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桂西向我發出警告,而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覡婆就像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物,緊緊盯著獵物。

戲耍著他,等待著遊戲夠了,便會撲上來,一口將獵物吃掉。

我平靜的看著宋桂西問道:“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宋桂西回答說:“你怎麽會不記得,我叫宋桂西,是木鳥民宿的保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裏很危險,我已經走不了了,你趕緊逃吧。”

我鄭重說道:“你不是宋桂西,你叫唐禹,你也不是保安,木鳥民宿原本就是你的,你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唐家和唐泉,是覡婆,也就是宋桂西把你弄成了這個樣子。”

“而你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在這裏等一個人。”

宋桂西漸漸安靜了下來,唐家還有唐泉這個名字,觸動了他心底的一些東西,也讓他的記憶發生了混亂,嘴裏痛苦低喃道:“不是啊,我就是宋桂西啊,誰是唐禹。”

我追問道:“你仔細想想,唐泉讓你等的人是誰?”

宋桂西顯露出極大的痛苦與掙紮,整個樹明顯在震動著著,發出低沉的轟轟的響聲。

“我、我在等,等……”宋桂西精神混亂成一片,自言自語的低語道:“他早就來了,七號房一定要鎖住,誰也不能靠近……”

他的低語讓我更加確定了猜測,所以語氣肯定道:“唐泉讓你等的人是何清明,我也查過七號房死掉的那個孩子,名叫謝清明,所以你就算忘記了自己是誰,但潛意識中還記得自己的任務。”

“隻是你把那孩子當成了要等的人,所以才在七號房下了唐家的訣鎮,你鎖住了七號房不讓任何人靠近,直到忘記了這樣做的原因是為了堅守和保護。”

“我還不知道宋桂西是怎麽做到的,不過確定,他能讓他忘記,但是又殺不死你,所以才讓你代替了他的身份,在這裏遊**徘徊。”

“唐禹,我是何清明,是唐泉讓你在等的人,現在我來了。”

宋桂西,不,確切地說唐禹,因為在分裂的記憶中仿佛整個人也在撕裂,他掙紮嘶吼著,臉上滿布的青苔和木質的厚痂在震裂掉落,他用力的掙著硬是從融結的樹中分裂出了一隻手,不過也是樹枝的形狀,然後是另一隻。

那樣的情景確實是讓人膽戰心驚,而這時女人的尖叫聲傳了來,我立刻聽出正是季瀅,聽著淒厲的哭喊聲我心下一慌,急忙後退向著聲音出處跑去。

在我看到季瀅的時候腳下也猛然停住,季瀅和關遠航站在那裏,而季瀅一隻鬼化的尖爪已經穿透了關遠航的胸口。

“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季瀅不斷的搖頭低語,她的眼中迅速充滿血紅色,眼淚也變成了兩行血淚,頓時周身也是漸漸煞氣彌漫。

我忙拿出了涯角,心知季瀅殺了人,尤其殺的還是關遠航,她已經要成邪祟了,這時候必須製止,而且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季瀅魂飛魄散。

而我剛要吹響涯角,這時就見那邊關遠航,雖然咳喘著嘴裏湧出了大灘的血,可努力的伸手去抱出季瀅,任由季瀅猛然抽出了手抓撓掙紮。

關遠航是拚盡全力的抱住季瀅,艱難說著,“沒關係的,小瀅,不是你的錯,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來這裏,就是希望能在生命最後的時刻,能見到你,像這樣抱住你。”

“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而且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關遠航虛弱的往下倒去,原本失控的季瀅,本能的伸手扶住關遠航跟著跪倒在了地上。

趁著這時我忙說道:“季瀅,關遠航從來沒有背叛你,他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性命不久時,想到的保護你的方式,是推開你不讓自己拖累你。”

“他以為讓你恨他離開他,起碼不會讓你看著他死去然後留你一個人痛苦,以為你以後會遇到一個愛護你的人,長長久久的陪伴,他以為這樣是在保護你,放手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而他一直不知道的是,放手之後你就已經選擇結束了自己生命。”

“是遇見了我後他才聽說了你死亡的消息,所以他來到了這裏,就是要在生命結束前,把心裏真正的話傳達給你。”

關遠航呼吸越來越微弱,已經說不出話來,而他的手緊緊的握住季瀅的手不鬆開。

季瀅周身彌漫的暗色氣息在漸漸消散,她在知道了自己仇恨之人其實一直沒有背棄過她,抑鬱的心結便也解了開,她也摟緊了關遠航,在關遠航停止呼吸的時候,她身體也浮現出星星點點的光亮,螢火一樣盤旋而上直到消失在上空。

被附身的女孩虛脫的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關遠航的遺體也倒在一邊,不過他的臉上顯露著一絲微笑的,因為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牽住了心愛的人的手,他們永遠在一起了。

“真是感人至深呐。”身後黃三姑的聲音傳來,她走到了我身旁,看著那邊關遠航的遺體,說道:“恨了那麽久,在最後的一刻原諒了他,女人的心果然是很容易就打動。”

我回道:“人不會因為愛得太深生恨,隻會因為傷害太深,兩個人都是因為寧願傷自己也不想去傷害對方。”

黃三姑笑了笑,“如果換成你的話,你會願意用你的性命去換我的?”

我轉頭看看黃三姑,回道:“如果你真的是她,你不會問這種問題。”

因為了解所以我知道黃三姑會是願意為我舍命的那一個,她不會問多餘的這種問題,所以我知道眼前的人雖是黃三姑的模樣,但也正是覡婆宋桂西。

“所以我才不喜歡偽裝成女人。”“黃三姑”轉過了頭來,瞳孔已經變成了兩道金色的細線,“她”笑說道:

“我一直比較好奇的是,唐禹用自己的性命和棵樹作縛也要活,那麽執著的在等什麽人,又是為什麽在等。”

我也平靜的看著他,反問道:“我也沒想明白,你是怎麽從一個普通的宋桂西,成為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模樣。”

宋桂西意味莫名的一笑,“好吧,那就互相解答疑惑,反正你終究要死的,那就讓你走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