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一線
袁檀和鳳隱飽飽吃了一頓。
鳳隱尋思著自己這身荊釵布裙的模樣著實村姑了些,再看看袁檀,也不比她好到哪裏去。
於是他們入境隨俗地換了身胡服,上衣下褲,再配上靴子,穿在身上很是簡單利落。
鳳隱含笑望著袁檀:“你平日總是一副大袖飄飄的俊逸風度,穿上胡服倒別有一番風情。
“你穿胡服也很好看。”
鳳隱無比受用,連帶著身上的傷似乎也不那麽痛了。
袁檀轉手將那頭瘦驢賣掉換了一匹健壯的馬,帶了一些胡餅肉脯還有水準備上路。
這時,鳳隱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著他:“其實酒也可以解渴。”
袁檀臉一板:“你有傷在身。”
鳳隱一本正經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們神仙的體質跟凡人不太一樣,凡人喝酒傷身,神仙喝酒卻是養身,喝得越多好得越快。”
袁檀垂眸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鳳隱努力擺出更加一本正經的神色來。
最後成功地騙到了袁檀,他乖乖地去酒肆買了一壺酒。鳳隱暗喜,麵上卻不動聲色。
袁檀將她扶上馬,隨即也跨了上來,貼近她耳旁哼笑:“我有這麽好騙?想喝酒就努力讓自己快些好起來。”
“……”鳳隱默默吞淚應下。
因著鳳隱身上有傷,受不得顛簸,所以即使他們騎著一匹據說日行千裏的馬,行進的速度隻比蝸牛稍微快一些。
慢悠悠地出了鄴城,空山,新雨,青草混著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
鳳隱扶了扶酸軟的腰肢,重重歎了口氣,沒辦法,騰雲駕霧安逸慣了,乍一騎馬還真有些受不住。
袁檀體貼地抱了她下馬,靠坐在樹蔭下休息。
鳳隱軟軟貼靠在袁檀懷裏,望著眼前一片山巒翠色,不覺念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裏風景真好。”
“可惜這裏沒有牛羊。”袁檀笑了,圈緊她道,“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帶你去看真正的草原風光……”突然想到了什麽,頓了一頓,“你自然是去過的。”
“確實有些看膩了。”鳳隱偏頭瞧他,嘴角漾起笑容,“可是我想陪你一起去看。”
袁檀揉了揉她的發,沒有說話。
僅是這樣靜靜相擁著,心底竟也彌漫著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如此溫馨寧靜的時刻,前方突然疾步走來三個人。
真是煞風景。
打頭的一人頭戴巾幘,青袍寬帶,腰佩長劍,衣著雖然不甚華麗,但從神氣和衣飾上判斷應該是個品階不太高的官吏,流裏流氣的,看著不大正派,他後邊跟著兩個士兵打扮的壯年男子。
那小吏攜著兩個隨從走近兩人,打量了一番,麵上一團和氣地問道:“二位是打南邊過來的吧。”
袁檀一時摸不透對方的來意,不過基於得罪當官的容易招致後患,他避重就輕答道:“祖上是荊州不錯,不過十幾年前就遷居到了鄴城。”
那小吏撫掌大笑:“果然,隻有南方的水土才能養出如此俊秀的人物。”
袁檀隻點了點頭,鳳隱隻當對方在羨慕南方的水土,並沒有太在意。
卻見小吏跨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著袁檀。
鳳隱終於察覺出不對勁,她抬眼,發現對方看著袁檀的目光有些……過了頭的驚喜。
袁檀顯然也發現了,他不露聲色地扶著鳳隱站起來。
那小吏看了半晌,笑著轉頭與身後的士兵道:“咱們的大將軍是出了名的好男色,我尋覓了許久都沒找到滿意的,今日心血**出來轉轉,可巧,終於讓我給碰上了。”
鳳隱驚呆了,皇帝不正常,做臣子的應該努力把他掰直才是,而不是跟著皇帝一起變歪。再轉頭看袁檀,神色平靜得很,甚至有些木然,想來北齊的風氣素來就是如此,大家普遍習以為常。袁檀並不理會對方,徑自將馬牽來,打算走人。
那小吏卻伸出胳膊來攔住了去路,麵上仍笑吟吟的:“這位姑娘長得也不錯,我們大將軍男女不忌。你二人隨我一起走吧。”
袁檀攙著鳳隱往後退了幾步,臉上的笑極淡:“本人天生反骨,不喜歡順著別人。”
“如此,我隻好動手了。”小吏眼一眯,很麻利地揮了揮手。
那兩個士兵估計也是這種缺德事做多了,沒有半點猶豫地拔出長劍,劍氣如霜,映得耀日灼灼。
鳳隱抬起手,吃力地捏訣欲施法,袁檀忽然按住了她的手,“不要妄動。我來。”
眼前劍光一閃,兩個士兵提劍來砍,袁檀側身避開,反手奪過對方手裏的劍,劍在空中挽出一朵花來,招招淩厲。
一直作壁上觀的小吏著實嚇了一跳,待緩過神來,看到靠在樹幹上臉色蒼白的鳳隱,一步一步朝她欺身而近。
縱然此時鳳隱十分的虛弱,但也是個虛弱的神仙,萬萬沒道理連一個凡人都對付不了,於是她蓄足了力量,待對方一近身,出其不意地踢出一腳。
那小吏估計貪戀美色,留戀床第之間,以致掏空了身子,身子異外的輕,鳳隱十分虛弱的一腳也將他踢得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那廂一個士兵被袁檀一腳踢得往前衝,還未站穩,那小吏好死不死地和他撞在一起,士兵手中的劍好死不死地沒入小吏的胸口中。
鳳隱閉眼,心想完了完了,死在眼前的不是隨便一隻阿貓阿狗,而是朝廷命官,虛弱的神仙對付得了一個凡人,但對付不了一打凡人。
袁檀也是始料未及,臉上閃過極其複雜的神情,不過瞬息間化為孤注一擲的決絕,他趁那個士兵還未從極大的驚恐之中反應過來,手中長劍脫手而出挾風掠過,由背部沒入士兵胸口的位置。
士兵死死地地睜大眼,抱著小吏緩緩倒下。
既然要殺,就要趕盡殺絕。
袁檀轉身正欲解決最後一個人,那人早已望風而逃,袁檀欲追,又回頭望了望鳳隱,思緒百轉千回,終究還是沒有追上去。
鳳隱呆了片刻,眨著眸子看他:“你怎麽不去追?”
那小吏被誤殺,若是袁檀放那兩個士兵回去,他們為了擺脫罪責,肯定會把所有責任推到她和袁檀身上,所以他當機立斷,做了最正確的決定,盡管有些殘忍,但那三人又何嚐不是死有餘辜?
讓她意外的是袁檀,在那風流雅儀的外表下亦有這般殺伐果斷的魄力。
袁檀並未太放在心上,他決定了的事很少後悔,他徐聲道:“第一,他跑得夠遠,我未必能追上;第二,我怕丟下你一人出現意外。”
“是我拖累了你。”鳳隱且喜且憂,喜的是袁檀的一腔真心,憂的是她活了一大把年紀,從來隻有她讓凡人苦惱的份,自己尚不曾苦惱過,她皺眉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跑?”
袁檀神色倒是鎮定,還很有閑情地察看了下她的傷勢:“你如此虛弱……我們跑不了多遠的。”
鳳隱盤算道:“那我們就束手就擒,朝廷不是喜歡在秋後斬人嗎,即使我們被抓,朝廷一時半會也不會將我們斬首。剛好我可以趁這時日把傷養好,再帶你離開牢獄。”
“你當牢獄隻是關押犯人的地方嗎?裏麵的肮髒汙穢不是你能想到的。”袁檀語帶保留,沉思了會兒,突笑道,“我們哪也不去,就留在這裏。”
腳下陡然騰空,鳳隱低叫一聲,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微惱地捶了他一記。
袁檀笑了下,抱著她朝前方半人高的茂密草叢走去,他撥開草叢,帶著鳳隱藏身此處。
鳳隱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試問天下有誰在殺了人之後,竟然沒急著逃離現場,還膽大包天地留在原處?
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這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關鍵時刻卻出了紕露,可笑至極的紕露。
追兵是騎著馬過來的,有十幾個人,看他們訓練有素,騎術嫻熟的模樣似乎是騎兵,他們留下兩人處理屍體,其餘人馬正待繼續去追,末尾的一個騎兵突然匆匆翻下馬來,邊解衣帶便朝草叢這邊走來。
對方明顯是想如廁。
鳳隱和袁檀齊齊一愣。他握緊鳳隱的手,掌心微微沁出汗來。
鳳隱暗中告誡自己,縱使那騎兵把尿撒在她頭上,也不能露出一點形跡來,她忍,她一定要忍。
可是老天爺沒打算忍,那個騎兵走到離兩人三步遠的地方,忽然停住,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指著草叢,喝道:“誰躲在裏麵?快出來!”
他這一聲怒喝,原本嘈雜的人馬聲突然靜止下來,十幾個騎兵的目光紛紛定在兩人的藏身處。
鳳隱心裏覺得憋屈。
從小吏被誤殺的那一刻,袁檀早已算好每一步,可他算盡了一切,唯獨漏算了眼下這種情況。這就跟一個殺敵破城無往不勝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沒人能奈何得了他,結果他自己掉進茅坑死掉一樣可笑。所以鳳隱很憋屈。
袁檀沉默了會兒,在地上摸了幾塊微濕的泥巴,抬手就往鳳隱秀致的臉蛋上招呼。不隻臉龐,連衣裳他都不放過,下手相當的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鳳隱心裏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默默地承受。泥巴剛抹完,十幾個騎兵讓出一條道來,一白袍黑甲的將領跨馬而出,朝兩人藏身處緩緩行來。
馬蹄聲嗒嗒,又緩又重,產生一種逼近的壓迫感。
存稿箱時間竟然設成了25號!剛才才發現,不好意思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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