禁挺了挺胸膛,內心油然升起一股奮發之氣。

留下的下人數量不夠,趙管家又找人牙子買了一些回來。待到秋風漸起時,趙家已恢複原先的井然有序模樣。下人們按時拿月錢,又有紅包的激勵和契書的製約,都收斂心思安心做事;姨娘和小姐少爺們,仍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人伺候的生活,每天大魚大肉、精致點心不斷,自是十分高興。

可程氏不高興,那張貼在後院正門口的紅紙,像一簇火,燒得她滿心怒意。如今,這府裏的下人隻知天塌下來有四小姐頂著,眼裏哪還有她這個當家主母?

趙將離,你不就是手裏有幾個臭錢嗎!程氏狠狠摔了一個茶盞,喊了聲“吳嬤嬤”。

次日早上,揚州城的金牌冰人聶媒婆上了趙家的門,程氏親自接待,還留她吃了午飯。

這麽大的事,趙管家當然第一時間通知了將離。將離瞧著白瓷茶盞中銀澄碧綠的碧螺春茶湯,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

聶媒婆走後沒多久,程氏便派人來喚將離。將離低聲囑咐了雪雁幾句,從容而往。

苑柳閣修繕好不久,還有簇新的油漆味,程氏就迫不及待地搬回去了,仿佛住在這裏才能凸顯她趙家女主人的身份似的。將離在心中暗自吐槽,也不知道古代的油漆裏有沒有甲醛,聞多了會不會得白血病?

進了屋,程氏端正坐在太師椅上,見將離行禮,微微抬了抬手:“四小姐無需多禮,吳嬤嬤,搬個繡墩給四小姐坐吧。”

明明有椅子,但偏偏讓她做繡墩,不就為了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後模樣壓她一頭嗎?將離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麵上卻笑著對吳嬤嬤道了聲謝。有其主必有其仆,吳嬤嬤抬著一雙朝天看的眼睛,隨意“嗯”了一聲。

落座繡墩後,將離恭敬地問程氏:“母親,不知今日叫將離前來,有何事吩咐?”

程氏喝了口茶,不鹹不淡地問:“四小姐今年有十五了吧?”

將離答:“嗯,將離是七月生的,剛過了十五。”

程氏淡淡道:“過了十五,那便是大姑娘了。你母親去世得早,老爺又忙於外麵的生意,家裏姑娘們的婚事都耽擱了。”

聽聞“婚事”兩字,將離趕緊低下頭,裝作一副小女兒的嬌羞模樣。

程氏見此,又道:“老爺出門前,將家裏交付給我,千叮嚀萬囑咐,要多和江南的貴家夫人聯絡感情,替家裏的小姐少爺定幾門好親事。你是趙家唯一的嫡女,後院一眾女兒家中屬你身份最為尊貴。我思來想去,找個富戶家的公子,也配不上你,趙家是江南第一富商,你母家葉家也算半個皇商,錢自是不缺的,錦上添花的婚事想來四小姐你也瞧不上。你說是不是?”

聽到此處,將離抬起頭來,臉上微紅:“母親說的是。既然母親與將離這般推心置腹,將離也不好再瞞著母親,索性大膽和母親說了。”

程氏柳眉一挑:“四小姐有什麽瞞著我嗎?”

將離趕緊擺手:“不不不,也不算瞞,這事將離也是剛知道不久。前些日子,我收到蘇州小舅舅的來信和及笄之禮。信中,小舅舅說,我娘親曾在葉氏族中給我定了一門親事,如今我已及笄,我那位遠房表哥待我父親歸來,便會擇吉日上門送聘禮。”

見程氏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將離忍住笑意,繼續扮演一個嬌羞的少女:“母親和我娘親的想法一樣,都不希望我嫁商戶。娘親疼將離,又不願意我遠嫁,亦不放心我嫁去陌生人家,便在葉氏族中找了位與我年紀相仿、讀書甚好的表哥,聽小舅舅說,我這位表哥年方十七,已是舉人老爺,明年參加春闈,必能高中,我嫁過去便能做官夫人了……”

最後一句,將離的聲音細弱蚊鳴。可聽在程氏耳中卻如平地起了一聲炸雷,震得她一時之間腦中停了思索。但她畢竟心思沉,麵上隻露出微微詫異:“這事,怎麽沒聽老爺提起過?”

將離咬了咬嘴唇,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母親有所不知,爹爹和我娘親的關係並不如爹爹和母親融洽,他們兩人向來是各管各的。母親替我定下婚事,爹爹不問,娘親也沒和他說。”

家裏有十八房姨娘,葉氏懶得與趙老爺吵,夫妻關係不睦,也在情理之中。對此,程氏信了幾分將離的話,可她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幻想:“可有婚帖?”

將離的話打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有的,田嬤嬤替我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