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
四周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
黑壓壓,全是壓抑的哭泣聲,亦或是詛咒聲。
直到淨塵的身影出現,整個受刑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他沒有穿袈裟,也沒有撥動著佛珠,身旁也沒有了護衛的武僧。
就那樣,一步一步走進了大家的視野中。
稍顯單薄的衣衫,襯得他仿佛要隨風飛升,他的身上永遠有著與生俱來的清冷和令人信服的氣度。
即便此刻就要受刑,也依然有種諸事紛紛擾擾,喧鬧無法絆身的感覺。
淨塵到了台下,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刑台上是慈恩寺的無我大師和負責監督的刑官。
“淨塵,你可想好了,你當真要還俗!”
刑官喝問。
“阿彌陀佛,主持緣佛而生,自有悟性,堪得為萬人辯證,然為何要重入俗世,棄天下眾生於火海?”
淨塵當風而立,墨眉修長入鬢,眸光微斂,聲音溫和道:“沒有經曆何談重入,沒有拿起何談放下。”
無我大師長歎:“主持之心,無我能解,然世俗不能解,為求大道,麵前乃是烈火焚身。”
“淨塵明了,此後慈恩寺,便交由無我了。”
無我雙手合十,低眉斂目。
“恭送主持。”
“點火!”
刑官高聲一起,早已鋪設著百米柴火的街道,被一眾官兵齊齊點燃。
頓時熊熊烈火燃起,伴隨著兩旁百姓的哭聲和喊聲,淨塵已赤腳踩了上去。
他不過凡人,即便是佛門之人,也是普通肉身,哪裏能受得住如此的火炙。
不過眨眼間,雙眼便被火燒得焦黑如碳,他緊咬下唇,滿麵的汗水。
即便如此,也沒有哼出一句痛。
原本百姓的哭聲漸漸停歇,麵對活活炙烤淨塵的這一幕,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害怕的婦女兒童,早已蒙上了雙眼,不敢再看。
其餘人更是心神激**,嘴巴長大,目送著這位在他們心中天神一般的人,逐漸被烈火吞噬。
百米的路,淨塵走了不過十米,便雙腳可見白骨,肉塊焚燒掉落,他的腳根本再難往前走一步路。
縱然他心堅定如磐石,此刻卻隻能長歎,無能為力。
他欲還俗,不單單是為了喬女這個緣,去過的地方愈多,看過的人間疾苦愈多,他的心也愈發不穩。
夜深人靜,會有諸多的疑惑和煩惱,令他再難一心向佛。
於是,他決定去塵世中,切身體會一切,再去明白什麽是諸法空相。
隻可惜,這條路,好像走不到頭……
淨塵站立在火中,火焰將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赤紅色,他表情悲憫,眸子中的光芒也有幾分暗淡。
眾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已經恍惚之間覺得,這不是一場火刑,而是一場涅槃的坐化。
“淨塵!!”
一聲嬌喝劃破整個刑場。
所有人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嬌媚妖嬈的女子,飛身而來。
“這是……仙女?”
有稚童喃喃。
直到靠近,眾人卻倒抽一口涼氣。
隻見這女子渾身被層層疊疊的鱗片覆蓋,臉上都有若隱若現的鱗片光芒。
喬女心中焦急,雄黃是蛇最怕的東西,她隻要一靠近,便渾身**痛苦難忍,鱗片也在一瞬間閃現。
一想到淨塵已經在受刑,她多怕自己來不及,多怕自己又要失去。
就像當年親眼見到宋庭離開一樣!
“不!不要!”
喬女雙目變得赤紅,目光變得陰狠乖戾。
“誰也別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神擋殺神!
佛阻弑佛!
身體血氣翻湧,**到四肢抽搐,她自然硬生生破開雄黃粉,一離開房,便動用全身力量飛身而來。
“等我!等我啊!”
再快點,再快點!
直到她的眼中出現那個在火光中站立的,那麽出塵的一個人,喬女才感覺到胸口的劇痛。
力量一竭,從空中跌落。
她立刻爬起來跌跌撞撞朝淨塵奔去。
那些四周的驚疑,恐慌,叫喊,她都聽不到了。
也根本不想管。
此刻,她的眼裏隻有那個人。
那個已經從她生命中消失的人。
既然上蒼把你重新送到我身邊,我再也不會放開!
直到她將他牢牢抱在懷裏,喬女那顆麻木的心,終於再次跳動了起來。
“淨塵,淨塵……”
一遍又一遍,喬女不停呼喊他的名。
淨塵從她出現在目光的那一刻,整個心便跳動得厲害,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卻讓他堅定的、淡漠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縫。
他想喊她別過來。
想告訴她這裏危險。
這裏會疼。
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心跳得聲音大得他以為全世界都聽到了。
直到她出現在他懷裏,不停呢喃他的名字。
淨塵的手不自覺環住她,撫上她的後背。
“我在……”
“淨塵……”
“我在……”
……
兩人處在烈火中,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眼裏隻有了彼此,仿佛天地之間也隻剩下兩人。
……
“妖……妖女啊……”
“聖僧怎麽會和妖女在一起?!”
“天!**僧啊,**僧!”
“燒死他們!”
“燒死他們!”
半刻之前,還一副悲憫淨塵,憐惜淨塵的人,此刻麵色全部大變。
沒有人能接受自己心中那個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人,竟做出這等齷齪事情。
這是極刑之罪。
全場從悲憫的沉靜,一瞬成了翻了天的憤怒,喬女的舉動無疑是在他們心中直接投了一個響雷!
喬女冷冷看著這些人,道貌岸然,永遠隻求取自己的利益,從數百年前至今,人心從未改變。
“哼!這破刑罰,不做也罷!”
淨塵來不及阻止,便被喬女一帶一拉,直接飛身離開了火刑煉獄。
在火海中,淨塵的雙腳麻木一時並未覺得不對,此刻被喬女帶出火海,麻木散去,一股鑽心的疼痛才洶湧而來。
腳上的皮肉隻有零星而已,根本無法站立,喬女心痛不已,隻能小心攙扶他坐下。
用袖口給他擦拭滿頭的冷汗。
“對不起,終究是因為我,才誤了你……”
淨塵臉上依然溫和,疼痛讓他無法說話,隻能微微搖頭。
喬女知道他的意思,可一看到那雙腳,便忍不住握緊雙拳,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她卻根本感覺不到疼,一切都抵不過此刻的心痛。
“快,大家快燒死妖女**僧!”
喬女心口一跳,血脈中有什麽東西在膨脹,一點一點沸騰向全身擴散,這股恨意強悍迅猛,再也無法遏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