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的開始

本應緊閉的大門敞開著,本應威嚴的鎮府石獅變得缺胳膊少腿,本應高懸威儀的匾額破落的斜靠在一旁。絲絲火光從大門中透出,映入長生鏡的眼中。

哀嚎聲、哭泣聲、冷笑聲、叫罵聲,編製如麻,在耳邊縈繞,長生鏡原本急促的腳步一頓,整個人突然變得渾噩起來,他雙目失神,右手顫巍巍的伸出,想要觸摸眼前近在咫尺的府邸,又怕它受不住力,轟然崩塌。患得患失間,長生鏡踉蹌而入。

“劈啪!”

有被火焰灼燒烤裂的朱漆從門後兩根高聳的頂柱上剝落。

長生鏡抬頭,火勢便在房頂上蔓延開去,長生鏡四顧,原本青蔥花草、鳥語池塘,便同爆裂的火山,火焰從中噴薄而出。於是,滿眼望去,一片火海,火海之中,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孤立無援,頹然跌坐,即要沉淪此中。

“鏡兒!”長生鏡原本茫然失神的目光如遭雷擊,整個人不知從哪裏得到的力量,唰的一下站立起來。

“母親!”周圍火舌翻轉,不時探來,長生鏡周身被刺得生疼,但他渾然不顧,雙手握拳,辨著聲音的方向,邁開步子就衝將過去。刀山火海,我矣往之。

“鏡兒!”

“母親,你在哪裏,我這就過來。你在哪裏!”長生鏡尋聲找來,張口拚命呼喚,喉嚨被煙熏得沙啞不堪,眼眶之中已經溢滿淚水,雙手越握越緊,已然慘白。

原本高貴的華裳焦黑破爛,皮膚也是一片潰爛,嚴重燒傷,刺骨疼痛,卻遠不及心中無助來得痛苦。“母親,你到底在哪。大家又在哪。”

就在長生鏡幾欲發狂時,一襲青衣,從眼中晃過。長生鏡心頓時慢了一拍。

是了,是母親喜歡穿的青衣。

長生鏡撥開叢叢火焰,終於看到一個高貴淡雅的婦人,無力的坐在地上,但是她卻眉目含笑,神色溫和地看著長生鏡。

“母親!你沒事吧,我這就救你出去!”長生鏡喜極而泣,衝將過來,伸手就要拉起她,不曾想略加顫抖的手竟然從她身上穿過,他原本破涕而笑的表情愣住了。

不信邪的,慌亂不已的,長生鏡的手來來回回,想要抓住她,卻好像麵前的隻是一團空氣,無從下手。

“怎麽會這樣,不可能的,不可能!”長生鏡嘶啞的怒吼,歡喜失落悲傷無措,他難以抑製的叫嚷,然後猛得朝前撲去。

“我就知道,不會這樣!”

長生鏡終於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原本坐在地上的婦人。她微笑著輕輕拍打長生鏡的肩膀,溺愛濡若。

“鏡兒,母親沒事,你跑了這麽久也累了,睡吧。記得,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能睡,我不能睡。長生鏡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此時睡去,母親就會離自己而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母親,怎麽可以再放手。

“我不能睡!”長生鏡心裏不住地提醒自己,甚至不惜叫出聲來。可是眼皮卻不停使喚的愈加沉重,逐漸無法睜開。

然後從心底散發出的困意,長生鏡就算意誌再強,也無法抵達,隻覺一陣暈眩,渾噩失覺。耳邊仍縈繞著母親叮囑的話語。

“鏡兒,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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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長生鏡猛的睜開眼睛,還未有其他動作,周身如影隨形的刺痛,就開始摧殘他的內心。看著頭上的艙頂,周遭一股陌生感襲來。

不僅如此,他感覺雙手正在被兩團火焰灼燒著,熱、疼、麻等各種情緒不斷地從心底冒出。長生鏡想抬手查看,卻發現,雙臂以下,無力可施,仿佛兩隻胳膊都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無奈之下,隻好放棄。

但他不是隨遇而安的人,所以即便手不能用力,仍然忍著周身針紮一般的刺痛,艱難地坐起來,倚著床邊,這才低頭看到雙手的情況,被厚厚實實的包紮著。不僅僅是手,長生鏡整個人都被一層繃帶包裹住,活活像是下葬的屍體。

“才坐了一會,渾身的麻疼就更加劇了,看來我真的傷得很重啊。”長生鏡有些自嘲的想,不過還不錯,命還在。

就在長生鏡胡思亂想之際,“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進。

“咦?”一個穩重醇厚的聲音響起,聲音中似乎帶有一絲驚訝。長生鏡抬頭,入眼是一個高大結實的男子,沒有刻意的,山嶽一般的氣勢撲麵而來。長生鏡在心底默默記住了對他的第一印象。

“咦?”從推開的門外又伸過一個腦袋,長生鏡卻從中聽出一股促狹之意。一個清瘦的少年從門外走來,盯著長生鏡一陣猛看,然後憋出一句話來。“哥們真是生猛。”說著還朝長生鏡豎起大拇指,一臉敬佩。

“恩?”長生鏡原本剛想打招呼,聽到他這麽一說,有些不明就裏,一頭霧水。

這個時候,第一個進來的高大男子走到床邊,語氣懇切地問道,“兄弟,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難道是我的錯覺,為什麽看起來如此成熟穩重的男子,語氣中竟也隱隱有促狹之意?一定是我傷受得太重!長生鏡心下疑惑,表麵卻一臉感激道,“感覺好多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兩人仿佛都沒聽到長生鏡的感謝之語,不約而同的用右手摸摸下巴,“真的沒事?”他們不死心的問道。

你們難不成還希望我有事?長生鏡一時語呃,看著他們一臉認真的表情,不似作偽。隻好再次點頭,剛準備回答。

“呲!”

他的右手繃帶內突然射出一道非常細小的血水,接著便好像打開源泉般,數道血水緊接著噴湧出來,長生鏡的兩隻手臂瞬間變成了人造噴泉,場麵很是壯觀。

清瘦男子一臉興奮的喊道,“暴君,快來,你的病人變血泉啦!”

旁邊的男子唰的一下拍過他的腦袋,眼睛一瞪,嚴肅地說道:“那是我妹妹!”

然而嚴肅的表情還沒有保持一秒,轉而也一臉興奮地喊道,“老妹,你的病人噴血了,快掛了,速來!!”

長生鏡臉上一黑,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心裏不住地告誡自己,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糊他們的臉。恩,要糊也要等我傷好了!

在兩個活寶的叫嚷聲中,一道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腳步聲很重,聽得出來人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哐當!”

倒黴的門再次被狠狠地推開,也可能是踹開的。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子施施然走進來,先是橫眉冷目地掃了眼兩個還在叫嚷的家夥。

頓時世界安靜了~~~

長生鏡心中一陣舒爽,跟喝了涼開水似的,剛想開口感謝幾句這位正義的女俠。一個好聽的女聲從耳邊響起,不矯揉,不造作。

如果……不是罵自己的話,那就更好了。

“你坐起來,是趕著去投胎嗎?你難道不知道,過度用力,針紮過的穴道會大出血嗎?你還坐著幹什麽還不躺下去?沒一個省心的。”說著,她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處,轉身去取止血的針灸。

長生鏡被一頓嗬斥,心中很冤枉,好想大聲說:我不知道啊!沒人跟我說啊!

但是,千言萬語,看著眼前忙碌救治自己的女子,也隻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旁邊兩個人賊眉鼠眼的,尤其是那個表麵憨厚的漢子,此刻更是“噗嗤嗤”的,死命憋住。長生鏡看到他們促狹的目光,想到之前那一幕,心中更是好比火山爆發,那邊兩個,你們給我等著。

隻有在受傷之後,長生鏡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去感受生活帶來的快樂,而不是像天天在明島麵對海獸、麵對瑣事、麵對島民時的威嚴冷靜,所以長生鏡心裏其實很感謝他們兩個,能在自己醒來後,用這種方式幫他緩輕壓力。

當然,還有此刻正在細心幫自己針灸的女子。

青衣!長生鏡眼中身影重疊,又想到夢中所見,嘴角輕易的掛上溫馨的笑意。謝謝你們,我長生鏡一定會報答你們的。他心中默默決定。

“喂,老大,你看這小子盯著你妹妹傻笑,你沒有什麽表示嗎。”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老妹,那個臭小子占你便宜,我幫你揍他,成不!”一道憨厚的聲音義正言辭,隨之而來。

就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過!長生鏡聽到這兩個家夥的話,立馬迅雷不及掩耳的刪除了自己的誓言。

一道皙白秀氣的身影劃過,“啪!”“啪!”兩下手刀,砍在兩個嘀咕不休的活寶身上。

“哎呦。”

“哦呦。”

兩個人似乎被打得疼痛不已,斜著半個身子就開始嚎叫。

女子看也不看他們耍寶的樣子,“還不給我出去做飯,別耽誤我治療!”

“遵命!”

“老妹,今晚想吃啥?”

踏,女子腳一跺,兩個人立馬不再言語,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房間頓時安靜下來,隻有悉悉索索的聲響,這是她在幫自己治療。隻是從熱鬧到突然的冷清,讓長生鏡很不適應。

於是他開口道:“這位姑娘,謝謝你們救了我。”

“沒事,捕魚的時候順手從水裏撈的,你自己賴在我們網裏麵。”

長生鏡被嗆,也不在意,知道她可能還在氣頭上。“在下長生鏡,再次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別在下在下的,酸腐之極。你還當是以前的年代麽。好了,弄好了,不要亂動,到晚上就基本穩定了,到時候自己跑到大廳,說不定能趕上吃晚飯。”

女子離開床邊,還不忘伸了個懶腰,看來為了照顧病號,她也忙碌了許久。

走到門口時,似乎想到什麽,扭過頭,對長生鏡說道,“我姓衛,衛青傾,你好好休息。”

闔門,這下房間徹底安靜下來。

“衛……青傾……麽?”長生鏡低低念著,“說我酸腐?八年沒和外麵接觸過,時代已經變了嗎,看來我需要好好適應一下了。”

想著想著,頭變得有些沉,可能是藥效發作了。

長生鏡不再抗拒,昏昏睡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