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

翁青檸聞言微微一滯。

他們一行人停留的這會子功夫,已有不少路過的婆子丫鬟小廝駐足張望,她挨個瞧過去,這些人倒是衣冠整潔,麵色紅潤,竟似人人都比這五姑娘得體。

穆將軍膝下共子女五人,除卻二姑娘穆謹和四子穆靖之是庶出,已故的長子穆靖遠、三子穆靖山和五姑娘穆踏雪皆是嫡出。

按理說,嫡出的少爺姑娘大多都如明珠般被捧在手心。穆家雖不及翁家,但好歹也是個將軍府,可穆家府上嫡出的姑娘,竟看著連某些下人也不如。

再看楚氏毫不詫異的神情,竟似也習以為常了。

翁青檸看得心裏發堵:“五妹妹怎得這般瘦?”

楚氏摸了摸五姑娘穆踏雪的發頂,歎了一聲:“五妹當年是早產,生來就比旁人瘦弱些,她胃口又細,時不時還要病上一場,自然豐腴不起來。”

翁青檸默了片刻沒說話。

她的囡囡身子也格外嬌弱。

遙想前世,她懷著囡囡那會兒遭小妾暗害,導致孩子一出生便帶著胎毒,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場。

好不容易養到十四歲,到了相看的年紀,卻被那個狼心狗肺的傅景行送進皇宮為自己鋪路,還美其名說是為了傅家,為了她今後的榮華。

狗屁!通通都是唬人的瞎話,不過兩月,她就收到宮裏的消息,叫她去認領屍首。

那時候的囡囡也是這般瘦骨嶙峋,看到這小姑娘,翁青檸恍惚有種仿若隔世再見囡囡的錯覺。

壓下鼻端的酸澀,她對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猶豫了一下,片刻,還是回了她一個怯生生的笑。

翁青檸心中頓時一片柔軟,她慢慢走過去,五姑娘倒也沒再躲,隻是一隻小手拉了楚氏的衣角,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她,仍是有些怕生的。

楚氏耐著性子跟五姑娘說:“五妹妹,這是你三嫂,你三哥剛過門的妻子。”

小姑娘聽懂了,當即雙手交疊略顯稚嫩地行了一禮道:“三嫂好。”看起來十分乖巧模樣。

翁青檸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也微微回禮道:“五妹妹好。”

她替小姑娘擦了擦臉,又理了理頭發,小姑娘發髻散亂,不像是跑動過後散開的,顯然是伺候的人不盡心,她讓絳香拿了梳子鏡子,就近坐在院中石凳上重新給小姑娘梳了個雙抓髻。

楚氏誇讚道:“弟妹手真巧,這一下就好看多了。”

翁青檸也誇道:“五妹妹現在是咱們府上最好看的小姑娘了。”

旁邊的丫鬟們也紛紛附和。

穆踏雪聽到大家都誇自己好看,忍不住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瞧瞧,小臉紅撲撲的,歡喜極了,末了還羞澀地對翁青檸說:“三嫂也好看。”

楚氏聽了,便板起臉,佯裝生氣道:“那大嫂就不好看了嗎?”

穆踏雪愣了愣,隨後眨著眼睛脆生生說:“大嫂也好看,但今日新娘子最好看。”

一行人且都被她這番童言童語給逗笑起來。

眾人正逗著五姑娘,有個嬤嬤急匆匆趕過來,人還沒到跟前就扯著嗓子喊道:

“五姑娘怎麽跑這來玩了,可讓老奴好找。”

待到了近前,又對楚氏、翁青檸各行了一禮:“大少夫人、三少夫人安好!”

翁青檸瞧著這嬤嬤麵龐油光發亮,腰上溢出來的那一圈肉衣服都遮掩不住,再看瘦得有些脫相的五姑娘,不覺十分諷刺。

楚氏收了臉上的笑:“今日這種大日子,你是怎麽照看五姑娘的?

這副樣子讓人瞧見了像什麽話?

五姑娘若是磕了碰了,亦或衝撞了人,都不是你李嬤嬤擔待得起的。”

“大少夫人冤枉啊!”

李嬤嬤說著竟直接抹起淚來,“我對五姑娘忠心耿耿,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可,大少夫人您也知道,小孩子都愛玩鬧,坐不住,我大清早給五姑娘梳妝打扮好,就去拿了個早膳的功夫,衣服髒了,妝也花了,頭發也亂了。

我心想這樣不成,有多少衣服都不夠這麽糟踐的,索性先讓五姑娘穿件舊衣裳,等花轎快到了再收拾妥當領著五姑娘出去也不遲。

誰成想我就打聽了下花轎到哪兒了,五姑娘就跑沒了影。”

楚氏最容易心軟,見李嬤嬤一把年紀了,哭得老淚縱橫,便有些於心不忍,何況李嬤嬤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李嬤嬤哭的檔口,瞥見楚氏麵露糾結,就知道成了一半,忙又添了一把:

“大少夫人若是一定要懲罰老奴,就請寬限幾日,三少爺這一走,這幾日府上必定忙亂,老奴雖幫不上什麽大忙,卻也會努力照看好五姑娘的。”

提起這茬,楚氏也不好意思再怪罪了,方才前廳就十分忙亂,今日出錯的也不止李嬤嬤一人,她畢竟是府裏的老人,隻罰她不罰旁的人,難免心生怨氣,若都罰了,法不責眾,便連他們自己也有出過錯。

“那……”

楚氏才起了個頭,李嬤嬤就忙不迭道謝表忠心。

不想那楚氏“那”了半天,有心想要訓誡幾句,可還未開口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轉而朝著翁青檸看去,似有若無地眨了眨眼皮,手掌略微遮在鼻邊虛握成拳,輕咳了兩聲。

此刻,李嬤嬤臉上的笑不禁有些僵住了,抬眼順著楚氏的眼神瞧去看,隻見翁青檸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這眼神看得她心裏發怵,忙避開了。

將軍府上的主子不是耳根子軟,就是不頂事的,往常他們底下人隨便編點,基本都信了,也不會過於深究,是以她一直都這麽做,從未出過岔子。

如今叫這新進門的三少夫人一看,她居然有種被人看穿了的感覺。

李嬤嬤暗道自己可能想多了,這麽多年都混下來了,一直平安無事,這位三少夫人看著年紀也不大,又長得極為明豔,一看就是被家裏嬌寵長大的,應當沒什麽好怕的才是。

楚氏的怪異加之這婆子諂媚的笑讓翁青檸不覺有些煩躁,不自覺地摳了摳指甲。

這婆子張口閉口就是我我我的,對主家姑娘奶奶也沒有半分的尊重,習慣於自然,哎....將軍府的亂象隻怕是比想象中還要糟糕三分。

原先同她無關便也算了,現如今她既已嫁進將軍府。便與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上輩子曾聽聞將軍府最後落得個滅族的下場,雖是被人構陷,但和這府中的小人也脫不了關係,這輩子她若是想長久安穩的過下去,將軍府必也得內宅安寧。

翁青檸笑了笑,道:“大嫂,不如我們先送五妹妹回去換身衣裳,現下雖入秋不久,早晚卻還是涼的,衣裳大了,穿著難免漏風,可別把五妹妹凍著了。”

李嬤嬤的問題可不止是今日怠慢,連門麵都懶得給五姑娘裝得好些,其他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既要處罰,那不妨把所有罪名都尋齊,如此也好讓人心服口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