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芍藥大家

相似的樓宇,相似的姑娘,相似的裝飾與打扮,還有那相似的熱情老鴇。讓長生鏡很難辨別,與之前的煙雲樓有何異同,莫不是人氣?

他站在門口,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地確認了多次,那高高匾額上掛著的,是“煙雪樓”三個字無誤,倒讓身旁的陸銘抹嘴偷笑。

這個時候,伺候完前一波客人的老鴇,總算風風火火地舞著絲綢手絹,笑容滿麵地跑了過來。“喲,瞧瞧這位客官,可不就是今日西街名噪一時的斯文敗……公子哥嘛!”她得意忘形,差點說漏了嘴,連忙改口。

長生鏡尷尬地笑了笑,老鴇說的這話,叫他怎麽接口也不是,隻能報以微笑。

“到我們煙雪樓來,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啊?”老鴇見他臉皮嫩,不似常客,心中有些詫異,但嘴上還是套著慣用的話語。

說到正事,長生鏡忙麵色一整,帶著詢問的意思開口道。“不知貴樓的芍藥姑娘,是否能見上一麵?”

老鴇聽到他是來找芍藥的,臉上熱情如同浸透了冷水,瞬間消退,不冷不熱地回答:“哦,找芍藥啊,到那邊排隊吧。”她說著,指了指一旁。

長生鏡扭頭,就見樓道下方一條人形長隊,一個個或衣著華貴,或風度翩翩,都昂著腦袋翹首以待,似乎在等樓道上來人。

芍藥姑娘的生意,沒想到這麽好。他心中驚訝,小小的一個中南鎮內,販消息也能有如此規模。

就在長生鏡感慨之際,一旁的老鴇,又麵露不岔地補了一句:“你們這些男人啊,兜裏沒錢又色心不死,嘴上說著來找芍藥姑娘換購消息,十個倒有九個是假的,上去隻為見過一麵,聊上幾句話,還要挨得護院一頓打。”

“都說我們青樓女子輕賤,要我說啊,你們這些男人,才是真的賤。”她說著,又瞧了瞧似乎被說得目瞪口呆的長生鏡。“我看你瘦瘦弱弱一個讀書人,雖然癖好有些令人不齒,但總好過色字當頭,白白被打出樓去,還是快走吧。”

陸銘在一旁,聽老鴇劈裏啪啦講了一堆,楞是一句沒聽懂。

什麽色?什麽消息?什麽鬼?

長生鏡被老鴇說教,臉上一會青一會白,好一陣子,他才訥訥地說:“額,這個,我真的是來買消息的。”

老鴇聽他這樣說,以為他還是死心不改,想要一睹芳容,歎了口氣,不再瞧他,而是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那就去那邊排隊吧,唉,現在的讀書人啊……”

長生鏡還待反駁,老鴇已然轉身欲走。這個時候,有個婢子打扮的小姑娘,匆匆忙忙地從樓道上,一路小跑下來。

與此同時,下方階梯旁排隊的人,一陣**,仿佛餓了多天的老鵝,都紛紛把脖子仰得老高。

小婢高冷地瞥了一眼這些人,心中不屑。都是慕著小姐美貌而來的人,打扮得倒都有模有樣,卻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色狼。

她步子邁得小,但速度也不慢。很快便走到了剛準備離開的老鴇身邊,將手附在她耳邊,湊過嘴低語了幾句。

老鴇聽完小婢的話,又麵帶詫異的看了幾眼長生鏡,似乎心有不甘般,開口道:“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麽運,上去吧,芍藥姑娘有請。”說完,又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句。“又一個要挨打的人。”

長生鏡雖然聽到了老鴇後麵的話,但他並沒有出口反駁,而是溫和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便隨著丫鬟,拉著陸銘一同走上了階梯。

無視了身後無數雙嫉妒得有些發光的眼睛,長生鏡走的不急不緩,看不出他心裏什麽情緒。倒讓原本同樣有些輕視的小婢看重了一分。“進去吧,小姐在裏麵等你。希望你別也被轟出來。”

推門,長生鏡與陸銘走了進去,入眼便是一張一人高的屏風,上麵畫的是西王母瑤池宴賓客,突出一派賓主盡歡,和氣生財的寓意。

長生鏡腳步不停,隻是嘴角微笑又勾起幾分。

轉過屏風,一道如同空穀幽泉、叮咚清脆的聲音,在屋內響徹開來。“貴客臨門,煙兒,快看茶。”

“哈哈,芍藥姑娘客氣了。”長生鏡氣勢一擺,抖落了之前初入青樓的木訥羞澀,儼然變得內斂深邃,慧不外漏。

入眼,芍藥如同閨閣大家,穿著潔白的輕絲華裳,端坐在桌前。她的發絲柔如飛瀑,她的眼睛望穿秋水,她的嘴唇櫻若殷紅,她的肌膚白似雪脂。長生鏡心中,也不由讚了一聲:好漂亮的女子,美若天仙。

“哇,姐姐好漂亮呀,一點都不像壞人。”這個時候,陸銘童言無忌,忽然開口。

芍藥原本也在打量長生鏡,聽到陸銘的話,黛眉一彎,捂嘴輕笑。“小弟弟也可愛的緊,為什麽之前會覺得姐姐是壞人呢?”

陸銘搖搖頭,嘟著小嘴不滿地說:“我們進門的時候,樓下那個阿姨就說讓我們快走,不然會被打出去。剛才上樓,門外那個小姐姐也說了同樣的話,小銘還以為裏麵住的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大壞人呢。”

“嗬嗬嗬嗬,原來你叫小銘啊。小銘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哥哥給轟出去的,對他,我很是喜歡呢。”芍藥聽到陸銘的話,笑得更開心了。

“不行不行,哥哥他已經有漂亮姑娘了,你給我當漂亮姑娘吧。”他的小腦袋瓜裏麵,還惦記著之前攤主說的找個漂亮姑娘呢。

“噗嗤!”另外一個伺候在旁的侍女也被他可愛的話語逗笑了。“小弟弟,跟姐姐隔壁吃好吃的吧,你哥哥和漂亮姐姐有事情要談。”

芍藥也笑著點了點頭。“雪兒,多拿些零食,可不能虧待了他哦。”

“雪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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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銘被侍女雪兒帶走,長生鏡在芍藥對麵坐下,口中客氣道:“芍藥姑娘有心了,小銘頑劣,口無遮攔,姑娘不要介懷。”

芍藥淺笑,露出兩個淡淡的梨渦。“我當然不介懷,倒是公子,做了如此之事,難道不應該向我道歉嗎?”

長生鏡聽到她的話,也是雙手攤開,無奈一笑。“芍藥姑娘,你也看到了,若我不這樣做的話,怕是明天都見不著姑娘一麵。”

“撲哧!”芍藥把眼眸一橫,無限風情地笑罵:“你這人好不講理,還是個讀書人呢!”

長生鏡微笑,並不答話,而是將適才添滿的茶杯輕輕端起,啜了一口。“嗯,芍藥姑娘也是雅人,喜歡清淡的茶水。”

“公子也是如此嗎?芍藥聽著倒是有些欣喜,越發喜歡公子了呢。”芍藥挽起羅袖,也抿了一口身前的茶水,麵容歡愉地說。

長生鏡當然不會喜出望外,信以為真,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奇女子,怎麽可能會對他剛見麵就有好感。

更何況,與芍藥簡單的幾句對話,真也算唇腔舌劍了。

芍藥開口所言的“如此之事”,並非她無理取鬧。長生鏡確實早在進入西街前,就開始施展計謀手段。

輿論、爭議、八卦,這個時代的人,似乎對這些東西格外地追逐推崇。長生鏡也很快適應了這樣的文化,並且巧妙地利用了它們。

他帶著陸銘進入西街,招搖過市,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沒錯,被人非議指責,相互談論,聚集西街所有人的目光,主導住八卦的風向,長生鏡相信,定然會有人將這樣的信息傳遞給芍藥。

長生鏡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自然也知道,像這種青樓有名的大家,肯定不會是想見就能見著的,為了節省出時間,避免麻煩,他便想到了如此方法,為的就是吸引芍藥的注意和興趣。

事實也證明,他的方法是成功的,就在樓下他被老鴇攔住,吆喝著去排隊的時候,芍藥也的確派下小婢,邀請他上樓一見。

然而,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就是被眼前這位太過聰明的女子,看出了手段,結果成了談判開局,占據上風的工具。

在瀾城酒樓,長生鏡與歐陽明就這樣交過手,同樣是為了在交易中占據上風,結果歐陽明落敗。

但是今天,芍藥先一步點出,長生鏡為見自己,巧施手段,是不是應該道歉。那麽如何道歉?自然就是在交易中,付出更多。

長生鏡不是傻人,既然定出計策,自然也想好了應對這種局麵的方法。他反駁芍藥的觀點就是,並非我不尊重姑娘你,而是見上一麵有千般阻隔,若不用些計策手段,隻怕這樁生意就黃了。

雖然長生鏡看似強詞奪理,但也不是全無道理,隻是如此這般做法,更像是一個大男人推卸責任,芍藥聽得心中又氣又笑,才說出“還是個讀書人”一句,卻是隱隱嘲笑指責,長生鏡不懂禮讓婦孺,野蠻強橫。

長生鏡倒也幹脆,起初喝茶之際並不出言,就是默認了芍藥的觀點。但他緊接著說了一句“姑娘也是雅人”,便也封死了芍藥再次出招的機會。意思在於,你是雅人,自然不會和我一般無理取鬧,若你再出言語辯駁,那你就也是個世俗的小女子罷了。

芍藥見長生鏡油鹽不進,無奈之下隻得換種方式,開始出言戲弄長生鏡,才有了看似曖昧不清的話語。

“芍藥姑娘,咱們茶也喝了,心也談了,是時候聊正事了吧?”長生鏡撐著腦袋,有些無賴地盯著芍藥,似乎看癡了一般。

芍藥被長生鏡盯得有些麵頰緋紅,更襯得美豔動人。

“啐,誰跟你談心了,那好,你且說說,為何事而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