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荒島孤亭

就像所有故事裏麵那樣,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危險萬分,並不是所有場所都瑰研多彩,這也是南海的魅力所在。

一座小島上空,盤旋著幾隻不知疲倦的禿鷲,它們注定將一無所獲,因為這座島,比它們頭頂的毛發都來得空曠許多,入眼的幾縷綠色,也都是夾雜黃褐、體態細弱的草植,除此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東西,樹木、動物?那是奢望。

為什麽說幾乎?一來,是因為在海灘邊,躺著兩個不知生死的人類,也許上空耐心等待的禿鷹,並不會像想象中那樣一無所獲。

細沙輕柔地海灘,微風和煦的陽光,還有緩緩拍打著的海浪,宛若高懸著“毫無危險”四個大字,與下麵兩個遲遲不願意醒來的昏迷者形成鮮明的對比。是什麽讓他們來到這個島,是不幸,亦或是幸運呢?

這些問題,隻能留得長生鏡與衛青傾蘇醒之後,自己去思考了。至少現在,他們的大腦,並不具備這項能力。

就在漩渦巨浪大發神威,扯散海船,打落眾人。除了隨著支架不知所蹤的衛禦仲建二人,長生鏡和衛青傾在海中嗆過幾口水後,便失去意識,然而大抵命運認為他們還有玩弄的價值,所以並未收走兩人的性命。

長生鏡的頭很痛,非常的痛,痛的幾乎忘記了思考,像裂開了一般。他感覺臉上蒙了一層東西,粘連著非常難受,於是想伸手抹去,不料這一動,手部劇痛感又襲擊而來。怎麽死後的世界還是這麽不太平。長生鏡心中暗惱,他覺得這非常不公平。

又或者,自己再一次偷得了性命?那青傾呢?想到這裏,長生鏡猛然眼皮開始劇烈抖動,掙紮著終於張開眼睛,入眼的是白黃摻雜的細沙,身旁還有一個青衣纖柔的身軀,靜靜地躺在那兒。

“青傾!衛青傾……”

長生鏡艱難爬起,跌跌撞撞,幾次欲倒。他的雙手無力的低垂著,搖搖晃晃的總算來到衛青傾身邊,將她翻過身來,吃力的伸出手,試探她的鼻息。這個過程,對於三次死裏逃生的長生鏡來講,竟然有一種煎熬感!

“呼……”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然後直挺挺的靠著衛青傾倒在一旁,用盡了蘇醒後僅存的一絲力氣,口中猶慶幸地呢喃道,“還好!”

衛青傾感覺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裏有一個迷迷蒙蒙的身影,在她麵前慢慢晃悠,想要伸手去抓住那道身影,隻覺渾身像被束縛住了一樣,動彈不得。隻能任憑他在自己眼前到處亂晃,晃得衛青傾有些心煩。

等我能動了,一定狠狠的把你打趴下,你不知道在人眼前瞎晃是很煩人的一件事麽!

衛青傾蘇醒,已經是大海難過去後的第三天了,而等到她有力氣去揍那個瞎晃的人,已經是第五天的事情,不過這時候,她也下不去手了。因為她醒來後,就知道了,在她夢裏瞎晃的,是不顧傷勢,忙忙碌碌的長生鏡。

衛青傾安靜的靠在一處岩石旁,與她靠在一起的,是長生鏡。他們麵前,是劈啪作響、燒得暖和的火堆,這是長生鏡奮鬥一天的“傑作”。衛青傾口中咀嚼著難以下咽的植物,感受著那苦澀的汁液,仿佛又回到了艱苦的小時候。

長生鏡吃著尋來的草莖,狠狠的嚼了兩下,喉嚨聳動,吞入腹中。他一邊補充著能量,一邊安慰道,“等我恢複了點體力,往島深處尋一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吃的,再不濟,天上垂涎我們的那幾個禿鷹,我也垂涎他們好久了,你看……”

說著,有氣無力得揚了揚扔在一旁的石膽鯨弦弓。

說來也奇,幾多風浪,石膽鯨弦弓竟然都未曾遺失,就如同命中注定一般,長生鏡輕輕地摩挲,心有感慨。

衛青傾聽著長生鏡安慰的話語,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我衛青傾是那種沒腦子的女人嘛,需要你這樣安慰。”

長生鏡不好意思的幹笑了幾聲,忘記衛青傾從小就養成了獨立自主,吃苦耐勞的懂事性格。這樣子安慰她,把她當成一遇到困境就哭鼻子的小女生,隻被她翻了翻白眼,已經是很輕的了。

“能活下來,我已經很慶幸了,吃的什麽的,都不是那麽重要,我可不是受不得苦的女人。小時候吃的苦可不比這少。”衛青傾輕快地說,語氣中似乎帶著回憶,長生鏡看到她閃動的眸子,知道她想到了不開心的往事。

“放心,一切有我。”長生鏡拿出了他慣用的套路,將一切擔子挑在自己身上。既然沒死,那麽原本卸下的東西,終歸是要拾起的。

衛青傾柔和的目光,停留在眼前這個信誓旦旦的少年身上,他的眼神又變得像往常那樣,她知道,這是堅定信念後的神采。

想到這,衛青傾輕輕一笑,有些調皮地說,“所幸沒死,我還是女王大人,你還是要給我天天做飯的臣子。我可不想下輩子做臣子服侍你。”她捏起一根草莖,隨意地塞入嘴中,學著長生鏡那般咀嚼。

“今天的飯,味道很差,不合格!”

“喂,喂,當時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長生鏡不甘地抱怨。

——————

在這個孤零零的荒島上,兩個同樣孤零零的人,已經待了十天。

第五天後,衛青傾也能勉強活動,開始幫助長生鏡尋找食物。

這座島的貧瘠,遠遠超出了兩個人的想象,除了從草莖中汲取水分和微量的營養外,竟然連一個果子都沒有見到。

“這都是什麽島嶼啊,這麽荒涼,像是被征伐過的土地一般。”長生鏡心中有些憋悶,原本誇下海口,如今隻能被衛青傾無情嘲笑,說好的食物呢?

“你這麽一說,這島倒真像被開墾荒蕪了一般,不過南海這麽大,誰能開墾到這座島嶼呢?也不知道大哥和仲建兩個人,怎麽樣了。”衛青傾跟在長生鏡後麵,體能並未完全恢複的她有些喘氣。

長生鏡撥開幹枯的枝椏,折斷攔路的枯木,一邊為衛青傾清理來路,一邊安慰道,“放心吧,他們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度過這次劫難的。”

今天,兩個人一發狠,走得很遠,愈發遠離沙灘,來到島中央,前麵錯雜的枯朽枝椏,擋住了視線,他們有些期待,命運既然選擇讓自己活下來,那麽如此荒蕪的島嶼上,是否有讓他們生存的奇跡呢?

“啪啦!”

“哢擦!”

折斷枝椏的聲音。

障礙出去,眼前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曠的土地,一座矗立的涼亭顯得額外格格不入,蒼涼的周圍,有幾處發白的屍骨。

“長生,這地方好詭異,我們還是別進去吧。”衛青傾拽了拽長生鏡的衣袖,沾著灰塵的白淨小臉上寫滿不安,阻止了他繼續前進的腳步。

長生鏡沒有說話,眯著眼睛,運足目力,盯著遠處中央的涼亭許久,點了點頭。“嗯,是有些詭異,青傾你先返回沙灘,我一個人進去看看。”說罷,舉步欲繼續前進,袖口傳來一陣拉扯。

衛青傾怒目橫眉,有些不高興地盯著長生鏡。“我是女王,你要聽我的。不要去冒險。”

長生鏡摸了摸衛青傾並不光澤如初的秀發,語氣堅定。“聽話。”

衛青傾見到他此刻的表情,知道多說無益,無法改變長生鏡的想法,隻好麵帶擔憂的鬆開拉住長生鏡不放的柔荑,口中猶自叮囑。“遇到危險就趕緊回來,不要拚命,即便沒能尋找食物,又不是沒有生存的希望。”

長生鏡拍了拍衛青傾停在半空的手,注視著她清澈的眼眸,“放心吧,我明白輕重。”

而後轉身,走出外圍縱橫的枯枝叢灌,走向中央涼亭。

衛青傾看著長生鏡的背影,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

——————

長生鏡剛剛踏入空曠地帶,突然之間,風聲驟停,濤聲消卻,就連盤旋數日的禿鷲,也不見了蹤影。天地間寂靜一片,仿佛隻剩下這一人、一亭、一片地。

起初以為是錯覺,走著走著,長生鏡感覺到了奇怪,察覺不對,想轉身,來時的路早已不見。這個時候,一聲充滿智慧、帶著滄桑的莊嚴聲音從身後涼亭傳來,在長生鏡的耳邊響起。“小友,相逢即是有緣,不如進來一緒。”

長生鏡聽到這個聲音,沒來由身軀一震,打了個機靈。他敢肯定,剛才觀察良久的涼亭內,根本就沒有人,若非要說,那石凳旁的蒼白屍骨,最多算一個死人。

然而這個時候,這個聲音,卻讓長生鏡一時間不知所措。未知,總是最為嚇人的,而直到真相揭露,卻隻會讓人扼腕大呼原來如此。

諸如此類,長生鏡接觸這個時代的時候,就在各類名叫懸疑小說的時候體會過。也許這在無形之中也助長了他的膽氣,並未退縮,不急不緩地走向涼亭。

一個蒼冉老者,目光和藹地看著長生鏡走進涼亭,坐在石桌麵前。他麵色紅潤,氣色上佳,看不出遲暮的年邁,之前出現過的熟悉聲音再次從他口中響起,“寂寥小島,別無他事,下盤棋如何?”

長生鏡盯著眼前散發著古樸意蘊的不知是何材料的棋盤,一旁擺置著黑白兩色如玉般圓潤的棋子,入眼便是非凡不像常物。

“好啊!”他震開衣袖,端坐起來。倒要看看,是何名堂。“長者優先,請。”

“孺子可教,請!”老者哈哈一笑,坦然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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