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偷香時

煙雨霏霏,繁華街市宛若一幕水景,她心愛的男人,昨日還遙遙不可及的男人,就近在咫尺。

鳳隱激動得熱淚盈眶,腳步下意識地移動,紅貞卻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袖。笑著哼了一哼:“阿隱,是你看上他了吧?偏要來取笑我。文簫雖然劣跡斑斑,但我還是隻喜歡他……咦?雨水怎麽會打到你臉上?”她納悶地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方碩大的雨傘,不應該呀……

鳳隱定了定神,攏在袖裏的手暗自掐入掌心,不行,現在不行,她不能讓紅貞發現什麽。

於是她不動聲色笑道:“大概是風刮的。”撫去臉上的淚水,眼風裏掃見袁檀持傘站在一處琉璃閃耀的屋簷下,定睛一瞧,那是間酒樓,名喚白玉樓。

白玉樓的夥計似乎是認識袁檀,討好地接過他手中的雨傘,細細折好,安放在牆角處。

鳳隱想了想,同紅貞道:“凡界的酒也是不錯的,我們去嚐嚐?”

“我聽你大哥說你十分愛酒,起初還不信,原來是真的。”紅貞笑盈盈的,突然想起什麽蹙眉道,“小叔叔並不愛喝酒,前陣子,不知怎麽心血**收集了不少美酒,我向他討厭,他竟然不給。”

鳳隱顯然沒心思聽這些,拉起紅貞快步朝白玉樓走去。

進去的時候,鳳隱故意落在後頭,自袖裏取出一片金葉子塞給那夥計,說:“方才進去的是誰家的公子?”

那夥計雙目陡亮,嘴角咧開大大的笑:“是大富豪袁諶的公子,我們都喚他一聲九公子,姑娘莫不是看上了九公子?”

鳳隱愣了一下,大方承認:“嗯,我就是看上他了。”

那夥計低下聲來:“長安城內可有一半姑娘的芳心落在九公子身上。姑娘可要加把勁呀。”

鳳隱正要細問,那廂後知後覺的紅貞折回來,一頭霧水道:“阿隱,你怎麽不進去?”

鳳隱應了聲:“這就來。”

***

這是間高雅的酒樓,邊邊角角無一不透露著風雅。

袁檀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同坐的還有三四個年輕人,模樣看起來都很像紈絝,這沒什麽。

紈絝中間坐著一位眉目豔麗的女子,這也沒什麽。

可是那個女子衣衫輕薄,酥胸半露,尤其她掩嘴輕笑時,乳波隨之顫動,這就有問題了。

鳳隱見過不少青樓女子,可縱然是青樓女子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胸露出來,眼前這個女子真是大膽。

再瞅瞅周圍的人,那叫一個平靜如水。鳳隱沉吟,大唐的子民約莫都是見過大世麵的。

莫非大唐比較流行這樣的裝束,剛才在大明宮,完全是紅貞帶路,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袁檀,並未注意到有什麽不妥。

若女子都是如此穿著,大唐各類犯罪案件裏,□□案是不是比以往要高出許多?

眼瞧著那女子一個勁朝袁檀猛送秋波,坦白說,鳳隱心裏不是滋味。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她心中一動,施法刮起風來,雨勢一偏隔著半敞的窗牖掃進來,盡數落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雖然驚慌,倒也沒失了儀態,微微屈身退下換衣服去了。

鳳隱正得意,發現袁檀的目光朝自己瞟來,她忙低下頭佯裝打量手裏的酒杯。

紅貞拿筷子敲了敲她:“你幹嘛做那缺德事。”

鳳隱正義凜然地說:“她那樣穿著,簡直引人犯罪。我是為了凡界的治安著想。”

紅貞萬分佩服地說:“小叔叔常說我不講道理,其實你比我更加不講道理。”

鳳隱皺眉:“你能別提他麽?”

紅貞道:“小叔叔很好啊。”

鳳隱:“……”

***

生平第一次沒滋沒味地喝了幾杯酒,隨後同紅貞回了天界。

鳳隱依然過著被禁足的日子,她左思右想,對拈花神君道:“我前日同紅貞一塊去凡界,發現如今的凡人特別偏愛牡丹,有錢有勢的更在家中後院大麵積種植牡丹,各種花色,各種品種,無窮無盡,要不我代您去物色一下?”

拈花神君輕輕瞟了鳳隱一眼。這一眼令她有些心虛,她垂眸:“師父……”

卻見拈花神君眉眼彎彎,嘴角攢起笑意:“難得你這麽有孝心,去吧。”

他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自然知曉鳳隱嘴上說是孝敬自己,其實是想尋找袁檀的下落。但他覺著凡界的人多如牛毛,她一定找不到,而且鳳隱自由自在慣了,這麽一直禁她的足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讓她去下界轉轉,聊以遣懷,時間長了,她就會明白什麽情呀愛呀都是過眼雲煙。

拈花神君將這想法同北海龍王說了說,龍王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解了鳳隱的禁足令。當看到女兒展顏歡笑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於是鳳隱喜滋滋地下了凡界。

***

上次來長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好好觀賞過。

南北朝時期的長安城,好聽點是曆經滄桑,古樸厚重,說難聽點就是屢曆戰火,殘破不堪。

與盛唐時的長安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宮闕林立,裏坊交錯,兩市並立,街衢翼翼,河渠縱橫,熙熙攘攘,長安城一派泱泱新氣象。

轉世的袁檀便生長在這片恢宏的土地上,家住普寧坊。

鳳隱幾番打聽下得知袁檀這一世還叫袁檀,這大概是司命星君浸**此業多年的感悟,畢竟撰寫命格薄時,起名字也是件麻煩事,所以能不改則不改。

袁檀這一世的爹是長安城鼎鼎有名的大富豪,而他的外公比他爹更加有錢。

他外公名喚王元寶,人如其名,非常有錢,有錢到什麽程度呢?有錢到當今的皇帝陛下也聽過他的盛名,曾把他召到含元殿問他到底有多少錢。

站在含元殿上可遙望終南山,自山腳至山巔遍是樹木,蓊蓊鬱鬱,滿山蒼翠之色。

王元寶回答說:“倘若臣以一匹白絹係陛下終南山的一棵樹,縱使樹都用完,臣的白絹還剩很多。”

白絹是比較昂貴的絲綢,而終南山上該有多少棵樹啊……

真真是財氣側漏。

因為有這麽兩位金光閃閃的大富豪長輩,連帶著袁檀也很有名聲,又因為他在家族中排行第九。人們稱他一聲“九公子”。

可想而知,袁檀這樣的出身,加上俊雅的容貌,想接近他的女人必定多如過江之鯽,她該怎麽接近他又不令他覺得刻意呢?

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鳳隱走進普寧坊,經過一座宅子時,那間宅子恰巧走出一人,和她撞了個滿懷。

那人不但沒有趕緊閃開,反而嘻嘻笑道:“美人投懷送抱,我之幸也。”

鳳隱微微動了怒,抬首望向對方,這一瞧可不得了,暗中掐指一算,當下作了個揖恭喜道:“公子近來桃花旺盛,近日還會有美人來向你投懷送抱。”

她這番恭喜委實口不對心,心裏存了看好戲的心思,隻因那前來投懷送抱的美人的袖口裏藏了把匕首。

劉逸雖然說了調戲鳳隱的話,卻並沒有什麽逾矩的動作,反而笑著退開幾步:“有美人投懷送抱應該是美事,我怎麽看姑娘有些幸災樂禍?”

鳳隱估摸著這人隻是嘴欠抽,心眼並不壞,難得動了惻隱之心:“因為前來投懷送抱的美人的暗藏殺機,你可要小心你的小命。”

劉逸平日疏財重義,慷慨大方,自認名聲不錯,不至於有什麽仇家,純當鳳隱胡說八道,卻也不惱,語重心長地勸道:“小姑娘長得這麽漂亮,學點什麽不好,千萬別學一些騙人的勾當!”

鳳隱想:他嘴上雖說不信,但有了她的警告,他潛意識裏也會多留個心眼,索性不再理會他。

又前行了十來步,袁宅已近在眼前。

鳳隱隱了仙身悄悄溜進去。

袁宅很大,有數重院落,廊屋環繞,花木扶疏,嘉木被庭,建築綺繡瑰麗,窮極巧奢。

鳳隱嘖嘖驚歎,袁檀果真是好命得很。隨即扮作小丫鬟打聽到袁檀此刻並不在家,惆悵了會兒,還是入了夜再來吧。

***

月明星稀,袁檀的寢室裏靜悄悄的,床前垂下來的紗帳輕薄得可以,隱約可見帳子裏頭側臥的身影。

鳳隱將她自滄海島帶來的香料點燃,零丁火星在暗夜裏劃過,嫋嫋的芳香在室內彌漫開來。

這香料並無害處,隻是能讓凡人睡得更沉一些。

她躡足來到床頭,輕輕撩起紗帳一角,月光乘隙鑽進來,照進半床幽光。袁檀身著白色中衣,周身被鍍上一層朦朧月華,美好得如同鏡花水月。

鳳隱在床沿坐下,怯怯地伸出手,先是摸到他一片衣角,如此真實的觸感,證明這一切不是夢。她嘴角輕揚,轉而又去摸他的臉,大抵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他的臉是溫熱的,額頭甚至有薄汗滲出。

鳳隱用衣袖為他拭去,又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嘴,一下、兩下、三下……而後低低地笑出聲來,愉悅又歡快。

“袁檀。”她輕喚,自然是無人應答的。鳳隱兀自傻笑了會兒,轉而脫去襪履,鑽入袁檀懷裏,仰首親了親他的下巴,心裏既甜蜜又惆悵。

“還說什麽在來世等我,分明就把我忘得幹幹淨淨的。”鳳隱氣不過,低首在他頸側輕輕咬了一記,袁檀徑自閉著眼沉睡。

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歎氣:“好吧,其實這不能怪你。”翻身重新躺好,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正打算入睡,搭在他腰間的手突然被人狠狠攫住。

鳳隱著實吃了一驚,抬眸隻見一雙黑如點漆的雙眼,沉靜如水地望著她。

他為什麽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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