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隻開了一點,足夠楊昭進去的寬度而已。楊昭見裏麵透出了一絲微光,昏黃而幽暗隻怕是油燈的亮光罷了。楊昭側著身子鑽了進去,一股木板腐朽的味道傳來,微微讓楊昭皺了皺眉頭。

“有緣人,請坐吧。”一個粗厚飽滿的聲音自麵前有些破損灰黑的紗帳後傳來。是一個普通中年人嗓音,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楊昭低頭看著眼前腐爛而潮濕的木板,心知這眼前的人定是奇人,若是違逆了他,也許就問不出想問的事情了。楊昭抱了抱拳,說道:“多謝。”

那人輕咳了兩聲,說道:“閣下是聽朋友的話,才找到這來的吧。”

楊昭點了點頭,李二跟青皮的名字她不能說出去,直說道:“算是也算不是,就是在茶樓裏同桌的人告知的。”

那人冷笑了幾聲,似是知道楊昭在說謊,說道:“如何知道的都不重要,但是隻怕閣下不知道,這半文錢究竟是什麽?”

楊昭皺了皺眉,這不就是暗號嗎?不過這麽說來楊昭也想到了,這打聽小道消息哪裏有不要回報的。楊昭隻求這價錢不要比舞鳳樓裏的姑娘高才好。

楊昭疑問道:“在下確實不知,隻是在下真的有一件大事要問。無論是何報酬,隻要做得到就是傾家**產也無妨。”

那人嗬嗬的笑了,說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是豪氣大方。我門有我門的規矩,無論所問事情大小,都是半文錢的報酬,明白嗎?”

楊昭點點頭,說道:“那這半文錢究竟是什麽呢?”這世間絕對沒有半文錢,這不過是指代某個東西罷了。

那人的聲音驟然變冷了,說道:“且說你想問什麽吧?”

楊昭不敢多言,這人的語氣讓她不敢多做回旋,說道:“在下隻想打聽一個人,舞鳳樓裏的綺雪,究竟是什麽人?”

花了半文錢來打聽一個青樓女子,楊昭覺得眼前這個人一定在笑話她。可是,楊昭覺得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她感覺到那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了。

楊昭心驚,就算這個人還沒有做出任何的回答。可從這反應就可以知道,綺雪果然是來頭不小,隻怕這身後的秘密比她想來的還要震驚。

那人沉沉的呼出了一口氣,說道:“老夫接管此門至今,你是唯一一個問出了值得這半文錢問題的人。”紗帳掀起了一角,裏麵是一隻帶著血絲而渾濁的眼睛。

楊昭的雙眼全然的被這一隻眼珠子給驚得渾身發抖,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這個神秘的人是誰,若是沒有綺雪的話,她還真想讓這個人說出他自己的來曆。

滿是塵埃的紗帳被放下,沉悶的聲音說道:“楊昭就是楊昭,十歲的官果然還不是隻憑這恩寵。可笑世人眼光如此淺薄,竟不知人間有超世之才。”

楊昭更是一驚,不過也瞬間平靜了下來。既然他們通曉百事,又怎會不知道她楊昭被封官的事情,說道:“閣下雖然身在這屋簷之下,沒想到眼界竟是如此廣博,楊昭佩服。”

那人冷笑,說道:“佩服老夫的人多了去了,不過一事歸一事。這半文錢老夫收下了,綺雪這個人的一切也將一五一十的

告知與你。”

楊昭凝神細聽,這一刻她可是等了像是過了很多年。杜演追查不到她的來曆,老鴇也不願意說。若是這個人再不能得到什麽確切的消息,那天底下就真的沒有人會知道了。

那人悠悠說道:“綺雪此人今年該是十三歲了,在舞鳳樓內也是待了約有五六年之久。沒想到這個姑娘如今還是冰清玉潔,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呢。隻是可憐這塊美玉,終歸還是在淖泥之中。”頓了頓又說道。“綺雪本名不叫做綺雪,她本也是官宦之女,名叫柳硯雪。”

“柳硯雪?”楊昭呢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很陌生。姓柳的官員,楊昭心中思索了一遍,隻是她為官日子尚短,算上前世這五六年前她也不過十歲,哪裏知道什麽官員。

那人繼續說道:“當年的柳一言,因為拒絕與當朝另一官員嚴鬆林聯姻,被誣陷搶占良民田地而被囚禁,在牢中被獄卒毒打而死。就連屍體運回家中之時已是一攤爛肉,血肉模糊麵目難以分辨。”

“竟有此事!”楊昭不但驚訝這人說話之篤定,更驚訝這不公的事情。楊昭不懷疑這個人所言的真實性,畢竟在江湖上這一門是赫赫有名的,如若所言不實又豈能屹立不倒。

楊昭繼續說道:“這等事情,難道沒有人上報朝廷嗎?”

那人冷冷說道:“官家自有官家的一套,我等可不多加參與。閣下既然問的是綺雪,那我們也隻回答有關綺雪之事。柳一言是綺雪之父,算與她有關。朝廷查案,那可就是朝廷的事情了。”

楊昭頓了頓,緩緩說道:“說得也是,還請繼續吧。”

那人聲音依舊低沉得像一塊石頭,說道:“柳一言死後,家中唯有孤兒寡母。嚴鬆林帶了人馬到了柳家,將所有的財產通通沒收,說是柳一言的家財盡是不義之財,家中族人不得獲取一分一毫。柳家本沒有多少人丁,這家財被充公沒入,族中敗落。各自走的走,散的散,竟也沒有一個人來理會綺雪母女。”

楊昭的心無比的沉重,隻是她還不能分神,因為接下來要聽到的才是重中之重。

那人緩緩說道:“綺雪之母因喪父之痛,一病不起。綺雪憑著自己在酒樓裏彈唱所賺的銀子來救治著母親的命,一個七八歲的女子歌喉清脆,隻是酒樓掌櫃皆是好財的,到了綺雪手裏的銀子並沒有多少。綺雪之母最終還是請不起好大夫,還是在幾個月後就病逝了。而後綺雪便將自己賣入了舞鳳樓,將所得的銀子將父母合葬在了一處。”

楊昭皺眉,老鴇不願意說的原因難道隻是因為柳一言是戴罪之身,綺雪是罪臣之女?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其實綺雪根本就沒有接近她來為沈明風或是裕親王做說客?

楊昭詢問道:“在綺雪身處舞鳳樓這五六年中,可有接觸過什麽王親貴胄,或者是哪一個人她見得最多?”綺雪的背後一定有什麽人在保護她,否則不可能還是一個完璧之身。

那人輕蔑的哼了一聲,說道:“楊大人的意思是,一個弱女子就活該被人糟踐,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一定依靠他人庇佑了是嗎?”

楊昭搖頭,正色說道:“自然不是,綺雪不是一般女子。隻是楊

昭有些不敢相信,故有此一問。”

那人似是在紗帳後麵點了點頭,說道:“若不是綺雪,老夫也不相信有一個女子能在青樓裏守身數年。這些年來,想要她的王親貴胄是不少,這求見一麵不惜萬兩的也不少。隻是綺雪皆是一一回絕了,手段之巧妙,可算是一絕。”

楊昭好奇的想問,可最終還是吞下了肚子,這等問題問出來,豈不是像個幼稚的孩子一樣,便說道:“那綺雪就憑著一月兩次的獻藝,便一直堅持了五六年之久?”

那人沉聲說道:“正是!”長長的歎了一聲。“本門有規矩,這出賣消息的人朝不保夕,不得娶妻生子以誤她人。否則,老夫還真想去見一見這傳聞中才貌雙絕的綺雪姑娘。”

楊昭的一顆心是放下了,可一絲愧疚又油然而生。既然綺雪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保護了自己,那自己在屋中跟她說的那些話可真的是太過分了。

楊昭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枚白玉扳指她尚且不屑一顧,又怎會搭理什麽王親貴胄。就是想要複仇,也並沒有因此而出賣自己。難道?

一個念頭湧上了楊昭的心頭,眼眸一抬問道:“綺雪入了舞鳳樓,真的隻是為了安葬父母這麽簡單嗎?”那為什麽偏偏是舞鳳樓,就是其他的青樓她也可以日進鬥金,聞名大梁。

那人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說道:“舞鳳樓是皇親貴胄多有來往的地方,殺父之仇在綺雪這等奇女子身上,是不會輕易的放下的。或許,她在等待著什麽人。”

這個說法跟楊昭心中的念頭不謀而合,果然綺雪是在等著另一個奇人出現。替她伸張正義,這麽想也就說得通了。為什麽綺雪會深夜來訪,還躺臥在她的身邊。這是為了試探楊昭,是否為一個好色之人。向她討要那價值連城的白玉,是為了試探楊昭,是否為一個貪財之人。這求取一文錢的信物,可是為了試探楊昭,是否為一個守信之人。

楊昭不稀罕什麽白玉,更加不能對一個女人做什麽。這最後一條,楊昭想來隻怕綺雪就是想求她為自己的父親柳一言平反鳴冤了。

“這死的不單是父母,親人的眾叛親離也是一痛。”楊昭苦笑,心中一片淒然。綺雪為她的家破人亡而痛苦,她卻為了讓她的將軍府家破人亡而努力。

“閣下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那人冷然說道,很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

楊昭心中思慮了片刻,說道:“綺雪如今的家人可還有多少,如今又都在什麽地方?”

那人的身影在紗帳中動了起來,手影迅速一閃。猛然一個疊成三角形的白色物體便飛速的朝著楊昭的門麵打來,速度之快隻留下一道白色的線。

楊昭瞳孔驟然收縮,比出二指迅速遮擋在門麵,穩穩當當的接住了飛來的紙片。

“楊大人果然是會武之人,而且功夫精益,可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那人似是帶著一些笑意說道。“這醫道可當真是奇特,隻是你怕是唯一活著的了。”

楊昭額上冒出了汗,不但是因為這紙片可能會要了她的命。更是因為她的過往居然被這個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世間除了老太醫,原來還有通曉這個秘密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