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8又要生事

有了夫子,青陽再不能每天跟著青舒自由出入了。盧先生安排的授課時間是:上午一個半時辰,下午一個時辰。溫習時間是:早兩刻鍾,晚半個時辰。沐休日同私塾一樣。

從青陽三歲起,古元寶就跟著青陽,成了青陽的小廝。如今古元寶才十一歲,翻過年是十二歲,青舒覺得念書還不晚,於是也為他準備了一套紙墨筆硯,讓他跟著青陽讀書。

田莊那邊,第一批的二十個大缸已經拉過去了。吳管事帶人收拾了五間空房間出來,把二十個大缸安置進去。

一切準備就緒後,由青舒親自坐鎮,指揮著小娟、小魚和陳虎子的媳婦和莊子上的另兩個婦人,風風火火地開始忙活醃酸菜的事。白菜摞的高高的,一個大缸裏能裝下二百三四十斤,上邊再拿大石頭一壓,有個四五天,摞的高高的白菜就下去了,到時候還能往缸裏再加十來頭白菜進去。

三天的時間,二十個大缸就裝滿了。緊接著,第二批的大缸也到了,大家繼續埋頭醃酸菜。再三天後,第三批的大缸也到了,女人們捶著腰背繼續幹活兒。

前後用了十天,七十缸的醃酸菜大業終於完成。而豬圈裏的豬,每日吃掰下來的白菜幫子吃到直接無視的地步。雞舍裏的雞,剛開始跺碎了喂還吃的幹幹淨淨的,到後來,隻吃葉子部分,幫子部分給直視無視了。

與此同時,地裏的菜全部收了回來,或搬進菜窖,或放到棚子裏。霜降了,一夜之間地上萬物覆了一層薄薄的晶瑩的白,田地裏所有的綠色植物全部凍僵。想要在室外再見到綠色,隻能等明年開春了。

而青舒的試驗田,那十畝種下的小麥正長得綠油油的,一夜之間也凍僵了。吳管事他們見了,心疼的不得了,心裏想著果然如此,浪費了十畝的小麥種子。青舒也親自去看過,摸摸鼻子,其實心裏也沒底。

她小時候是在農村長大,跟著奶奶種菜地,伺弄菜地來著,也總去地裏玩兒,看著農人們幹活兒,可後來成了城裏人,自己又沒種過地,隻能放開膽子試,哪敢保證一下就能成功,她又不是萬能的神。

她很理直氣壯地安慰自己,不用擔心,今年不行還有明年,明年不行還有後年……我還年輕,不急,不急,經驗是要靠積累的,成功是要有失敗相伴的,我是普通人,我不是異類。

轉過一天,天氣居然回暖,而凍僵的小麥除了葉尖兒顯枯黃外,貼著地的根部居然又油綠了起來。天天跑去麥地轉悠的吳管事等人很快就發現了,於是興奮地都圍著麥地看。

青舒得了消息過來,記錄這個發現,但不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她可不敢說這現象是好是壞。青舒看著一群大男人盯著麥畝一臉興奮地討論著,便清了清嗓子,“那個,有沒有什麽幫它保溫的方法?”

眾人一臉茫然,“保溫是什麽?”

青舒想了半天,“比如上麵撒上一層細碎的枯草,比如秸稈兒鍘碎了撒上之類的。”

張大說:“那就把苞穀秸稈搬來,一排一排鋪上,鋪的厚厚的,鍘碎了不頂事兒。”他已經明白了,所謂的保溫,就是防寒的意思。

“冬天的雪,來年開化滲進泥土中才好種莊稼、長莊稼不是嗎?下了雪,雪全讓鋪厚的秸稈給阻隔了,落不到麥地裏怎麽辦?”青舒提問。靠天吃飯,就得冬天靠雪,春夏靠雨水不是嗎?

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最後吳管事說話了,“聽小姐的,一半人出去收集枯草,一半人用鍘刀鍘碎苞穀秸稈,都拿來撒在麥地裏。”

張大附和,“成,就這麽辦,聽小姐的。”

“別鋪太厚。”青舒補充一句。

“成。”大家一致答應著。

事情就這麽定了,秋收結束休息沒兩天的壯丁們又忙開了。看他們忙活,青舒帶了兩個丫鬟回鎮子上,補充試驗田記錄。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全府人的棉衣已經開始做了。古葉氏是府裏唯一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每日裏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殘廢”日子。其實,她有一手好女紅,裁剪縫補四季的衣裳、做繡活兒等等,那可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她會做,卻不做,卻喜歡挑別人毛病。丁家妹是她的貼身丫鬟,丁家妹為她做的女紅她挑。許五娘是府裏的繡娘,手藝一流,她還挑。

許五娘做好古葉氏今年的棉衣送去,被古葉氏以做的難看為由給罵回來了。許五娘拆了、改了,縫好送去,被古葉氏以針腳難看為由又給罵回來了。許五娘回去,再拆,再縫,再送去,依然被罵回來了,理由是做的醜死了。

許五娘抱著兒子哭了一會兒,考慮半天,去找蘇媽媽,說自己手拙,隻能做府裏下人的衣裳,主子們的衣裳她怕是做不來。許五娘一向好脾氣,吃得了苦,話少,埋頭做著自己份內的事,一直感恩古府收留了他們母子,哪曾說過這樣的話。

蘇媽媽碰到過一次許五娘被古葉氏罵,於是立刻有些明了,“夫人不喜歡你的活計?”

許五娘點頭,“前後送了三次,被罵了三次。夫人說,我若再改不好,古府是再不能容下我和麥子的。”

“行了,都當娘的人了,把眼睛都哭紅了,麥子見了可是要笑話你的。”蘇媽媽說罷,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回去忙吧,這個府裏能當家的隻有一個。”

送走了許五娘,蘇媽媽又歎了口氣。

古強正好推門進來,“好好的,歎什麽氣?”

蘇媽媽便把古葉氏如何不待見許五娘的事說了。

“一個人有天大的福氣,也禁不住這樣折騰。”古強麵無表情地說道。他自然明白,古葉氏這是又要鬧事了,而古葉氏鬧事,自然是要鬧給青舒看的。過去五年,古葉氏如何討人嫌,他們夫妻隻能受著,因為他們要留在古府,護著將軍的一雙兒女。如今,將軍的女兒已經會當家,他們夫妻隻要盡心扶持將軍的女兒便成,再不需要理會討人嫌的古葉氏。

蘇媽媽忍不住又歎氣,“恐怕是古吳氏對夫人說了什麽。”

古強皺眉,“她想幹什麽?”

蘇媽媽壓低了聲音,“前幾日,家妹聽到一些她們的對話,過來告訴我。家妹說,古吳氏是看上小姐了,想把小姐說給她娘家的秀才侄子。”

古強頓時變臉,“夫人如何說的?”

蘇媽媽也滿臉的不高興,“家妹說,她們說話的聲音太低,聽不太清。不過,似乎是古吳氏對夫人承諾了什麽好處,夫人當時很高興。這不,第二天開始,夫人就挑起許五娘的毛病,還說了趕許五娘母子出府的話。”

“這些事,小姐知道嗎?”古強指的這些事,自然是古吳氏的事和許五娘被趕的事。

“小姐這些日子忙著醃菜的事,有時候還住到莊子上不回來。我再一猶豫,就沒找見適合的機會說。”

古強立刻瞪眼睛,“怎麽又犯蠢了你。事關小姐,你猶豫什麽猶豫,趕緊過去讓小姐知道。若是夫人擅自答應下來,或直接收了對方的訂親信物,到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你這不是害小姐嗎?”

蘇媽媽這下慌了,“這,這可怎麽辦?”她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你呀你,就你這樣,小姐還能指望你看住夫人嗎?”古強來氣,“磨蹭什麽,還不快去。小姐今日沒出府。”

於是蘇媽媽慌慌張張地去了青舒的院子,著急忙慌地說這事。

青舒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誰是古吳氏?我娘要把我聘給什麽人?”

蘇媽媽這才想起來小姐根本不知道古吳氏這個人,於是解釋了起來,“這古吳氏,就是將軍的族叔的四兒媳婦。見了麵,小姐也得喊一聲四嬸娘。古吳氏的娘家是鄰鎮康德鎮的富戶吳家,聽說在當地也是個數一數二的人家。去年這古吳氏的侄子吳天澤中了秀才,還沒有說親。”

青舒眯了眯眼睛,“意思是,古吳氏想把我聘給她的秀才侄子,而我娘,很是心動,或者說,已經答應了。”

“小姐,夫人答沒答應,家妹沒聽清,隻是看到當時夫人很高興。再之後,這古吳氏走的時候更是眉開眼笑的,似乎很滿意,頭上戴了一根夫人的金簪。家妹覺得不妥,便悄悄告訴了老奴。”

青舒霍地變了臉,直想罵髒話,心說:好你個古葉氏,吃著我的,穿著我的,身邊的好東西一個都不拿出來貼補府裏的開銷,反倒拿了金簪討好無關緊要的人,簡直不要臉再加不知所謂。這個死女人。

她古青舒這輩子嫁誰不嫁誰,隻有她自己說了算。古葉氏算個什麽東西,若是敢擅自替她做主,她定要古葉氏好看。古葉氏和古吳氏,這是作死呢吧!

什麽她爹的族叔,什麽她的四嬸娘,都是屁。有好處巴上來,沒好處的時候都裝死。古元河受欺的時候,他們都是咽了氣了還是怎麽地?不要臉的,這會兒上來開始攀親戚了,臉皮比城牆還厚。

原本她是沒打算和什麽族叔之類的一般見識的,沒想到,她不跟人一般見識,人自己上門來找見識了。她冷冷地抬眼,“這個古吳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登門的?”現在是她當家,她卻不知道府裏什麽時候多了個上門的古吳氏,她這個家當的也太失敗了。

蘇媽媽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因為她意識到,她沒有及時告訴小姐知道古吳氏的事,的確是她的錯。她自責,跪到地上,“小姐,全是老奴的錯,古吳氏來府裏不是一次兩次了,第一次來是在半個月前,這之後隔個三五天就來一次,每次都是去夫人的院子裏說話。老奴想著,有個人陪夫人說說話也好,便沒有阻止,還忘了稟報給小姐知道。請小姐責罰。”

有再大的氣,青舒也被蘇媽媽的這一跪給弄沒了。她無奈地起身,走到蘇媽媽身側扶她,“這是幹什麽?趕緊起來。”

蘇媽媽不肯起,“小姐,您一定要罰老奴,老奴犯了錯,受罰是應當的,可不能壞了府裏的規矩。”

青舒受不了,“行,行,罰,一定罰,先起來。”

這下,蘇媽媽才不堅持了,站了起來,等著受罰。

青舒真想對天翻白眼兒,想了又想,也沒想出來要如何罰蘇媽媽。

可蘇媽媽呢,眼巴巴地瞅著青舒,等著受罰。

青舒鬱悶了,正好聽到門外小娟和許五娘低聲說話的聲音。許五娘是她先前派了小魚去叫的,因為小魚告訴她,一個時辰前許五娘從夫人的文瀾院哭著走的。青舒便心裏犯了嘀咕,讓小魚去叫人。小魚前腳剛被派出去,蘇媽媽後腳就到了,然後說起了古葉氏嫌棄的棉衣,青舒便又派出小娟,讓許五娘來的時候將那件關鍵性的棉衣帶來。這會兒聽到許五娘的聲音,她便有了主意,“小娟,讓五娘進來。”

門開了,許五娘抱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見過小姐。”

青舒問:“給夫人做的棉衣帶來了?”

“帶來了。”許五娘回的很是緊張。能不緊張麽,她能不能繼續留在古府,全憑小姐一句話的事。

“拿上來給我看看。”青舒一直很喜歡許五娘,認認真真做事,不多嘴多舌,不好事兒,容易滿足,將自己的孩子照顧的健健康康的。

許五娘答應一聲,解開包袱,雙手捧到青舒麵前。

小娟拿了棉衣,展開給青舒看。

上等綢子的料子,月牙白的顏色,領口用金線繡出了精致的藤蔓,袖口繡著素雅的蘭花。青舒細看,針腳細密的根本看不出來縫製的痕跡,真的很漂亮。還有,不用試穿都知道,穿上她,不會顯得臃腫,腰身的線條很好的凸顯了出來。“夫人怎麽說的?”青舒很好奇地問道。

許三娘不敢隱瞞,“夫人說做的很醜。”

“指的顏色還是做工?”青舒又問。

“顏色是夫人喜歡的,是做工。”

青舒點頭,表示知道了。這幾年古葉氏穿衣一向偏白色,很有做女鬼的潛質。這件麽,不是純白,而是月牙白,她倒是可以接受。於是站了起來,“進內間,我試試。”說著,人往內間走。

蘇媽媽和許五娘愣了。

小娟趕緊抱著棉衣跟上。

青舒脫了外衣,先將棉衣的上身穿上,再把下身穿上。她試著抬胳膊,再看看長短,看腰身,正好。

小娟從箱子裏翻出去年的冬衣來,給青舒穿上。當然,女子穿的衣裳,裏邊是分上下身的,但外邊,都是裙子,長裙子,馬上要掃地的那種,無論春夏秋冬。

小娟一邊替青舒係腰帶,一邊嘀咕,“小姐,奴婢瞧著您長高了,去年的冬衣短了,今年不能穿了。”這所謂的短了,袖子上看不大出來,而是指的裙擺。裙擺已經遮不住腳踝和繡花鞋麵了。

青舒唔一聲,走出內室,往蘇媽媽和許五娘麵前一站,“怎麽樣?合身吧?別看我的裙擺,我知道它短了。”

兩個人走上前,左右看了看。

“是挺合身,隻是小姐,這是給夫人做的。”蘇媽媽說道。

“小姐,您穿下邊短些,要放下一指寬才合適。”許五娘說道。青舒正是長個兒的年紀,如今長的比古葉氏高了那麽一點。

青舒哦了一聲,進內室脫下棉衣,穿回原來的衣服出來,“蘇媽媽,從今而後府中的大事小情你都要報與我知道,如有再犯,絕不輕饒。這次我就罰你跟著許五娘做針線,將府內上下的棉衣和衣裳全部做完。再有,平日裏負責的活計也不能落下。”

蘇媽媽愣了愣,趕緊答應。心說,這也叫責罰,女人會的不就是針線活計嘛。

青舒看向許五娘,“正好我的棉衣還沒做,這件就是我的了。要如何改,你自己看著辦。至於夫人的棉衣,不用你做,我自有安排。”

許五娘暗舒口氣,趕緊答應著,將小娟遞過來的棉衣包起來,退下了。

青舒最後交待了一句,“蘇媽媽,這幾日無論我在府中,還是出門去了哪裏,隻要古吳氏來,務必傳消息給我,還得把人給我留住。”

等蘇媽媽走了,青舒進了內室,往**一躺,考慮著是要溫和地會一會古吳氏,還是要粗暴地招待古吳氏的問題,或許……

躺了一會,青舒又爬了起來,拿了孔老先生的大作《遊學錄》看了起來。這本書,對於求學的人而言,增長知識之餘,還能拓寬他們的眼界。對於愛顯擺的人而言,擁有它便能在人前有極大的麵子。而對於青舒而言,它是了解大安王朝各地的風土人情,了解大安王朝國土上的一些物產的一扇窗口。

隻是,古文真的很煩人,很難懂。青舒一邊仔細讀,一邊搖頭。然後開始胡思亂想。以前看電視,一演古劇,上邊的學生都是搖頭晃腦地讀書的。這大概就是表示讀不懂的意思吧,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