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皎方才若是說不怕都是假的, 如今看見沈隨硯出現,才真正鬆懈下一口氣。

被按在地上的人,還在大聲的喊叫, “快看, 定宣王府的王爺欺壓百姓, 甚至還想要殺我們滅口, 究竟有沒有一點的王法。”

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 不少流民見狀都心生害怕, 想要離開。

薑皎麵色愈發的不好, 此人定然是有鬼的。

她嬌聲嗬斥道:“你說你是流民, 可為何最開始我讓府衛上前時,你要急匆匆地逃走, 況且,你如此鏗鏘有力的樣子, 倒是不像流民。”

跪下地上的人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沈隨硯淡聲道:“觀硯。”

觀硯將自個的佩劍扔給觀墨,領命上前。

而後將此人的手高高折起, 地上的人疼的一直流冷汗。

沈隨硯聲音沉沉,又並未太大的情緒外露。

模樣矜貴,似乎方才被攀汙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說你是流民, 那好,我問你,你是從何而來?從前是做什麽的?又是如何來的上京?”

跪下地上的人大聲道:“你們想屈打成招, 我告訴你們, 不能夠,我從蘇州來, 家中不過是種田的,自然也是隨著大家一並逃荒來的上京。”

觀硯冷笑一聲,將他的手折的更加用力然後高高舉起,“你的手在指腹之上沒有薄繭,反倒是虎口的地方薄繭更多,若當真是種田的人,指腹之上的薄繭怎會這般少,還有你說你是逃荒來的上京,可你雖臉上黑,可脖子卻還是有些白的。”

觀硯對著後麵的人使個眼色,後麵的人直接上前,用帕子在他臉上擦拭一下,隨後塗了炭灰的臉就這般露出來。

觀硯繼續道:“你為了裝作自己是逃荒而來,不惜將自己的臉給塗黑,若當真是逃荒之人,走了這些天,想來腳底應當有不少的血泡,你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扒了鞋,你到底招不招。”

此人不說話,麵露死灰的一般看著地上。

周圍的流民都在不斷的說:“若是真的,他便是故意挑動的。”

“是啊,方才好似擠得最為厲害的人也是他們這一群人,我們吃都吃不飽,有什麽力氣去一直擠。”

“這人的用心當真不好,方才王妃的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若是出事,隻怕我們都逃不掉。”

沈隨硯沒理會周遭眾人,俯下身,唇邊勾起笑意來,可是看地上的一眾人,卻如同看死人一般。

眼眸之中沒有一絲的溫度,戾氣在這刻顯現出來。

他道:“你們若是想要活命,就將背後的事情完完本本的講清楚,另外,同我夫人道歉。”

薑皎沒料到他會如此說,秋眸中含著水汽地看向沈隨硯。

沈隨硯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讓她莫要太過於擔心。

薑皎不憐惜地上跪著的人,卻擔心今日的事情傳入聖上的耳中,本來沈隨硯是無錯的,可若是他做出的這件事情被有心人知道,難免不會做文章。

玉指還拽著蔻梢的手腕,薑皎對著榴萼吩咐道:“你去同王爺說,我的事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名聲,我先回府沐浴換衣裳。”

榴萼點頭,明白薑皎的意思。

俯身在沈隨硯的耳旁耳語兩句,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而後薑皎徑直走入府中。

沈隨硯本是想吩咐將人送去府衙,不想人倒是先來。

薑宴帶著一隊的兵馬趕到這處來,瞧見亂糟糟的情形,冷聲上前問,“怎得一回事。”

沈隨硯略一沉吟,開口道:“此人恐怕是想作亂,方才還險些傷了螢螢。”

薑宴一聽,麵色瞬間沉冷下來。

手一揮,身穿盔甲的人就將地上壓著的人給帶走。

沈隨硯複又問,“大舅哥想要如何處理。”

薑宴睨他一眼,用著最平淡的語氣,“自是將昭獄能用的刑罰都用上,逼他們開口。”

敢動他的妹妹,實在是找死不成。

沈隨硯滿意地點頭,這才又回到王府。

進到內室,也稍稍有些疲憊。

可想到方才的那一幕,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慌,若是他沒有及時趕到,螢螢是不是就在出事,還好,他當時及時回府。

本想拿一卷書,好好靜心。

但是在路過妝台前時,沈隨硯被妝台之上的發簪給吸引住。

纏花的樣式在上京確實並不多見,他卻記得,蘇杭才是盛產的。

第一反應,沈隨硯直接看向放著那封書信的桌子。

螢螢,你究竟是不信任我,還是不想讓我知曉。

他記起宮宴之上寧司朔與他所說的話,想起那棵桂花樹,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薑皎在裏頭沐浴許久,也在淨室待了許久。

剛才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她後怕極了,身子浸了熱水才又回想起方才的事情來。

她長舒一口氣,才從淨室之中出來。

如此一來,身上倒是倦怠的很,見沈隨硯坐在桌前,走過去道:“外頭的人都已經處理好了?”

沈隨硯點頭,“大舅哥將人給帶走了,定能審出結果來。”

後看見她微濕的發絲,不免皺眉,“怎得不將頭發給絞幹。”

薑皎摸著發絲,誠實道:“忘了。”

沈隨硯喚人取來巾帕,一點點幫薑皎絞著頭發。

他動作並未有十分地熟悉,動作卻十分地溫柔,生怕弄疼薑皎。

薑皎看著鏡中,他眉眼低沉,狹長黑眸中全然都是自個的身影,倒是忍不住地勾了唇角。

她輕聲喚了一句,“夫君。”

沈隨硯應她,“嗯。”

嗓音低沉,還帶有一些的顆粒感。

薑皎笑著道:“無事,就是想喊喊夫君。”

方才的事情如今才開始後怕,如若沈隨硯沒有及時趕到,她恐怕真的會在那處受傷。

不僅如此,剛才的人定然不是隻衝著這一件事情而去,定然還有別的圖謀。

她突然歎口氣,情緒在這時猛然間上來,“夫君,若不是有你,剛才我——”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也不知該如何去說。

沒有發生的事情誰都是料想不到的,可如果當真是發生,現在恐怕自己就不會安穩的坐在這處。

沈隨硯將薑皎的身子給掰過來,隨後再鄭重不過的對她說:“螢螢,隻要有我在,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薑皎淺黛微彎,秋眸成了一個月牙,“我信夫君。”

絞頭發是一件不易的事,屋內一片的安靜,外頭的聲響半分都沒有傳進來。

薑皎打了一個哈欠,沈隨硯對她道:“你去休息,我吩咐廚房做些吃食給你。”

點著頭,薑皎沒有拒絕。

後怕的勁上來,倒是止不住的犯困想要睡覺。

她踢著繡鞋朝床榻上走去,今日午後外頭的倒是暖的。

薑皎睡得很沉,夢中夢到了幾人,讓她忍不住的小聲驚呼。

一麵看著表兄對她好,還同她說著什麽喜愛與想娶她的話。

一麵又看見,沈隨硯滿眼失望的望著她,自己逐漸被流民淹沒,他卻並未如同所說的那樣,護著自己。

薑皎難過的淚珠都在不停的掉,可耳邊又出現一道溫柔的聲響,“螢螢。”

薑皎猛然間驚醒,見沈隨硯眉清目朗的坐在床榻邊,正用帕子為自個拭汗。

她坐起身,不顧一切的抱住沈隨硯。

夢中的失落感太過於強烈,如今定是要抱的緊一些,才知曉眼前的人不會走。

沈隨硯撥開她額前的碎發,低聲哄她,“可是做了噩夢?”

薑皎點頭,實話說出,“我夢見我被人一直抓著,可夫君隻看了我一眼就直接走了。”

沈隨硯的喉結上下滾動,心頭處的酸澀猛然間放大。

薑皎頭埋在他脖頸處小聲的嗚咽,不時有淚珠掉入他衣領之中。

沈隨硯道:“不會的,定然不會的。”

薑皎點頭,卻又感覺到自己好似壓著沈隨硯的腿,朝旁邊退開一些。

帶著哭腔看著沈隨硯的腿說:“夫君的腿還傷著,若是往後我壓著夫君,夫君記得告訴我。”

沈隨硯垂眸看著她,心軟得不像樣子。

方才他並未入夢,可若是他入夢,定然會不顧一切的拉住薑皎的手,無論如何都不放開。

大掌摸上薑皎的臉,沈隨硯聲音沉穩,“螢螢,其實我的腿——”

可他才說出幾個字,觀墨突然間站在屏風外頭道:“王爺,段世子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有要緊的事,一定要見王爺一麵。”

話猛然間被打斷,薑皎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

她推著沈隨硯說:“夫君快些去,我已經無事了。”

沈隨硯眼眸閉上,隻得無奈說:“好。”

後又想到什麽,接著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小點,讓人端來,你喝些香片壓壓驚。”

薑皎點頭,臉上還有些淚痕,“好,夫君快去,這樣也可以早些回來。”

說完,她擁著被子看向一旁,再也不敢直視沈隨硯。

如此羞人的話,就這般說出口,當真是難為情的不行。

倒是沈隨硯,絲毫不在意地低聲笑著。

轉頭那刻,麵容又變得陰沉起來。

薑皎從床榻上起來,想著若是剛才沒有被打斷,沈隨硯會說些什麽。

但是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什麽,他的腿,難不成是有什麽轉機不成。

榴萼與蔻梢在此時進來,榴萼心細,一進來就看到薑皎臉上還有未曾拭去的淚珠。

她輕聲道:“王妃是怎得了?可是方才做了噩夢?”

薑皎點頭,苦笑一聲,“許是真的被嚇到,夢中竟也夢見。”

蔻梢在這時開口,“王妃可要用些安神湯,若是一直夢中驚悸隻怕不好。”

薑皎想起那股子苦味臉上就開始皺皺巴巴,“不要,實在是太苦了。”

榴萼笑著說:“蔻梢才買了蜜餞回來,是王妃喜歡的那家鋪子買的,用蜜餞壓一壓就不會太苦。”

薑皎歎口氣,“回回都要喝這般苦的藥,蜜餞都是壓不住的。”

這話就是默許的意思,榴萼與蔻梢對視一笑,蔻梢去將安神湯給煮上。

廚房也將小點給送來,擺在薑皎的麵前。

薑皎看著麵前的點頭,問著榴萼,“今日施粥如何?”

榴萼點頭,“王妃放心,沒什麽差錯,那群故意挑事兒的人被帶走,後頭的流民才好好地排著隊前去領粥,今日的粥已經施完了。”

薑皎這才滿意不少,“這樣就好,明日讓府衛都打起些精神來,每隊派人站著,看見有鬧事的直接壓下就好。”

榴萼:“王妃放心。”

薑皎吃了口小點,“你去告訴府中眾人,這段時日都辛苦,等上京稍微緩解一些,每人都有賞賜。”

榴萼領命,又服侍著薑皎用著茶點。

許是寧司朔前去江南有了成效,又許是聖上的旨意起了作用。

來上京的流民倒是愈發的少了,之前就在上京的流民都找到地方待著。

兩個月的施粥,薑皎每日都勞心勞神,沒有一天敢鬆懈。

好在是全都完成,後頭也沒出現太大的亂子。

隻是卻突然之間聽聞,上京的情況好一些,洛陽卻不知是從哪聚集了一群人,在民間殺傷搶掠,竟還有不少的官兵都投入他們的其中,聖上也被直接氣病,就連段祁卿的父親,上柱國老將軍都給派了出去。

薑皎聽見沈隨硯說這件事的時候,詫異不已,“上柱國老將軍年事已高,如今又要前去幫著處理這幫匪徒,身子怎麽受的住。”

沈隨硯放下手中的信,對她道:“段祁卿已經向聖上上奏,自請掛副帥,同父一道出征。”

薑皎此時擔憂的還有另外一人,段祁卿本與阮桃有些婚約,可是因得如今時局不穩分外地動**,倒是延後不少。

如今段祁卿還要跟著一道去剿匪,若是出個什麽意外,阮桃後頭的日子要怎麽過?

沈隨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問她一句,“夫人在想些什麽?”

薑皎誠實說:“阮妹妹與段世子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若是段世子出了什麽意外可如何是好。”

沈隨硯一頓,將段祁卿的打算給說出,“段祁卿已經準備好,如若他遭遇不測,這門婚事會作廢。”

薑皎聽見,雖說這樣是最好的,但卻仍舊有些氣惱。

“段世子想娶的時候就娶,他為夫為家我可以理解,可是如若當真退婚,外頭的人會怎麽說阮妹妹他可曾想過這些?女子名聲最重要,屆時阮妹妹若是被人瞧不起可怎麽辦。”

薑皎平白無故將氣都撒在沈隨硯的身上,可是撒完才覺得不對勁。

咬著下唇,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隨硯倒是低聲輕笑一聲,他用手背碰下薑皎的臉,對她道:“若是我也有這麽一天,夫人寫一封休書信給我。”

隨後他若有所指地說:“便是連和離書都不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