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去恒光,丁昭經過一樓星巴克,相熟的咖啡師與他打招呼,沒像往常那樣收到一個燦爛笑臉,隻見他悶頭向前衝,腳步虛浮飄進電梯。
關門鍵按三次才按準,電梯門慢慢合攏,丁昭許願不要有人進來——事與願違,一隻手伸進來摁住電梯門,跟著一頭亂蓬蓬的淺金色頭發。
丁昭看清對方,驚訝問:“你今天怎麽來公司?”
“銷假了。”
一整晚沒見,郝思加越發像個幽靈,他聲音沙啞,身上殘留著一股宿醉者的酒氣,衣服也沒換,仍舊昨天那套,卻是整個人最體麵的部分,不僅洗幹淨了,還熨得相當整齊服帖,一看就是有人細心料理過。
休兩天就銷假,丁昭沒理解,這不是他用加班換來的長假嗎?昨晚郝思加跟著邊曄的朋友走後,丁昭不放心,發微信詢問,今早收到回複,隻有三個字:我死了。
差點嚇得丁昭起床報警。
沒事。郝思加補充兩字。丁昭追問真沒事嗎?在哪裏?他便不回了,死一般沉寂。
分明是有事,很多事。丁昭側身給郝思加讓位置,兩人同時按28層,手指碰到,互相瞅瞅,郝思加抿緊嘴唇,模樣與丁昭幾乎是在照鏡子,三魂七魄盡數抽空,隻剩一具皮囊走路。
電梯門關,穩定往上升,兩人歎氣,宛如複製黏貼。他們對看一眼,似乎明白些什麽,匆匆別過頭去。
到樓層後,郝思加按住胃說要去洗手間。昨夜狂歡,下午兩點,辦公室堪堪來了三分之一,坐著的人也是嗬欠連天,個個隔夜麵孔。
丁昭走到工位,賴茜不在,隻有大頭一人。昨晚他走得最早。丁昭問你不是在TB前放過狠話,說晚上喝死一個是一個,怎麽提前跑了。
大頭笑笑,說有點私事。他哼著小曲,用小水壺給賴茜桌上的向日葵噴水,心情非常不錯。
丁昭坐下,偷看小會議室,沒人。聽實習生說今天還未見過Nate,開會嗎?他翻程諾文的日程表,並無會議提醒。
碰不上也好。早上醒來,他在門口蹭半天,不敢出去,生怕撞見程諾文,結果隻有叉燒甩著尾巴等自己。主臥空關著,程諾文早走了。
雖刻意提醒自己,別去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但大腦不受控製,稍稍放鬆警惕,浮現出程諾文這個名字,就會觸發自動聯想,直接跳轉至浴室場景,原樣播放,一秒都無法快進。
做事不鎖門,如此深刻的教訓,他該記在備忘錄的第一條,高過所有程諾文的警示名言。
有腳步聲,從門口開始。
程諾文不是沒來,大概是出去過再回來。他和Kate同行,兩人都是職業裝扮,走在一起,衝擊力加倍,經過誰的座位,必有人抬頭欣賞。
他往自己的方向走,越走越近,丁昭呼吸急促,心跳快到近乎跳出胸口——程諾文會怎麽看他?會避開他嗎?還是掉轉視線?他從沒見程諾文不好意思或者臉紅過。
都不是,程諾文沒有停下,略過他,在找莊曉朵,說Doris,你來一下。
心跳恢複到正常頻率,甚至變慢了,也許是受到失望或者什麽影響。他們在丁昭身後商量工作,丹斐的新項目,代言人之類,說話語氣一絲不苟。
上班時間,自己想那些太不專業,丁昭鎮定下來,他回頭,Kate在紙上勾出一條時間線,將筆遞給程諾文。
筆被夾進程諾文纖長的食指與中指,他輕輕提起,下筆,在時間線上畫出幾個圈。那隻筆在他手下異常靈活,程諾文示意它滑向哪邊,它就聽話執行。
像他那樣聽話。
昨晚程諾文幫他手*,說什麽獎勵,明明都說不要了,還不肯放過他。酒精和浴室熱氣衝昏頭腦,他在程諾文手裏高*幾次,程諾文才勉強滿意,關掉水,說舒服了嗎?舒服過就早點去睡覺。
“哇,你臉好紅,”大頭用手給他扇風,“熱的吧?我也覺得,今天辦公室冷氣的力度好像不太夠。”
丁昭訕訕,說確實有點熱。下一刻,程諾文靠到他桌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他麵前敲了敲。
“丹斐馬上要有新的pitch,過來一起聽。”
敲桌那兩聲,警告一般。丁昭挪著椅子,加入幾人的談話。程諾文是在用工作懲罰他嗎?昨晚結束,他近乎虛脫,摸到床就睡著了。今早埋在被子裏,動也不敢動,試圖裹住那顆羞恥心,現在強打精神坐到辦公室,一見真人,羞恥心嘩啦啦全碎開,難為情到多看程諾文一眼,那抹記憶就開始在腦中淩遲他的神經細胞。
一點都聽不下去,他煎熬地看程諾文勾勾畫畫。什麽男明星,檔期,都不如程諾文手上那隻筆。
“你發什麽呆?不想聽回去。”
筆落到他頭上,程諾文最恨工作分心,丁昭吃痛捂住額頭。神是你,鬼是你。
後半段話他認真聽,終於續上。丹斐在國內簽下一名男星,明年年初會官宣全球代言人身份,對此十分重視,計劃前往倫敦拍攝TVC。Kate的意思是,客戶傾向CO2來做,隻要他們創意過關,比稿就是走個形式。
廣告片拍攝,程諾文是資深,自然親自上陣,其他組員保持不變。眾人聊完,紛紛散了,程諾文照例進小會議室,沒看他一眼,卻忘記拿走那隻筆,留在丁昭桌上。
無論職場工作,還是在他身上工作,程諾文都是駕輕就熟,繞一圈感到尷尬的隻有自己。丁昭拿起筆,夾在指間,恨起來咬一口——所以程諾文做那種事是為什麽?
他想問又不敢問。到點下班也不走,怕回去太早,要麵對程諾文,於是故意找事加班,做到十點多才回家。
開門小心翼翼,客廳亮著燈,程諾文沒有如他所願去睡覺。他陪叉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最近熱播一部狗狗大冒險的動畫片,叉燒無意間看到,一眼萬年,每周五晚準時蹲在電視機按遙控器。
平時要沒事,丁昭也會加入,今天卻不過去,呆呆站在門口,還沒想好用什麽表情和程諾文說話。
見他回來,程諾文也沒叫他,手放在叉燒身上給它梳毛,叉燒翻個身,躺著露出肚子。
這麽舒服嗎?程諾文低頭問,手指輕輕揉它肚皮,叉燒享受被這麽伺候,立即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四腳朝天徹底打開,任程諾文為所欲為。
程諾文摸了一陣,將它抬起來,屁股對準自己,自言自語,差不多該擠肛門腺了。
叉燒受到驚嚇,它不喜歡別人盯屁股,後腿一蹬跳下沙發,飛快跑到丁昭腳邊。
程諾文撐著頭,麵朝它的方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幫你解決正常生理問題。”
話是一式兩份,抄送丁昭。
他愣了愣,脫口而出:“你也不能那樣幫忙啊……”
“我不幫它弄,它能自己好?”
“一直都是自己弄的!都很好的!”
程諾文頭一點,“你讓叉燒自己擠,它會嗎?”
還真講肛門腺呢。程諾文演技驚人,隻要他想,可以輕易做出那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自己隻能配合。
丁昭抱起叉燒,讓小狗貼緊自己胸口,“以後如果有需要,難道你都會幫忙解決?”
“當然不是。”
程諾文突然拍了拍自己麵前位置,丁昭手一抖,叉燒趁機竄出去。動畫片過完廣告,開始播劇情,它繞著程諾文轉幾圈,最後跳上沙發,在程諾文跟前坐好。
乖了。程諾文撓它下巴,眼睛對著丁昭,貓唇微微上揚。
“隻有聽話的時候才可以。”
程諾文對人挑剔,對狗博愛,早就知道的道理。
他摸向褲子口袋,有什麽躺在那裏。
——好想做那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