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鬼打牆

掛上電話,李遠之起身去廚房,發現小貓已經不見,徒留兩隻空碗在地上,去院子裏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心想大概是走了。

回到屋裏,把中午吃剩的飯菜熱了一下,隨便對付了一頓晚飯,他換鞋出門,低頭間,鼻尖聞到有冷香縈繞,循著香氣看去,發現院子裏本該過了花期的梔子花正開得熱鬧,一朵一朵白色的花墜在枝頭,李遠之不舒服地皺了一下眉頭,這一朵朵白色的花讓他想到死人葬禮上的花圈,陰森肅穆。

站在花樹前看了一會兒,他鬼使神差地摘了兩朵梔子花帶到車。

上方山算是c市的郊區了,李遠之開車,四十分後到雲海,停好車,上樓找沈煜,推開包間的門,一股煙酒氣撲麵而來,他不適地側身,在門口停了兩秒才走去,已經醉眼迷離的沈煜見他過來,忙從季言的身邊掙紮起來,撲到他身上,一聲一聲地叫著,“遠之,遠之,你可算來……”

季言看著空了的懷抱,麵色不鬱地瞪著李遠之,李遠之視而不見,扶著人往外走,包廂裏有人起哄,叫道:“季師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你的情敵?長得還不賴,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真要比起來,我看沈煜還不如他,要不你考慮追這個得了……”

“閉嘴!”季言眼圈充血,暗魅的燈光下,沒有血色的臉上露出怨毒之色。

李遠之把沈煜推進車裏,係好安全帶,看他不省人事的樣子,有點頭疼,打開車燈,發動車子,發現季言麵無表情地站在車前方,李遠之不動聲色,兩人對峙了足有五分鍾,季言才讓開道,李遠之冷笑了一聲,轉動方向盤,離開。

往日沈煜避季言如蛇蠍,輕易不接觸,也不知道季言今天是用什麽手段把沈煜騙出來,真像隻甩不掉的蒼蠅,膈應人。

李遠之從沈煜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一點,車子拐出巷子口,前麵有人打架,一夥人對著縮在牆角的人拳打腳踢,李遠之看不下去,猛按喇叭,開了過去,那夥人見有人過來,迅速一哄而散。

地上的人影縮成一團,長發散亂開來,擋住了臉頰,看不清麵目,李遠之斟酌了一下,問道:“小姐,你……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女子痛苦的呻吟了一聲,聲音嘶啞幹澀,“不,不用!”

說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身紅色的絲質長裙血跡斑斑,李遠之皺眉,這時路邊剛好停下一輛公交車,女子快步走了上去,透過車窗,女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張口說了一句什麽,李遠之沒聽清,隻看到她嘴巴一張一合的。

見公交車開走了,李遠之啟動車子離開,穿過市中心,路上的車輛漸少,天上無雲,但月光卻不明亮,朦朦朧朧的,像裹了一層紗,連路邊的燈光都霧蒙蒙的。

驅車上高架橋,李遠之不時揉一下酸澀的眼睛,儀表台上兩朵梔子花剛好靠近空調出風口,冷香一陣一陣,撲麵而來,不知何時,路上已經彌漫起白色的霧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霧氣中有黑色的暗影在浮動。

隻是李遠之並沒有注意這些,他煩躁地扯了一下衣領,舔著有些幹燥的嘴唇,車載廣播已經停了,手機沒有信號,但上麵的時間顯示他已經在高架橋上轉了一個小時了,以前二十分鍾便能看到的出口,今日仿佛消失了一般,眼前的路像是形成了一個閉合的環路,周邊沒有人,沒有車,甚至沒有聲音,他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李遠之實在不願意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想起李馗臨走時的叮囑,他幹巴巴地扯了一下嘴角,“鬼節,月暈,午夜,孤魂野鬼出門的好時辰。”

心髒忽高忽下地跳著,冷汗浸濕了鬢角,學了七八年的唯物主義理論,對於眼下這種詭異的處境,李遠之實在解釋不了,也不知道有什麽方法能破解眼前的困境。

困獸一樣在高架橋上繞圈,淩晨兩點了,還有三個小時天亮,隻要能熬過去,應該就有出路,油表的指針不斷下降,李遠之不得不慢慢把車停到路邊,開了警示燈,身體緊繃地靠在椅背上,皺眉,看著空曠的馬路。

黃泉路上人,奈何橋上魂……黃泉酒,斷陰陽,莫回頭,不生悔,休流淚……

尖細陰冷的歌聲從遠處鑽進耳朵,車前方,一輛公交車正穿過薄霧,緩緩駛過來,李遠之頭皮發麻,瞬間坐直了身體,那輛公交車車體斑駁,鏽跡斑斑,車內沒有燈,但裏麵卻人影幢幢,錯身的刹那間,李遠之看見之前在巷子裏的那名女子竟然在公交車上,女子表情空洞,見他看過來,嘴巴一張一合,不停的說話,然後李遠之看到了讓他毛骨悚然的畫麵,女子臉上的肉迅速腐爛,噩夢般,一塊一塊掉了下來……

李遠之一瞬間便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麽,亡靈車……

他扶著方向盤幹嘔了兩聲,抖著手指啟動車子,發瘋似的踩著油門,衝了出去,心跳隨著車速表指針一格一格的攀升,五十、六十、八十、九十、一百……

李遠之快要瘋了,不管前方是地獄還是天堂,他隻想快點離開這該死的高架橋……

一圈,兩圈,前方一個彎道,突然衝出一個人影,李遠之大驚,忙踩住刹車,猛打方向盤,然而已經來不及,車速太快,車子一個甩尾,“嘭”的一聲,撞上了高架護牆,安全氣囊瞬間彈出來,撞得他眼前一陣發黑,腦海閃過紅衣女子那張腐爛的臉,張張合合的嘴,“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原來是讓他離開啊……可是他現在走不了了,車前方不遠處站著一白衣男子,長發披散,隻是沒來得及看清麵目,李遠之就不省人事了!

“遠之,遠之……”

誰在叫他?李遠之想要抬手,卻發現自己全身僵硬,動不了,這……他這是癱瘓了?

“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二魄,命格……輕……”

李遠之想抽人,什麽魂不魂,魄不魄的,趕緊把他送醫院,找醫生救命才是正事。

……黃泉路上人,奈何橋上魂……黃泉酒,斷陰陽,莫回頭,不生悔,休流淚……

詭異陰冷的歌聲若有似無地傳來,李遠之頓覺頭疼欲裂,身體被火燒著一般疼痛,心裏想到一個可能,急得大罵:混蛋,他還沒有死呢,這是誰把他送進火葬場的。

當,當,當,當……

老式的擺鍾敲了七下,李遠之掙紮著睜開眼睛,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直直地看著頭頂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自己的臥室裏。

他手忙腳亂地下床,翻找手機,點開萬年曆,農曆七月十六……

沒有亡靈車,沒有死人,沒有車禍,沒有嚇人的歌聲,沒有火燒的疼痛,他還活著,太好了,李遠之幾乎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隻是這欣喜不過片刻,他就冷靜了下來,昨夜那般詭異的經曆根本不像是做夢,可所有的場景他都記得,就是沒有他回到家的記憶,那他是怎麽回到家的?

李遠之皺起眉頭,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出來,電話響了,是沈煜打來的,“遠之,出事了,季言死了!”

“死了?”李遠之一驚,忙問:“他怎麽死的?昨晚不是還和你吃飯的嗎?”

“他的工作室昨晚被人燒了,裏麵有具屍體,燒的麵目全非……”

“有屍體,也不能說明那就是他啊。”李遠之覺得沈煜的智商實在讓人著急,想起昨晚的事,心裏又有些不安,問道:“沈煜,問你個事,你昨晚怎麽回去的?”

“什麽怎麽回去?”沈煜莫名其妙,“不是你送我回去的嗎?季言的工作室可不是我燒的,雖然我昨天很生氣,但是還沒到要燒死他的程度。”

我送你回去?李遠之整顆心都涼了,既然是他送沈煜回去的,那接著發生的事情……他本能地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心不在焉的和沈煜聊了兩句,便掛斷了電話。

外麵的天色陰沉,下著小雨,往年這個時候正是最熱的時候,今年不知怎地,三天兩天下雨,溫度直逼秋天,李遠之哆嗦著打了一個寒顫,發現屋裏的空調還開著,找到遙控器,關掉,決定洗個熱水澡。

洗漱池上的鏡子升了一層霧氣,李遠之用手抹了一下,現出一張蒼白的臉,滿是血絲的眼睛,下麵一圈濃重的黑眼圈,嘴唇發白幹裂,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看上去像個行將就木的死人。

洗完澡出來,李遠之用電吹風把頭發吹幹,才下樓,拖鞋在地板上發出踢噠踢噠的聲音,簡單地煎了兩個雞蛋,找出太後昨天烤好的麵包,做了兩塊三明治,準備開吃,眼角驀的瞥見廚房的窗外閃過一道黑影,李遠之一驚,打開窗戶看去,深重的雨下,什麽也沒有。

他不放心,又仔細看了一遍,才關上窗戶,剛想轉身,卻發現窗外站著一個人……竟是昨晚站在他車前的男子,一樣白色的衣衫,長發及腰,光著腳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眨眼間已經來到他的眼前,李遠之從手涼到腳,驚恐地後退,牙齒打顫,咯吱咯吱作響,抖著喉嚨問:“鬼?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