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無雙所經營的生意,或許用兩個字可以形容:投機。
汝安城曆史悠久,許多大商家都是世代流傳,以賈無雙這個毫無背景的女子來說,想要在短時間內經營一間新店鋪和老字號抗衡,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她什麽都幹。
而且她方方麵麵皆有涉及,久而久之,腦子裏自有一條營運方案,因而什麽環節需要什麽樣的貨,應該找怎麽樣的買家,皆心裏有數。
加上她奉行有錢一起賺,若有好的構思,常會主動讓給老商家,有所得益也隻拿小份。
因而她所經營的商鋪規模都不大,但據點多,涉及廣,加上借老字號的名聲,基本穩賺不賠。
至於賈無雙手中的這些商鋪,很多都是她從長期的積累,哪些店家想轉讓,哪些經營不善,還有哪些是有心經營卻苦於渠道不夠,她都清楚。
先是熱心助很多小而零散的鋪位改頭換麵,再進行商討,願意的,就將鋪麵轉手與她,不願意的,她也不會勉強,共同賺錢。
從零頭攢起。
慢慢的,賈無雙才有了自己的事業。至今她的公信度及人脈,在汝安城可謂無人能及。
自古男主外女主內,賈無雙知道她的成功,在很多地方被傳得不堪入耳。
譬如她是某某富商或者哪個皇親國戚的私生女。
譬如她懂得□之道,專門騙去男人錢財。
譬如她其實是汪洋大盜。
還有很多很多關於她一夜暴富的離奇傳聞。
但事實上,她至少奮鬥了十七年。
無論如何,一夜也好,十幾年也好,這都不影響世人將其稱之為奇女子。
隻道這女子,天下無雙。
當然啦,她的神奇之處還在於,二十七高齡了,卻沒嫁出去。
更神奇的是,二十七歲高齡了,沒嫁出去就算了,如今還打算——
嫁出去。
**
一個月能有多長。
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依照那征婚書給汝安城造成的影響來看,這日賈府門前應該排起長龍,一派熱鬧。
然而,真到了賈無雙招親這一天……
……
賈府之外,居然門可羅雀,冷冷清清,一片蕭瑟之景。
咳……
其實按照常理推斷,這符合要求的人,本來就是寥寥無幾,而且當上門女婿這種沒有骨氣的事,果真還是會讓男人止步啊,所以這麽想想,又覺得應該是情理之中……
相較之下,賈無雙征婚紙上那“甄選”二字,像是成了笑話。
對比起賈府之外的冷清,府內倒是熱熱鬧鬧。
打從幾日前就開始張羅。
賈無雙還慎重其事的請了汝安城知名的大夫到場。
上席特邀汝安知府李大人的大夫人,首富黃老爺的大夫人。
左邊往下一直排開坐著城內最有名的三大媒婆。
右邊斜對麵是汝安城揚名天下的鐵口神算。
接下來就是特地趕過來說是“幫著出謀劃策,提供寶貴意見”的各位夫人。
然而大廳內的主人席卻是空著的,她自個,僅坐在入門處右側角落裏的某客席,極容易被忽視。
不過眾人皆知,賈無雙所做的事自然有她的打算,也沒多話。
隻是打從“甄選”期開始,賈府的“審議大廳”就一直沒人到場。
諸位麵麵相覷,難免有幾分尷尬。
還有些不厚道的,已是暗地裏抿嘴偷笑——
就說了吧,都這麽大的女人了,還搞這些花樣,窮折騰唄!
賈府一幹下人於是著了急,覺得正主子丟了麵子……
因為正主子的事,就是他們下人的事。
所以正主子丟了麵子,就是丟他們下人的麵子!
……
呃……
其實吧,一方麵也覺得意料之中,畢竟府內幾個大娘都說了,符合那條件的好男人不可能還沒娶親,而且當上門女婿這種事,權當丟男人的臉,誰肯來?
一方麵多少意外,因為婚書列出初期,惹得城內議論紛紛,造成極大反響,正可謂一波掀起千重浪,一浪接著一浪。
感覺還是有蠻多男人想嚐試。
反正……
無論如何……
總而言之……
就不該像現在這樣……一個人都沒有……
唉,也是的,這女人年紀大了還沒嫁出去,就會由內至外產生負麵影響。可不,他們英明的主子她那過人的判斷力如今都出現了偏差……
早知道,就別弄這麽大,偷偷地暗地裏進行……不也挺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整個賈府大廳,從剛開始的說說笑笑,到如今,鴉雀無聲。
氣氛沉悶得,簡直就是要人命。
然而賈無雙神情高深莫測的坐在偏席,嘴角還銜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時不時品一兩口茶,老神在在,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這下人們又想了,主子該不會受刺激過度了吧!
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終於有人坐不住了,先上個茅廁,然後出外鬆鬆筋骨,呼吸下新鮮空氣,再湊在一起小聲的商議了一下。
衡量之下,又回到大廳繼續坐。
這離場麽還是算了,都坐了這麽長時間了,沒看到終場結束定不甘心!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突然一個丫頭一臉欣喜地從外邊奔進來,大呼小叫地嚷嚷:“小姐小姐!有、有……”
進來後見到在座的諸位臉皮都笑得已有幾分僵硬,都沒做出正確的麵部表情,麵有抽搐。
丫頭便是猛地意識到身處環境,倏地斂了八分神情,訓練有數的款款一躬身,接著淡定自如的道:“稟小姐,有人上門了。”
呼——
那丫頭偷偷抹了一把汗,終於有人自投羅網了。
**
賈無雙從頭到尾都悠然自得,如今聽到有人來也不激動,而後輕輕看了眼春桃,已是聽見春桃會意:“帶進來吧。”
身旁的人終於有事可做,皆稍稍鬆了口氣。
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堅持就是勝利,守得雲開見月明?
來者身高五尺七,濃眉大眼,一副壯漢的模樣,卻偏偏穿著件書生儒袍,略嫌窄小,倒是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隻是感覺上,好像還算符合所列條件。
隻見他神情囂張,大跨步往中間一站。
“你們誰是賈無雙?”然後他雙眼掃視了一下眾人,嚷嚷,“我來了!”
全場先是沉默了一會,接著首席李夫人突然打破沉默,“你姓甚名誰?”
就如平靜水麵投了顆小石子——
“你是做什麽的?”
“家住何處?”
“家裏還有多少人?”
“生辰八字呢?”
“這身衣裳誰給你做的?”
“你嗓子怎麽這麽啞?”
“樣子也不大好看,就這模樣也叫端正!”
此話一出,又是沉默。
那大夫也開了口,“看你麵色發青,似有隱疾啊!”
“還有年齡,怎麽看起來七老八十了?”
“這麽說來,我還覺得看起來有點矮,和無雙一點也不相稱!”
“哎呀我說,我還好像見過他,他……”壓低聲音,“好像去過煙花之地……”
由始至終,應甄者沒機會開口說一句話。
已是冷汗連連,全然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不稍會賈無雙終於開了金口,“諸位,”竟是讓大廳輕而易舉恢複了安靜,“這位……”
“不行!”
“不合格!”
“否決!”
“不配!”
“不可以!”
……
於是賈無雙輕輕笑笑,仿佛意料之中的點了點頭,睨了眼場內的男子,“請回。”
就這樣,在眾多女子的批判之下,那男子黯然離場。
破滅了他的發財夢。
汝安城民風開放,女子是允許出外幹活的。大多為針黹紡衣之類。
雖然依舊是男子為尊,但相較之下,女子的地位相較從前已上升不少。
據聞十幾年前,當朝就出過一位女官,提倡女子自主自立。
然而當官和從商又有不同,大多扮演著丈夫的賢內助,幫著出謀劃策。要麽就是年長者,掌權內務。更多的隻是小買賣。
賈無雙其實並不算女子從商第一人,卻是第一個以個人名義進入商委會的女商人。
這次征婚甄選,並不是她主要目的,自然也知道選不中人,她另有盤算。
真是萬事開頭難,興許是有了個打破僵局的人。
小丫頭又來通報了,說是外邊一次性來了好幾個,都等在外頭。
放進來吧,一個接一個。
第二個剛進來時臉色有些別扭,扭扭擰擰的,一副小家子氣的感覺。連說個話也像是從喉嚨裏憋出來的,因而剛擠出兩個字,一個略顯豪爽的女子猛的搖搖頭,“瞎樣。”
一群人便是重複著剛才的戲碼,將此人狠批得個體無完膚。
其實賈無雙列出的條件除去年齡和婚史,要求並不會太高,但現在看起來,好像要求也不低……
咳!春桃跟在賈無雙身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感覺,她覺得經過這場甄選會,她家小姐應該……可能就真嫁不出去了……
賈無雙覺得餓了,拎了塊小糕點在手中,輕輕咬了幾口,來甄選的人還真是越來越多,隻是偽報歲數的,隱瞞疾病的,謊稱單身實則早已成婚的,加上奇醜無比的,還真是讓人目不暇接。
但在做的各位,加上媒婆那三寸不爛之舌,就算是昂首挺胸進來,也隻得灰頭土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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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甄選會進行得如火如荼的當口,門口突然偷溜進來一人。
此人唇紅齒白,手拿一折扇,留著一抹胡子,嘴角含笑,眼神輕佻,卻並不顯輕浮。隻見他隨意一掃,準確瞄到賈無雙的位置,徑直靠近。
靠近後從賈無雙的桌麵上隨性挑了件點心,送進口中,又朝春桃眨了眨眼,笑送秋波。
“辦妥了?”賈無雙也不在意他的放肆,問到。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麽。”
“嗯,那春桃,送客。”然後淡淡補了一句,“走後門。”這模樣這標準要是走出去,估計就真的沒人敢進來了。
“嘖,你也不多留我一下。”那人一臉抱怨,卻又是抬頭曖昧的喚了句,“那就有勞春桃姐姐了!”
春桃微微紅了紅臉,然後走向前,比了比門口,“傅師爺,隨我來。”
此人姓傅名曉生,原本是李大人身邊的師爺,幫著處理過不少疑難案子,在汝安城也小有名氣。但後來認識了賈無雙,兩人一拍即合,就推了師爺一職,成了賈無雙身旁一智囊,打理許多賈無雙不方便處理的事。
隻道傅曉生天性風流,然而色而不**,花街柳岸的也搏得了不少女人歡心。
“傅師爺,你說小姐能嫁出去麽?”春桃一臉擔憂。
傅曉生悠然一笑,並未正麵回答,“小桃姐姐處處為小姐著想,讓曉生泊好生感動……”完了極具**的衝春桃挑逗一笑。
春桃頓時又漲紅了臉,可跟得小姐多了,尚有幾分看人的本事,誰人不知傅師爺天生犯桃花,見了哪家姑娘嘴都跟抹了蜜似的,可實際上吃人不吐骨頭。
因此還算清醒,沒被勾了魂去。而後又歎了口氣,“傅師爺你說,全都符合小姐列的條件的,這樣的男人還存在麽?”
傅曉生一把折扇突然挑了挑春桃下顎,又是一個媚眼拋去,“小桃姐姐多慮了……”突然話鋒一轉,幾分玩笑,“曉生不就是麽?”
“哦……”
欸?春桃又震驚了,剛剛、剛剛傅師爺說什麽來著?
他……慢著,春桃突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斂了震驚一臉納悶,現今傅師爺究竟多大了?
好像都沒人知曉,也沒人問起過。
看起來很年輕,但應該比她大,畢竟他之前還跟在知府身邊兩年,隻是他管誰都叫姐姐……
至於傅曉生本人,已是扔下一句姐姐不送,然後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