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幻覺

漸地,周筱青的神經開始蘇醒,她感覺到自已的存在周圍的靜。

“我的天!”她猛然從席上坐起來,自已該到校場去受罰,怎麽還睡著!看帳內的光線,似乎天已經大亮了。

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帳子,直奔校場而去。沒走多遠,被兩個士兵的談話吸引住了,因為她聽到有人提到伯典。

“也不知主將在徐營怎樣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是啊,我看這次主將凶多吉少。

主將也真是,為個女的,單槍匹馬闖徐營,莫不如早日率大軍攻徐,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你知道麽,那女的周筱青是主將當附馬之前的愛妾,據說附馬是公主活生生給搶過來的。”

……

周筱青以為自已聽錯了,伯典為了她隻身入徐?天,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麽?周筱青的心一直向下沉,捶胸頓足悔恨不已,都怪自已,跑到徐營去幹什麽呢!如今連累得伯典也去了徐營,若有什麽閃失——周筱青用力甩甩頭,她不敢去想,典,你好傻。

“筱青?”身後傳來子宣的聲音。

周筱青猛地抬起頭來。“子宣。有伯典地消息?”

子宣看著周筱青滿麵淚地臉。沉默了一瞬。“我送你回女兵那去。”

“告訴我。有沒典地消息?”周筱青抓住子宣地衣袖。祈求地望著他。

子宣猶豫著。要不要訴她?她可能承受?抹去周筱青臉龐上地珠淚。頓了頓。“筱青。被生俘了。”

“啊?”周筱青驚呼一聲退後幾步。怔怔地看著子宣。仿佛要在他臉上找到玩笑地意味。可是沒有。忽然想到什麽。拔腿向城門方向跑。

“筱青!”子宣抓住她手臂。“你要去哪?”

“去救伯典不能讓他死,我要他活著。”周筱青邊說邊試圖從子宣的牽製中掙脫出來。

子宣當然不能讓她走,絲毫不放鬆拉她的手而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讓她顫抖的身體完完全全偎進自已溫暖的胸膛,“筱青,冷靜一點。我會找到更好的辦法救出伯典,相信我!”

周筱青在子宣懷中悲聲痛哭起來沒有一刻,她這麽恨自已。子宣擁著她顫抖的柔弱的身子|軟很疼,還有一種酸澀的滋味青,如果換作我身陷徐營,你會不會也為我流淚焦急?

一縷晨光刺痛了伯典的眼睛蒙中,他睜開眼顧周圍,很陌生的一塊空地。低下頭見自已被道道銅鏈捆綁在空地一端的柱子上,才想起自已被徐軍生俘了。那麽,剛才竟然睡著了?是啊,隻要筱青已逃出徐營,他便沒有什麽可掛心的,即便死在這裏,也認了。隻是未盡忠孝身先死,對不起自已的國和家——

“大王,就是他——周軍主將伯典。”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兩個人出現在伯典的視野裏。一人便是徐軍小司馬肖史,另一人甚為陌生,但見他一襲天青色寬袍,如玉長方臉,眉間廣闊眼角上吊,膽鼻薄唇氣態悠然,一看就是將人之相,莫非他就是徐偃王贏誕?隻聽說他仁義愛民,沒想到生得風流倜儻,伯典怎麽也無法將他和叛君聯係起來。

此時,一路走來的偃王眼睛一刻未離伯典,即使他麵容憔悴,銅鏈纏身,衣衫破爛,那超凡的氣度和絕美的姿容也沒有逃過偃王的眼睛,以為自已已是男子中的翹楚,而眼前的這位周軍主將,竟能擁有蓋天地之姿,實非所料。

兩人於相互打量中已然麵對著麵了。

“你就是傳說中的主將伯典?”偃王悠然地問。

“你就是傳說中的徐偃王?”伯典以對方的口氣反問。

“哈哈哈——”偃王笑了起來,“想不到,你竟然會自投羅網。說吧,你到底來幹什麽?殺我?”

伯典冷冷一笑,“既然我已被你們生擒,何需此問?速速殺了我吧。”

“好,有骨氣!”偃王由衷讚道。

“大王——”肖史向偃王道,“是五馬分屍還是斬首?我就去準備。”

偃王皺眉沉吟了一下,又向伯典看了看,向肖史道:“再議。”轉身向金帳去了。

肖史斜眼看著伯典,冷哼了一聲,忽然揮拳向伯典胸腹用力擊去,伯典隻覺一陣劇痛,禁不住咬牙悶哼了一聲,血從嘴角慢慢地滲出來。

肖史陰森一笑,冷哼一聲道:“這回,你是插翅也難飛了。知道了吧?玉傑是我肖史的,待我們大破周軍,取了那穆王首級,玉傑就得哭著求我要她。你在九泉之下看著吧!哈哈哈——”肖史笑得臉上肉顫,又狠瞪了一眼伯典,揚長而去。

肖史並沒有回自已的帳

是去了偃王的金帳。伯典多留一刻,他是少一刻安偃王速速下令將伯典處死,這樣,才算報了自已的仇。

進了帳,見偃王負手而立,似乎在思考什麽重大的事情。肖史不敢出聲,隻在金帳一側肅立。好久,偃王才回過身來,向肖史淡淡地看了一眼,問道:“你有何事?”

肖史拱手道:“那主將伯典如何處置,還請大王明示!”

“去將伯典押到囚室,鬆了綁,予以酒食,好生待之。”

肖史一愣,將死的敵犯用得著這樣嗎?“臣,臣不明白!”

偃王斜睨了一肖史,強壓住心中的不耐煩道:“伯典是難得的將才,一定要爭取其為我軍所用,那樣,徐人稱霸天下將指日可待!”

“可,可是——”

“休要再說,”偃王手一揮打一臉不甘的肖史,“按我的命令去做!”偃王的聲音淡定中透得不容違駁的威嚴,直令肖史打了個寒顫。

見肖史去了,偃王才頹然地坐到那用來小憩的軟席上,緩緩地,緩緩地下來,眼神落莫中透著淒然,孤獨中透著蘊怒,就這樣盯著某處,怔怔的,好久沒有轉睛。

忽見帳簾微動,一清雅曼妙身影隱隱現於眼前,偃王大喜,正要起身去牽她的手,女子卻一臉憤然的指住他道:“悉聞徐偃王德厚愛民,仁義治國,體恤軍臣,乃東方諸國稱頌貢奉的大仁君、東方盟主,沒想到你是個沽名釣譽表裏不一的偽君王!”

聽了女子的怒罵,偃王不反喜,他向她伸出手,近乎祈求地道:“來,到我這來!”

那女子忽然上了一副不屑的表情,從容悠然地道:“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大王您酒品卻是一般,這種酒也能入口?”

偃王幾乎喜極而泣,雙手又向前伸了伸,“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來來來,今夜你我對月當歌,把酒言歡如何?”

女子不答,轉過身去,似乎要走的樣子,偃王急了,猛然向前一撲,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偃王一驚,見自已竟然跌坐在地上,一雙手猶向前伸展著。

怔了怔,見帳簾竟然微微曳動,急速地爬到帳簾邊,伸手一扯,冷風襲了滿懷,簾後,除了侍衛的森森甲冑,就是冷刃交叉而立的寒光。

“大王?”一侍女跑過來,將一臉失望和木然的偃王扶起。

偃王任由侍女將其扶到席上坐了,目光仍然盯著帳簾,久久不願移開。侍女手捧香茶雙手奉至偃王麵前,恭謹地道:“大王,喝杯茶吧!”

偃王聞聲將目光從帳簾收回,不看茶,去看那女侍。女侍被偃王注視得同一朵荷花般嬌羞,眼眉垂得更低了。忽然手上一抖,一杯熱茶被掀翻在地,茶水濺了自已一裙子,高貴的黑陶彩繪茶碗被摔得粉碎。

“大,大王?”女侍撫著被熱水灼痛的腿部,眨著驚懼的淚眼看著偃王。

“退下!”偃王怒容滿麵地喝道,雙手按在幾上,眼光盯著自已的手。

女侍身子一顫,慌忙退下了。

“來人!”

一侍衛走進帳來聽命。

“想盡一切辦法打探那逃脫侍女的來曆,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是,大王!”侍衛得令退下。

一個簡陋的帳篷,一張薄席,一張舊幾。

伯典坐在席上,上身的銅鏈已經卸去,隻在兩腳踝處換上兩條更粗大的銅鏈。看著那兩條粗如手腕的銅鏈,伯典輕蔑地一笑,向坐在對麵的徐軍謀師道:“這麽粗重的物什,浪費在一個囚徒身上,也隻有你們膽小的徐軍能想得出來!”

謀師麵露尷尬,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心裏尋找著合適的詞來應對伯典的冷嘲熱諷。如此談話已進行了快半個時辰了。

“咳咳,”謀師再一次清了清嗓子,“我徐軍並非膽小,而是象你這樣真正的將領太少了。想我徐國,疆域廣闊,漁米豐饒,國富民強,統三十六方國,天降失弓銅矢,舉兵克周乃萬民之願蒼天之意,你若肯助我們得天下,那可是萬民之英雄,天下之功臣,大王會為你進爵封土,讓你樂享百世榮耀與繁華,你還——”

“哈哈哈——”伯典用朗朗的笑聲打斷謀師,又嘎然止住,淡淡地道:“我伯典一不想做英雄,二不想做封君,三不想享榮華,所以,謀師還是請回吧,不必再浪費唇舌。”

謀師猶自不甘,“那你想要什麽?”

伯典目光變得悠遠專注,半晌,注視著謀師的臉一字一頓道:“因何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