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室。
李念和斷空站在門口,隨著房門打開,一位位學院高層相繼走出,各傳道部的長老全都到了。
“白淩念,斷空。”房內傳來呼喚。
李念和斷空走進。
白淩德坐在象征他權威的椅子上,琉璃石鍛造的璀璨大椅宛如一尊寶座,院長案上擺放著食盒,裏麵是那顆老鼠頭。
不過如今,老鼠頭已經被調包,變成了一塊真正的鴨脖。
白淩德旁邊,站著白淩劍,被打得鼻青臉腫,衣服扯成碎條,頭發淩亂,邋遢不堪。
他在食堂裏和斷空廝打,本身能力就不行,靠著關係混進學院,實則外強中幹。
斷空雖然上限不高,沒有強力的背景,缺少修煉資源,但寒門子弟的下限絕對不低,自幼打架那是家常便飯。
白淩劍在斷空的手裏沒有占到便宜,何況李念還在場,兩人摁住白淩劍就是一頓暴揍。
“事情都已經弄清楚了,經過學院長老們共同檢測,確定這就是塊貨真價實的鴨脖子,我們聖嬰學院乃主界最高幼子學府,食堂環境幹淨,所供的食材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怎麽可能會有肮髒的老鼠頭。”白淩德十指交叉,躺在大椅發出冷笑。
這時,外邊有位老師,領進來一個學童,正是在食堂吃出老鼠頭的那個孩子。
“詠誌,告訴他們,你吃的這塊東西是什麽?”白淩德指著食盒裏的鴨脖。
“回……回院長,我吃的是塊鴨脖子。”孩子低頭,根本不敢正視白淩德的眼神。
白淩德滿意點頭,揮揮手,示意老師帶小孩下去,然後,他看著李念和斷空。
李念和斷空沉默不言,老鼠頭被調包,孩子改口做反證,不管如何爭辯,鼠頭變成鴨脖是板上釘釘。
“小念,你是神主的後人,流淌著我們白淩神族高貴的血統,你還年輕,沒經曆過人世險惡,被人誤導了,我很理解,這件事上,我不會處罰你。”
白淩德先給李念吃了一顆定心丸,眼光看向斷空,泛起一絲毒辣:“倒你是,斷空,一個寒門之人,不珍惜在高等學院執教的機會,誣陷中傷食堂,毀壞我聖嬰學院的名譽,還聚眾鬧事,毆打傳道老師,現在你被開除了,滾吧。”
斷空雙掌緊握,氣得渾身發抖,內心卻蒼白無力。
他在學院的執教生涯宣告結束,一顆鼠頭害他前途盡毀。
而且,他恐怕以後出去,都不會再有學府用他,他的頭上,一生會頂著一顆老鼠頭的臭名。
隨即,內心一歎,斷空苦著笑轉身。
“慢著。”李念拉住斷空的手臂,對白淩德說道:“院長,我改變不了你們把老鼠頭變成鴨脖子的事實,但如果有人問起,我還是會說,今天在食堂見到的是一顆老鼠頭,你們要把斷空老師趕出聖嬰學院,那就連同我一起趕走好了。”
李念不想再爭辯,白淩神族很大,族中派係林立,錯綜複雜,白淩德背靠元老閣,即使神主想要動他都不太可能。
李念改變不了鼠頭變成鴨脖的事實,但是,他會堅守內心的底線。
在白淩德的聲聲辱罵中,李念帶著斷空離開了院長室,走出很遠,還能聽到從背後傳來的“野種”和“不孝子”之類的髒話。
“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神主大人的子嗣。”走出院長的閣樓,斷空對著李念一笑,終於明白李念敢在食堂出手的原因了。
“一個不被白淩族承認的私生子罷了。”李念自嘲。
“白淩族還有你這樣一個心存正義的人,其實很難得。”斷空說道,在他所認知的白淩族當中,多是掌權欺人、合汙斂財之徒。
“聖嬰學院還有你這樣一位敢說敢做、不懼權壓的老師,也很難得。”李念道。
斷空出身寒門,在汙濁的大背景裏,堅守著個人品質,顯得更珍貴。
兩人相視一笑,都有些苦澀。
為了一顆老鼠頭,今日,學院高層盡出,竟然沒有一個認得出來。
如今,鼠頭變成鴨脖子,儼然成為事實,連吃出鼠頭的小孩都改了口。
恐怕神主站在這裏,當著學院全體高層的麵,也不得不承認鼠頭就是一塊鴨脖。
李念和斷空又能做什麽呢?
他們並不是氣憤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明顯是受了威嚇和逼迫。
凡進入聖嬰學院的幼子,畢業時,都會領到一份評測證書。
如果說,能夠被聖嬰學院選中,人生等於成功一半,那麽,領到一份優異的評測證書,人生就成功了一大半。
畢業後這一條路上,拿到優異證書的孩子,不會缺少修煉資源,至少證道天輪之前,絕對不會缺。
至於證道天輪以後?
哪怕最終是個殘缺偽神,手裏有一份聖嬰學院的優異證書在,此生也不愁吃喝,至少能混日子。
因此,這份證書很重要!
那孩子如果不改口,恐怕畢業時,很難拿到聖嬰學院的優異證書。
在滿是汙濁的溝渠裏,連一股清流也有罪,鴨脖既成事實,李念和斷空爭下去也沒有用,到頭來,反倒他們會成為誣告者。
至於白淩德如何處理李念?
李念並不擔心,從剛才的情勢看,白淩德還是忌憚神主的,李念不在聖嬰學院跳起來跟白淩德殊死相抗,這一層窗戶紙,誰都不會先捅破,畢竟對誰都沒有好處,搞不好,白淩德會有丟掉院長寶座的風險。
因此,鼠頭事件,最終還是會不了了之。
白淩德不敢真的把李念趕走,而斷空也留了下來。
這幾天來,李念的心裏很壓抑,一座本該充滿天真與笑聲的孩童樂園裏,處處藏著欺淩與壓迫。
像白淩劍這樣受賄的老師,並不在少數,小班的孩子不懂事,大班孩子心智成熟些,都有了小心眼,為了平時在學院過得舒服,時不時,便會偷偷塞給傳道老師紅包。
受賄的老師在孩子們產生矛盾的時候,自然會天平傾斜。
因此,行賄的孩子氣焰更加囂張,做壞事更肆無忌憚,老師成了行凶的推波助瀾者。
趁著同室的孩子不注意,有人偷偷往杯子裏吐口水。
下雨天,壞小孩子會把陶瓷故意砸碎,尖銳的碎片放進水窪,其他的孩子不小心踩中,立刻會刺破腳板摔倒,聖嬰學院的事故接連發生。
甚至還有些孩子,會把平時上課修煉的器材故意損壞,短弓、石樁,被破壞的器材投入訓練中非常危險,輕則擦破皮肉,重則,可能導致肢體殘廢。
損壞訓練器材,成了小孩之間競爭的一種手段,誰在班級的成績表現優異,誰就會成為所有孩子針對的目標,要不了多久,成績突出的孩子就會因為身體傷殘,主動退學。
至於霸淩,在學院更是司空見慣。
每當李念遇到往杯子裏吐口水,拿訓練器材暗做手腳的壞小孩,他都會嚴厲批評和教育。
做壞事的小孩對李念除了仇恨之外,眼神還充滿不屑,似乎他們在聖嬰學院幹了什麽壞事都不怕,因為他們的頭頂有人,根本不會把李念放在眼裏,甚至還會反過來威脅他,讓他少管閑事。
“也許,我已經知道主界滅亡的原因了。”
教完一堂課,李念走出學舍。
陽光灑落在充滿歡笑的孩童樂園,殊不知,光亮照不到的暗角,充滿了各種殘酷的壓迫。
聖嬰學院?
應該叫惡嬰學院才對。
來到學院短短數天,李念見識太多的險惡,而幹出這些事情的人不是大人,竟會是一群小孩,他們本該心性善良,實際上,卻一個比一個凶殘。
作為孩子的引導者,老師成了壞小孩的保護傘,助漲惡行風氣。
在這樣一個環境裏,爆發是遲早的事。
但李念目前還猜不出,聖嬰學院的爆發點,究竟出在哪裏。
辛福?
盼望?
兩個孩子當中,哪一個才是那條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