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梁時躺在**,想到陳琛在浴室裏的所作所為,依然非常生氣。

她上一次這麽生陳琛的氣, 還是十年前那個夏天。

梁時閉著眼睛, 腦子裏模模糊糊的,恍惚覺得自己正扛著一隻DV,在拍風景。

鏡頭裏, 天空藍得仿若剔透的玉盤,點綴著大朵綿雲。視線所及之處, 皆是望不到盡頭的湖麵。

藍綠色的湖水清可見底, 像是最明淨的翡翠。陽光照在水麵上, 粼粼的波光猶如鑲了碎金子一般,光彩奪目。

很快,鏡頭就從天空和湖麵移向汽艇上的人——十五歲的陳琛單肘撐在欄杆上,正在遙望遠處一隻肥碩的水鳥。

少年剛剛開始拔個兒,坐著的時候比梁時高不了多少。眉清目秀的臉雖然稚嫩, 也已然有了英俊的輪廓。

此時,午後金色的陽光灑滿了陳琛的頭發,梁時的鏡頭狠狠地懟向少年那張精致好看的側臉。

陳琛察覺到鏡頭, 目光從水鳥身上移開, 朝梁時看過來:“你在拍我?”

“沒有啊。”梁時聽到自己心虛的聲音從鏡頭後麵響起,“……我拍水鳥呢, 你擋著鏡頭了!”

陳琛指了指對麵的位置:“這船這麽大, 你非要跟我並排坐。拍水鳥的話, 那個角度才好。”

梁時不高興地站起來, 磨磨蹭蹭地往汽艇的另一邊走。

她的鏡頭虛晃著,心裏卻在想, 這胖鳥哪裏好,讓你看得那麽投入。怎麽就不能看看我?

——沒錯,梁大小姐在這個夏天裏,情竇初開了。

喜歡的對象還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梁時剛剛意識到自己心意的時候,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抱著被子滾來滾去。想到和陳琛的婚約,又開心得不能自已。

上次在酒店一通鬧騰,雖然狼狽得很,但換來陳琛作陪的一場歐洲遊,簡直正中她下懷。為了這次出行,她特意在商場從頭到腳采購了一番,誓要給心上人展現出自己最大的魅力。

吳薇看到女兒忽然開始注重穿衣打扮,在陳琛麵前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胡鬧,而是多了一些少女的驕矜,心中非常欣慰。

兩個人即將入讀同一所高中,以後相處的機會隻多不少。吳薇絲毫不懷疑兩個孩子的合拍程度,和許馨蘭一道喝下午茶的時候,提起這件事,兩人也會相視一笑。

然而,追人並不像梁時想象的那樣輕鬆,尤其對方還是陳琛。

她和陳琛太熟悉了,彼此知根知底,有時候對方一個動作,甚至一個表情,就能猜到背後的意圖。

梁時身邊也有認識的女生在追喜歡的男孩子,還不惜花費重金,籠絡人脈,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對方的喜好。梁時聽了她們分享的成功經驗,無語地想,這種靠譜的人脈不就是她自己嗎?

她說出了內心的困惑,軍師群裏頓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有人大著膽子說,你都這麽近水樓台了,竟然還沒有得月,隻能說明……希望不大。

氣得梁大小姐直接退了群。

她就不信,憑著自己的本事,搞不定陳琛這枚月亮!

都說旅行是一個增進感情的好時機,梁時決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爭取在回國前,讓“竹馬”變“男友”。

陳遠之安排了一個駐歐洲的工作人員給他們倆當司機,想去哪裏都可以,行程自定。

梁時和陳琛先飛抵羅馬,然後順著佛羅倫薩到米蘭,再經日內瓦入法,最後到達巴黎。

途中就經過這片美不勝收的安納西湖。

梁時並不是第一次來法國,她小時候經常跟著爸爸來酒莊度假。然而,卻是第一次路過這個瑞法邊境上的小鎮,立刻就被絕美的自然風光和恬靜的生活氣息吸引住了,決定改變行程,在小鎮上多住幾天。

陳琛自然不置可否。

這座邊境小城的氣質尤為獨特,兼具了瑞士的甜美和諧、法國的浪漫風雅,是無數文人墨客筆下的極盡美妙之地。

小鎮並不大,有一條清澈的內河穿城而過。兩個人便沿著河邊的青石小路慢悠悠地閑逛。

梁時一路舉著DV,邊走邊拍。兩側景觀秀美,有風格活潑的歐式民宅,姹紫嫣紅的花牆,裹滿翠綠植被的紅色屋頂,曆史感濃鬱的中世紀閣樓……

一天逛下來,陳少爺身上掛滿了梁小姐一路上買的各種旅遊紀念品,什麽手工皮包、針織馬甲、綿羊毛手套、彩色木馬擺件、美容養顏橄欖皂……胳膊肘裏還夾著一捧梁時路上采的野花。

買夠了東西,梁大小姐決定去乘船遊湖。

此刻,泛舟在這片絕美的水澤之上,梁時一直在暗中觀察,鬱悶地發現,她的小竹馬好像總是在看風景。

雖說風景的確很美吧,可是他的目光為什麽從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呢?

梁時嘟了嘟嘴,低頭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搭:飄逸的淡黃色薄紗長裙,配著米杏色的針織小披肩,頭上一頂奶油白的法式寬簷遮陽帽——不得不自誇一句,真是又仙又美!

為了更好看,她半途還把救生衣脫了。此刻站在船頭上,湖風吹來,輕盈的裙擺隨之搖曳生姿,整個人亭亭玉立,漂亮得不得了。

罷了,梁時想,自己這麽好看,他不欣賞,是他的損失!

心裏也不再繼續糾結。梁時專注地拿著DV,饒有興致地拍攝起湖麵上的鳥。

鏡頭裏,那隻豐滿的水鳥在浮jsg木上棲息了片刻,忽然抬起一雙烏溜溜的鳥眼,直直地衝著鏡頭看過來。

“陳琛,它在看我欸!”梁時興奮地說。

隻見這隻鳥振了振翅膀,猛地起飛,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忽然風一般地衝著梁時飛了過來。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走了她精心搭配的單品——仙女遮陽帽。

梁時眼看著這隻肥鳥叼著自己的帽子飛上半空,本能地高喊道:“還給我!”

一邊叫著,一邊還伸手去抓,身體隨著慣性前傾,竟然一腳踩空,整個人“噗通”一聲掉進了湖裏。

梁時在小學時上過遊泳課,但也隻是上課劃劃水、考試低空飛過的水平。如今驟然掉進水中,大驚之下,嗆了好幾口水不說,也隻會手腳並用地亂撲騰,勉強能把自己的腦袋探出水麵,維持幾口倉促的呼吸。

“陳琛——”

她正在水裏胡亂掙紮著,又聽到“噗通”一聲響,陳琛也跟著跳了下來,拿著救生衣,試圖靠近她。

而梁時驚嚇得厲害,掙紮得過於激烈,陳琛伸手去夠她的肩膀,被她掙脫了好幾次。

無奈之下,陳琛胳膊一橫,粗暴地一把攬過她的身體:“別動!”

忽然,梁時停止了掙紮,一雙眼眸微微睜大——就這麽任由陳琛在水裏抱著,乖乖地把救生衣穿上。

隨後,陳琛雙手攀著船沿,用力一撐,很輕鬆就跳了上去。他伸出胳膊,把兀自呆愣的梁時拉回了船上。

雖然是夏日,可湖上氣溫更低些,不時有陣陣涼風吹來,比陸地上要爽快很多。此刻,梁時渾身透濕,剛剛還“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浪漫微風,轉眼就吹得她瑟瑟發抖。

更要命的是,她那條淡黃色的仙女紗裙,被湖水這麽一浸,幾乎變成透明,緊緊地貼在梁時的身上,一雙又細又白的長腿纖毫畢現——可以說,她渾身上下,除了救生衣遮擋的那部分以外,簡直一覽無餘。

而梁時還陷在剛剛的驚嚇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窘境。

陳琛渾身濕透,頭發上還滴著水。他剛把梁時放下,忽然一個轉身,幾步走去了船的另一端。

就這麽背對著梁時站著,盯著碧波**漾的湖麵,一句話也沒有說。

梁時看著他這幅模樣,猜到他大概是生氣了,扁了扁嘴,幾乎要哭出來:“你幹嘛躲那麽遠啊……”

隻聽陳琛悶悶的聲音傳來:“你老實待著,別再惹禍了。”

如果是之前,聽到陳琛這樣講話,梁時肯定是要懟回去的。可是此刻,麵對心上人的指責,她忽然有些茫然無措起來,越想越覺得委屈,竟然開始劈裏啪啦地掉眼淚。

那啜泣聲越來越大,可陳琛依舊沒有回頭。

半晌,他似乎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別哭了。”

梁時哭得更厲害了。

淚水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像不要錢的珠子。

她覺得無比沮喪,一半來自剛剛的驚嚇,另一半則源自內心深處的挫敗——她梁時是不是真的毫無魅力,近水的樓台也摘不下月亮,還憑白惹了月亮的嫌棄。

湖上的風更大了。

夏日的氣溫高,轉瞬就把濕淋淋的衣服烘得半幹。梁時的裙子很快又恢複了原貌。

此時,她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卻見陳琛忽然在自己身前半蹲了下來。

他抬起手,擦了擦梁時哭紅的小臉,“如果你能別哭,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梁時頓時止住了哭聲,抽噎著問:“什麽要求都可以嗎?”

陳琛點了點頭。

梁時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哭花的臉,立刻破涕為笑:“那你陪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