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暉隻覺得厲雙捷望向自己的雙目之中,有一股無形之力,既非威迫,也非勸說,便如至親師長語重心長一般,讓自己便想說出心中的秘密。

方暉畢竟自幼刀頭舔血長大,知道事關機密,一個不慎,便有殺身大禍,或是無窮的麻煩。當下定了定神,低頭拱手道:“回前輩話。小房子身具冰寒真氣,乃是當時那青袍怪客強加所致。而無意中自九華門中前輩處,學來的功夫,也算得九華門中之事,那明教的五散人,早已去世二十年,與晚輩也扯不上什麽關係。”

厲雙捷微微一笑,說道:“年輕人沉得住氣,機靈得很,我倒是越來越喜歡你了。這寒冰真氣和五散人,確與你扯不上什麽關係,可是鐵焰令呢?魔域桃源呢?嵩山密道呢?”

此言一出,饒是方暉多曆風浪,心中也不禁大驚,便想轉身跳窗逃走。心底一個聲音不停地再問:“他如何知道?他如何知道?”那烈火旗的鐵焰令,隻有自己與鄒鸝兒及玄濟知道,厲雙捷應該並不知情。巨木旗的鐵焰令,卻在大同城外錦衣衛箭斃穆特爾之時,自己搜回,錦衣衛多人見過,但當時除了歐陽姐妹之外,餘人盡數斃命在關外,歐陽露帶錦衣衛來九華山上,又見過一次鐵焰令,這厲雙捷知道鐵焰令原也說得過去。至於魔域桃源與自己相關之事,想是自己在湖州城中襲擊南鎮撫司相救歐陽霖,錦衣衛一路沿著“鍾小妍”的線索查了上去,也不為奇。但那嵩山密道,自己從未對第二人提過半句,當日在場的兩人,傅成死在洞外,周從彪死在洞內,都是死無對證,這厲雙捷難道是神鬼不成,如何知道?

厲雙捷見他身子微微顫抖,溫言道:“可是說中方少俠的心事了麽?不必驚慌,你且安坐,我慢慢說與你聽。”

方暉此時心情大駭之餘,不做他想,隻有閉口不言。厲雙捷緩緩地道:“方少俠,你聰明機靈,有些事情我便不解釋,你此時也已應該猜想得到。那鐵焰令,你在錦衣衛麵前露過非隻一次,我身為錦衣衛東

廠督主,自會有人向我稟告此事。你在南京城中,在老淮客棧替林元彪送過信,後來又兩次前往湖州,南鎮撫司追查到巨木旗魔域桃源之事卻也不難。你心中所驚怕的,可是我如何知道你去過嵩山密道麽?”

方暉少年之時,聽武龍二老談及錦衣衛無所不知,無孔不如,雖是宿敵,但言語之中,大為敬畏。後來認識了安奇剛、歐陽露等人,雖見錦衣衛習練有素,器械精良,又是詭異莫測,但見識了王、李、歐陽、安四人大名鼎鼎的錦衣四相,憑自己武功精湛,少年心性,不免生出了“錦衣衛也不過如此”的心思。內心之中,那周從彪,才算得上錦衣衛中響當當的一號人物,此刻見了厲雙捷,才知道錦衣衛遠非自己所想那麽簡單,當真有鬼神莫測之機。事已至此,當下把心一橫,說道:“請前輩明示。”

厲雙捷哈哈大笑,說道:“方少俠,你雖然多曆江湖,但畢竟年輕。老夫便隻這麽一試,你果然上當。”眼見方暉目露不解之色,當下說道:“你與錦衣衛青龍王亦宸,甚為相熟是麽?可還記得是自什麽時候認識的麽?”

方暉心念電轉,驀然想起當時嵩山下夜鬥王亦宸,錦衣衛令牌被奪之事來。當下雪亮,知道王亦宸必是將此事稟報過厲雙捷,而官道之上,自己襲擊錦衣衛脫身,嵩山密道的山道上,自己鬥過那黑衣小旗,這些都是活口。厲雙捷將事事關聯起來,便猜想到當日自己在嵩山密道中出現過,此刻單憑口舌威詐,便將自己誆了上當。心思之密,用計之巧,實令人歎為觀止。

厲雙捷繼續說道:“亦宸在少林寺中與你比武,見你武功頗高,雖放過了你,但我詳細查問過所有錦衣衛,從中猜測你到過嵩山密道。而亦宸夜探錦衣衛,卻也是我派他去的。後來傅成死在洞中,周從彪蹤影不見,卻是進了那密道麽?”

方暉此刻大駭之下,不知以後洞中情狀如何,便隻推說傅成與周從彪互鬥,自己自來路逃出,猜想此事關聯錦衣衛甚深,從此隻字不提,在王

亦宸麵前也矢口否認。厲雙捷點了點頭,說道:“方少俠莫怕,你與此事原本無關。便是幫過林元彪、襲擊過南鎮撫司,也是一時血氣,我原也不來怪你。隻是我適才所問,你與這明教,關聯甚深,可還有什麽想法麽?”

方暉不知他何意,當下道:“晚輩不知前輩何意,還請前輩明說了吧。”厲雙捷談了口氣,說道:“想來奇剛也跟你說過,周從彪反出錦衣衛,後來被我生擒之事吧?”方暉點了點頭,卻不接口。

厲雙捷繼續往下說道:“周從彪是當年周顛之子,先帝的心腹舊將,卻如何會叛國?隻是錦衣衛對外的說辭罷了。當年他之所以能從錦衣衛逃脫,卻是我有意放了他的。”

“這事要從明教內爭說起了,個中詳細情由,也不與你一一說知了。東廠入主錦衣衛之後,我憐惜原本明教大好基業,因內耗而起分崩離析。曾與周從彪商量,想重組明教,但周從彪等人出身軍派,怕明教舊派複起之後,報複他們,數次商談,都是堅決不從。”

“舊派之中,如你那九華派中的前輩等人,無一刻不像重振明教聲威,因此忠心為國之士,又因軍派時刻圍捕追殺,使得明教舊部,猶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我見他們可憐,啟用了幾個明教舊派,哪知卻被周從彪暗中使了手段,或定罪、或暗殺,一一剪除。我見他殘害同袍,實在無法,最終狠下心來,要殺他立威,方可使明教舊日教眾,重見於天日之下。”

方暉聽到此處,想起周從彪在密道之中與自己所說的“明魔之爭”來。這厲雙捷與周從彪兩人,所執觀點不同,但兩人所說情由,聽來卻是甚為符合。這厲雙捷東廠入主錦衣衛,如周從彪所說,顯是欲以明教舊派複出之力,來威壓周從彪的軍派明教。想來這錦衣衛內耗不斷,為一派之利殘害同袍之事,兩人都沒少幹。想到此處,大感厭惡,立起身來,說道:“前輩見諒,小房子行走江湖,若遇異族南下,必當為國盡力,於這派爭之事,卻無任何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