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龐夏的死已經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了。

任何一個父母在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生前竟然還遭受了那般非人的折磨,恐怕都會接受不了的吧?

可是他們又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陸豐年道:“盛小姐,您要再去見見龐夏的父母嗎?”

“當然。”

就算是陸豐年不說,她也是要再去見一麵的。

休息室內,龐父龐母的情緒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們正在積極地和自己的兒子聊天,雖然不管他們說什麽,龐夏永遠都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

但是他有回應。

麵前的兒子,會回複他們說的話,不是冰冷的相片,也不是早就失了溫度的衣物。

思念的話語說出口,房間裏都不像之前一樣,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看見盛新月進來,龐母頓時激動地起身:“好孩子,謝謝你……”

她又忍不住開始抹眼淚,“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龐父同樣激動地看著她,看起來卻是有些欲言又止。

他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忍不住試探性地開了口:“盛小姐,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兒子……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那是他們的兒子!

就算是死,他們也想知道,兒子到底是怎麽死的。

見盛新月神情莫名,龐父連忙又道:“你放心,我們肯定能……”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他深深地喘了口氣,才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最後兩個字,“——接受。”

他們相信法醫,但是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他們兒子的身體都已經化做了白骨,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現在恐怕也隻有盛新月能完完整整地說出來。

他們知道,兒子肯定遭遇了極端痛苦的事,所以連死後都不願意想起。

可是為人父母,在孩子當時遭受痛苦的時候沒有及時出現,甚至他孤零零的被埋在籃球場下這麽長時間,他們都沒有發現,自責和痛苦的情緒幾乎將他們淹沒。

於是在好不容易尋回兒子的屍骨之後,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曾經的遭遇。

就算真相注定殘忍,但他們還是如自虐般,試圖用這極端的痛苦來減輕一絲自責。

他們不敢問龐夏。

就隻能問盛新月了。

既然這樣……

盛新月抿了抿唇:“你們跟我來吧。”

從休息室出去的時候,三人正好撞上迎麵走來的陸豐年。

“陸警官。”

盛新月叫住他,“我們需要一間很安靜,沒有監控的房間。”

“沒有監控?”

陸豐年說,“那誰小劉,你帶他們去調解室。”

調解室?

盛新月眉頭微微挑了一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確實在調解的範疇內。

用調解室也是應該的。

-

門關上,盛新月一臉嚴肅道:“叔叔阿姨,接下來發生的事,可能會有些超出你們的認知,但是請你們一定要保持冷靜,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衝動。”

龐母連連點頭:“好……好!”

兩人眼睜睜地看著盛新月把從休息室裏順出來的橘子擺在了桌子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似乎連風都靜止了。

明明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他們卻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這是一種人與生俱來的第六感,龐母有些不安地握緊了丈夫的胳膊,隻見空間突然一陣**漾,一個渾身雪白的男人,就這樣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這是……!”

龐母駭然地瞪大了雙眼。

這個男人……這樣的打扮,分明和傳說中的白無常別無二致!

“謝大人,好久不見。”

麵對盛新月的打招呼,謝必安歎了口氣:“盛大人,你有沒有覺得,我的出鏡率實在是太高了一些?”

“您隔三岔五把我拉上來一次,這……不合規矩吧?”

龐父龐母的表情更是驚恐。

驚恐中還透著一絲世界觀被重塑的荒唐。

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

——雖然剛剛已經親眼見過了龐夏的鬼魂,但是在他們的認知中,那是他們的兒子。

就算已經確定死亡,但也是不一樣的。

可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傳說中的白無常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還說出這樣的話。

盛新月……

隔三岔五地把白無常拉上來?

……她到底是什麽身份!

“亂講。”

盛新月輕飄飄地看他一眼,“總共也不過一兩次,其中還有一次是你讓範無咎頂了班,更何況,我哪一次是無故讓你上來的?”

謝必安一噎:“……”

似乎也是。

他目光一轉,憤憤道:“那您是不是有些區別對待了?上次範無咎上來的時候,你明明供奉的是那麽好的引魂香,結果這次引我上來,就用一顆橘子?”

龐父龐母又倒吸一口冷氣,總算是知道那顆橘子的用處了。

就算他們之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知道麵對這些神神鬼鬼的要心懷敬意。

即便不信,但是每年清明節去燒紙去祭拜親人,都要帶上合適的貢品。

但是盛新月,她請陰間的白無常上來,就用一顆橘子?

還是從別的地方隨手順過來的?

未免也太草率了!

盛新月“嘖”了一聲:“下次一定。”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明明我上次用引魂香的時候找的也是你,是你自己推給範無咎的吧?”

謝必安:“……”

得。

理論了半天,沒理的竟然是他自己。

盛新月正色道:“謝大人,我這次找你來,也是有正事。”

謝必安剛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邊麵無表情的龐夏,此刻盛新月提起,他白色的眉毛忍不住一蹙:“這不是……”

“對,那個人,現在應該還被關在地獄吧?”

她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這次找你,就是想要你,把他提上來。”

謝必安倒吸一口冷氣:“你瘋了!”

“那人生前罪孽深重,現在被關押在第九層的油鍋地獄,每天要承受無數遍的油鍋翻炸,豈是可以隨便提上來的?”

“盛大人,你這樣視人間和陰間的秩序為何物!”

盛新月淡淡道:“就是為了人間和陰間的秩序著想,我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他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執念很深,深到直接摒棄了自己的記憶,在人間流竄。解鈴還須係鈴人,想要消除他的執念也很簡單,讓當年的施害者,親自來見他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