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消息交易

“吱呀!”雅間的門被推開。

緊接著,一個身著華裳的中年人,緩步走了進來。發冠高束,溫潤配玨,金絲履足,整個人帶著種上位氣息。他見到屋內坐著的,是長生鏡時,眉頭微微挑起,但良好的素養,讓他迅速回複了原本雲淡風輕的模樣。

長生鏡似乎沒有察覺來人般,仍舊自飲自酌,並不曾出言相邀。

來人也不尷尬,大氣一笑,微微掀起外袍,端坐在他對麵,同樣取來飲酒的小盅,對著尚在倒酒的長生鏡舉杯,緩緩道:“小兄弟,來者是客,何不取些好酒,共飲幾杯,才是待客之道。”

“以我愚見,恐怕來者並非都是客。”長生鏡無視了停在空中的酒杯,將手中的蛇果清一飲而盡,悠悠道。

中年人涵養再深,被如此忽視,也忍不住重新皺起眉頭來。“酒樓改了名換了人,莫不是舊生意也不做了?”

“生意,自然是要做的,不過跟閣下,卻很難談得起來。”雖然對麵坐著的人,身份不凡,但長生鏡毫不慌亂,針鋒相對。

中年人眉頭皺得更深,語氣變得生硬。“何意?”

長生鏡見此,知道差不多火候了,若是自己再迫下去,這筆生意,怕是真的談不攏了。於是他放下酒盅,與目光逼視的中年人對了一眼,開口道:“我這酒樓二層的生意,講究的便是一個求字,但看閣下神色如常,闊步昂首,霸氣外漏,似乎不像是來求人辦事的,反而是來找事的。”

“哼。”中年人哼出一口氣,麵露不悅:“笑話,我來這裏,當然是談生意的,莫非是來受你這氣的?你可知道,我是……”

“你所依仗的,無非‘歐陽’二字。”

被長生鏡叫**份,來人毫不驚訝,反而氣勢更加威嚴。“你既然知道,還敢……”

“可是你似乎忘了,這裏可是不在瀾城的管轄之內!”長生鏡語調一提,抽手便從身旁木匣中取出劍矢,瞬間遞至中年人下顎。

原本一派高貴風範的中年人,被長生鏡這一手,早嚇得是慌措不已,積蓄的威儀早不知丟到何處,口中連連驚呼:“你!你要幹什麽!”

長生鏡微微一笑,收回手中劍矢。“那麽,咱們現在可以談生意了嗎?”

中年人對他怒目而視,卻不敢開口嗬斥,形勢比人強,在別人的地盤上,就連歐陽家的名號,都不是那麽好使了。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地收斂了幾分,而平日裏訓練的養氣功夫,總算體現出來。他重肅麵容,對著長生鏡恭敬拱手道:“在下歐陽明,是王爺府內的管事,這次到瀾城,確實有事相求,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掌櫃多有擔待。”

在歐陽明的判斷裏,樓下坐掌櫃台的人,憨厚老實;而樓上這位,脾氣高傲,氣度不凡,才更像是見多識廣的酒店當家。

“嗬嗬,好說好說,在下陸羽。”長生鏡見歐陽明變化如此之快,心中不由重視幾分,果然是在王府中爬到高位的人,這份忍耐力令人側目。

長生鏡這個名字,在南國太過顯眼,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八年前的長生滅門案。來人又是歐陽王府的人,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告訴對方一個假名。

他說著,舉起酒壺,替歐陽明添滿酒盅,接著舉杯道:“請!”

歐陽明鐵青的臉色這才有些回暖,也不客氣,對長生鏡回了個禮,一悶而盡。

氣也出了,酒也喝了,也該談正事了。歐陽明飲完,放下酒盅,麵容穆然地對長生鏡道:“陸掌櫃,歐陽明今日來此,為的是買一則消息。”

長生鏡笑容溫和,與剛才冷漠淡然的神情截然不同。“好說,不知是什麽消息。”

“咳,皇室之事,想來以陸掌櫃的智慧,不難猜測到。在下的主上,近年來一直在探索南海新航路,投資甚巨,不想近日遇到阻礙,前方海路平坦,卻有近十丈的移動礁石擋路,無法行進,不知道陸掌櫃消息靈通,可有破解之法。”

長生鏡聽到歐陽明的話,笑得更加明朗,俊逸似貴家公子,器宇軒昂。“哦?陸某愚鈍,卻不知歐陽王朝治理下,也有此等事情,不知貴主是誰?”

歐陽明尷尬一笑,婉拒說:“這個,卻不便透漏,隻是陸掌櫃若有妙方,我主公願出大價購買,不知陸掌櫃,意下如何?”

長生鏡擺擺手,口中忙不迭道:“歐陽主管客氣,這等南海消息,怎麽會是我如此小酒樓能夠探得?真正是高看我了。”

“三十家商鋪。”歐陽明沒有失望,而是手上比過一個“三”的手勢,目光急切。

搖頭,還是搖頭,長生鏡不為所動般,無奈道:“歐陽主管不要為難在下了,南海神秘,豈是我等能夠探明的?”

“五十家!”歐陽明眼睛瞪得老大,攤開手掌。

“真不知道。”

“整個東三街的剩餘八十三家商鋪,若陸掌櫃真有本事,便都歸你。”說到這裏,歐陽明也吃不得準了,生怕不妥,又補上一句:“這是最後底線,再高的價,怕不能等值。雖然移動礁石難渡,也隻是拖得時間有些長久,若主上派遣過來的高手到了,這消息可就一文不值了。”

“唉。”長生鏡長長地歎了口氣,不似作假。“皇家生意最是難做,我這酒樓小本買賣,卷入漩渦,怕是險象環生。”

見歐陽明麵露不悅,長生鏡又接口道。“不過,開門做生意,當然是無利不起早,東三街八十三家商鋪,貴主倒是豪爽,我們生意人,自然也是喜歡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還請陸掌櫃將消息告之在下,為表誠意,我可以先行將街道令交付給你。”歐陽明喜出望外,滿口應承。

長生鏡又是抬手,止住了激動的歐陽明。“誒,歐陽主管還不要高興過早,我這裏雖然有關於移動礁石的信息,但不是很全麵,能否找到破解的方法,還需要你的主上自己再行探索,並不是一勞永逸的。”

“這……”歐陽明聽長生鏡如此說,一臉為難。猶疑片刻,他一咬牙,似乎下了什麽很大決心一般,開口道:“也罷,就算隻是殘缺的消息,也總好過毫無頭緒的瞎忙活,陸掌櫃,你且稍等,我去將街道令的事情先辦妥了先。”

街道令,顧名思義,便是掌管一街一道的令牌,可笑之前醫館主人粗鄙無知,天真的以為一人真就隻能購取一家店鋪,高層次的內幕,他根本就無法觸及。如今歐陽明作為王府主管,買賣之間便可許下一處街道店鋪,無疑是天地之別。

歐陽明出去辦置街道令的事宜,長生鏡也樂得清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活絡下筋骨。談生意,無疑是非常累人的,尤其是和這種生意場上的老手過招。

他可沒有傻到,認為隻是倒杯酒,就能與歐陽明盡釋前嫌,將進門的下馬威一事抹去。他不是蠢人,歐陽明自然也不是。

從別處講,這又何嚐不是歐陽明進門時的打算呢?

長生鏡小酌一口,看著欄杆外忙碌的人流。“再過幾天,這東三街,就是我的東三街了。錢還真是好賺啊。”

歐陽明的動作很快,似乎怕長生鏡後悔一般,下午就匆匆趕回,手中拿著一塊與商鋪令的銅質令牌不同,是一塊銀色的、純銀打造的令牌,同樣印有瀾城特殊的山巒雲霧標誌,倒作不得假。

“歐陽主管好手段,短短數個時辰,就取來了這街道令。”長生鏡讚歎道。

歐陽明聽後也有些得意神色,隻是拿手擺擺。“不過是主上的威望罷了,閑話不提,陸掌櫃,咱們這便交易吧?”

“好,我便將所知的全部信息,都告訴歐陽主管:”

移動礁石,是人們起的名字,但並非天然形成,真正造就它們的,是一種寄生在礁石上的蟲子,叫吞礁蟻。吞礁蟻常年啃食礁石,將其中對它們有利的營養物質吞噬,然後將無法消化的物質重新排出。

重新排出的物質,因為沒有了一些物質,故而變得更加純粹,也更加堅硬,被吞礁蟻收集來搭建成他們居住的巢穴,也就是移動礁石。因為無法附著海底,一直在海麵漂浮移動,成了船隻的噩夢。

所以,有移動礁石的地方,下麵肯定有著無數的吞礁蟻,沒有人能夠弄清楚它們究竟是否與這些礁石的移動有關,但至少可以肯定它們是這些礁石的成因。

“消息就是這麽多,再要我也無法說出,不知道歐陽主管可還滿意?”長生鏡詢問道。

歐陽明臉色發苦,長生鏡講的這些,雖也是不曾知道的秘辛,不過聽上去,似乎與如何突破移動礁石毫無關係,隻得開口:“陸掌櫃可苦了我,不知道回去以後能不能向主上交差呢!也罷也罷,既然信息拿到了,我們就此別過。”

“有緣再見。”長生鏡不做挽留。

“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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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一整條東三街,就這樣給你了?”晚上,衛禦聽完長生鏡的講述,不可置信地咆哮,就差把長生鏡給生吞了。

衛青傾也詫異的很。

“隻是一條信息,怎麽能值這麽大的價錢?”

“其實,嚴格說起來,還要算是我虧了。”長生鏡不溫不火地吃著晚飯,故作高深。

衛禦聽長生鏡這樣說,差點沒把飯噴出來,一臉不信。

倒是衛青傾,不相信長生鏡會無的放矢,轉而滿臉深思,想自己思考出問題所在。

長生鏡見她皺眉深思的模樣,不由失笑。“不用想了,有些事情,你們並不知道,是無法明了的。我來講予你們聽罷。”

“東三街,在之前殺手口中,是不受管製之地,你們不要小看了不受管這三個字,在瀾城中有多麽大的能量,這可能是原店主人花費巨大精力物力,才搞定的。但是如今,我們領了這街道令,某種意義上,就是接受了瀾城的管製,也許明天開始,就會有部隊巡邏入住,和這相比,區區東三街八十三家商鋪,又算得了什麽呢?”

“歐陽明這個人,看似修養好,能忍耐,但人啊,真正能以德報怨的,又有多少?生意人生意事,下馬威這種手段,我們都曾使用,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失敗落馬,自然不好發作。不過在交易中坑我一把,他卻是樂得如此的。”

“他表麵上把東三街都給我,付出價值極大,但我之前就說過,與不受管製的價值,根本無法比較。如果我沒猜錯,他甚至從瀾城城主那邊得了不少好處獎勵也說不定。畢竟誰也不喜歡這種不受管製的區域,像魚芒一般卡住喉嚨的感覺。”

聽著長生鏡的話,衛青傾第一個明白過來。

“但雖然歐陽明陰了你一把,對我們來說,也不是沒有好處。因為前任店主撒手不管的爛攤子,給我們招來了殺手。在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不受管製的區域,反而風險大於便利,阿鏡你便將計就計,應了下來,既得了街道,有瀾城的高手保護,又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安全隱患。”

“那是咱們賺了?”衛禦聽完衛青傾的話,總結道。

“生意盈虧,又有誰吃的準呢?”長生鏡被衛青傾誇讚,沒有得意,反而說這話時,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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