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是南箏有史以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晚。

隻是在早上醒來時,她還是恍惚,總感覺昨日之事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很不真實。

前世陰險毒辣,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就這樣死了?

南箏似墨般長睫垂下,遮住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春木推門進來,她頭上還纏著繃帶,指揮小丫鬟將洗漱工具端進來,自己走進內間。

“你怎麽起來了,你需得好好休息才是。”

南箏坐在**眼神放空,聽見動靜轉過頭,春木已經走進來,她掀開被子,下了床:“你快回去躺著,我這有人伺候。”

“那怎麽行,奴婢隻是傷著了頭,又不是傷著了腿。”春木熟練地打開櫃子,從裏麵選出一套藕荷色綴赤金扣身襖裙,外搭一個玉色暗紋腰襦。

南箏從她手裏把衣服拿過來隨手扔在**:“那也不行,還是要養一養,免得日後落下頭疼的毛病。”

“可是奴婢不放心別人來伺候,怕您不習慣。”

“聽話,快回房間躺著去,有什麽吩咐底下人做就是了。”

“等夏禾回來瞧見你這樣,肯定是要哭一場的。”

南箏雙手扳著她的肩膀把她輕輕往外推。

而後又隨便喊來一個小丫鬟給她梳妝。

小丫鬟隻是個跑腿幹雜活的,從來沒有離主子這麽近過,拿著牛角梳緊張到手發抖。

“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南箏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抖意,回過頭。

小丫鬟誠惶誠恐跪到地上:“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怪你,唉,算了你下去吧。”南箏不想為難小丫鬟,想著自己隨便梳一梳得了。

她對著銅鏡努力了半晌,不是這垂下來一撮,就是那鼓起來一個包。

她氣得直歎氣。

以前看春木梳頭總是三幾下便能挽好一個發髻,頭發在她手裏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可以變出不同的花來。

怎麽到了自己手裏卻是這般艱難?

正苦惱之際,一個穿著三等丫鬟服飾的小丫鬟進了門,跪在地上道:“給姑娘請安,奴婢名叫冬槿,是春木姐讓奴婢來伺候您。”

“嗯。”南箏上下打量一眼。

年紀不大,看著倒是鎮定,想來春木選的人,不會有錯。

她握著梳子伸出手,溫聲道:“名字挺好聽,你過來,先給我梳頭吧。”

冬槿迅速起身,雙手接過梳子,邁著小碎步來到她身後,先是用梳子沾了點茉莉花香的頭油,而後輕手輕腳地梳了起來。

雖然梳得不如春木梳得精致,但也中規中矩。

南箏很滿意,對她道:“這段時間你就先留在我房裏。”

“是,謝謝姑娘賞識,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姑娘。”冬槿嘴角向上,彎出一個大大的弧形。

“奴婢去給您端早飯過來。”

南箏看著她小跑的背影,走到門檻處甚至蹦了兩下,忽然覺得這小丫頭和夏禾的性子有些像。

片刻,冬槿端著早飯進來:“今天早上是百合紅棗粥,炸春卷,還有一碟醬小蘿卜幹。”

南箏喝了兩口粥,咬了一口春卷,但是覺得太膩,就吃了一口。

唯有那碟小菜,對了她的胃口。

酸酸甜甜,清清涼涼吃到嘴裏,一咬嘎嘣脆,胃口一下子就被打開了。

“姑娘覺著這小菜好吃嗎?”冬槿大膽發問。

南箏一邊往嘴裏喂一邊肯定:“不錯,可以讓廚房多準備些。”

“姑娘喜歡吃就好,這是奴婢自己做的,空閑了奴婢再多做些。”

“可以。”

吃過飯,虎丫跑了過來,小孩子長得就是快,她剛到將軍府時,骨瘦如柴才剛到南箏膝蓋,一眨眼都到大腿了。

她拿著昨日消寒節和姐姐們用廢棄的宣紙做的手工花,喜滋滋地送給南箏:“姐姐,送你一朵花,是姐姐們親手教我昨天的呦。”

“虎丫昨兒玩得可開心?”

“當然開心了,嗯……是虎丫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候,要是姐姐也在,就更好了。”

“你才多大就一輩子了。”南箏被她逗笑:“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虎丫來給姐姐送完花就要去學堂了,先生說了,今日需得多學些。”

“嗯,去吧,回來再跟姐姐講講你都學了什麽。”

虎丫一蹦一跳地出了門,被小丫鬟帶著出門,正巧與前來探望的宋晚凝擦肩而過。

一大一小說了幾句話,而後各忙東西。

“晚凝姐你能出門了?”南箏聽到冬槿稟報,迎到院子裏。

宋晚凝看一眼身後丫鬟:“香秀。”

香秀立刻把帶來的禮物雙手奉上,而後冬槿接下。

南箏把她們領進屋子,坐在暖榻上。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宋晚凝了,自從其家發生變故之後,便鮮少再見。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宋晚凝一開口驚呆了南箏:“我父親準備將我送到莊子上去生活一段時間。”

說是一段時間,其實就是再不打算接她回來。

“為什麽呀,你父親怎麽能這麽做呢,你也是他的孩子,就這麽不管了嗎!”南箏氣憤道。

“之前大娘和宋知雅出事都是因為我,我想,他是不想再看見我的臉,不想回憶那些事吧。”

宋晚凝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父親生病的那段時間是大哥宋清言在管理宋府,他雖是大娘所出,但為人通情達理,自覺有愧,對她還算不錯。

隻是家中出了這麽大的事,她也不好再往外跑,便一直留在家中幫忙,照顧父親。

可父親這病剛養好,提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將她送走。

宋清言雖極力阻止可他還要忙著來年科考之事,無暇顧及其他,而且宋府總歸是父親做主,誰也違抗不了。

南箏想想就覺得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簡直是狼心狗肺!這絕對不行!”

可下一秒她又蔫了下來,濃烈的無力感朝她襲來,她在這氣得直跳腳有什麽用,宋府的事,她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管?

“其實也挺好的,莊子上清淨,我可以有更多時間調整自己,若是你空閑了也可以來找我玩,到時我帶你去逛逛鄉下的景色。”

宋晚凝緩緩挑起一個笑容,然後努力將笑容再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