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苦命的浣紗女

卯時將過,玉兔睜開惺忪的睡眼,應了一聲嫦娥的召喚,將白玉似的身體淡淡地隱了去。

南宮府靜廂,幃帳內,已醒來的虎賁氏柔情地看著身邊熟睡的靜薔,那恬靜的臉龐,白玉般的祼肩,隨呼吸均勻起伏的胸脯……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靜薔被虎賁氏的胡須弄醒了,睜開迷蒙的眼,虎賁氏龐大的身驅正向她壓過來。

“美人——”虎賁氏在她耳邊低喚。

“大人,”靜薔柔聲道,“大人今早不是要去宮裏?”

“怎舍得美人。”虎賁氏的動作粗野起來。

“想司馬大人定有要事與大人相商,大人怎好沉迷於靜廂,遲到於司馬大人。”

“昨夜竊賊鬧到那麽晚,卿士定然不會怪罪於我!”

“妾以為不好將此事當作理由,大人,公事要緊!”

虎賁氏見美人竟嘟起小嘴,歎了口氣,隻得起身,待穿戴整齊,又不舍地吻了靜薔一回,才去了。

靜薔起了身,施了淡妝,挽了椎髻,換了一襲天青色素衣,穿戴好了走出門去。

侍妾見靜薔要出門地樣子。道:“薔妾要到哪去?”

“去看姐妹。”

“可要奴婢陪侍?”

“不必了。”靜薔道。“午時左右我就回來了。”

“薔妾還未食早飯呢。”

“不食了。”

出了靜廂,到夫人那裏請了安,來找馭夫長。

“薔妾,今日又要出門?”馭夫長殷勤地道。

靜薔點點頭,“煩請你備好馬車。”

“是!”馭夫長答應著,虎賁大人有令,凡薔妾出行,必要配車配隨從。

“哦,今日隻配馬車就好,不必配隨從了。”靜薔道。

“那怎麽行,大人吩咐過——”

“隻聽我的就行了,大人問起我會解釋的。”靜薔道,轉身向府門走去。

遠遠的,陪嫁女梅母撇著嘴,酸溜溜地嘟噥:“哼,整天坐了馬車到處顯擺,再顯擺不還是一個妾,男人呐,就圖個新鮮,你又能受寵多久?”

馭夫長依了靜薔,麻利地備了馬車,又叫來一個馭車的家臣,叮囑道:“別駛得太快,注意安全!”

家臣應了,牽了馬從側門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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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薔坐著馬車離了南宮府,一路向南行去,不多時,馬車在東南角的一個巷口停下來,靜薔下了馬車,讓家臣等在那,自已則七拐八繞,行了大約一刻鍾,進了一處簡陋的民居。

居室內席上坐著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見到靜薔,也不起身,隻問:“來找何人?”

“身體可好?”靜薔所問非所答。

“你看呢?”婦人道。

“不胖不瘦。”靜薔答。

婦人向靜薔點了點頭,起身道:“隨我來!”

靜薔緊隨婦人出了後門,行了約半刻鍾,將靜薔帶到另一處民居外,有節奏地扣了扣房門,屋內有人道,“進來吧!”

婦人示意靜薔進屋,獨自去了。

靜薔推門進屋,有聲音自裏間傳來,“你來了。”

靜薔站在外間,“是的。”

“有何事要報?”

“我來是想問,昨日夜入南宮別院的是不是你們?”

“是。”

靜薔有些激動,“為什麽?”

“因為一件寶物。”

“寶物?什麽寶物?”靜薔從未聽說別院有什麽寶物。

“一麵鏡子。”

靜薔皺眉,“一麵鏡子會是怎樣的寶物?”

“你不需要知道這個。”

“我不知道南宮府有這樣一件東西。”

“你當然不知道,是在那個門客身上。”

靜薔一驚,周筱青?她竟有一件寶物!她本來是怕他們傷害伯典,這一來,最危險的是周筱青了。

“你們為什麽非要得到那件寶物?”

“這個和你沒有關係。”

“好,就算和我沒有關係,那門客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能傷害她!”

“這個,就看需不需要了,對我們來說,她不過是草芥,是螞蟻。”

“你們——”靜薔憤然,“你們若傷害她和虎賁公子中任何一人,就休想得到我的密報。”

“哦?哈哈——”一陣狂妄的笑聲,“你不要忘了,連你都是我們手中的棋子。若敢知情不報,你那一族人等,可就——”

靜薔聞言,無力地靠向門旁,麵色蒼白而憔悴,仿佛受了秋涼的花兒,蜷縮著抖動著。是的,自己隻是他們手中的棋子,是被挾製的傀儡,族人的生命就是他們手中的牌。

她怨過恨過,哭過痛過,可是命運還是沒有將屬於她的幸福給她。一年前,她還是一個小小方國內自由自在的浣紗女,和族人一起守著一個小山坳過著平靜安寧的日子。可是——

她還記得那天,突然來了一些野蠻的人,利用武力和計謀將整個山坳裏的族人都抓了起來,然後將她送至周天子的都城,讓她投奔虎賁氏,自此她成了虎賁氏的妾,成了為他們搜集宮中軍情的傀儡。

靜薔慢慢地轉過身,隻有悲沒有淚,淚水已然在一年前流盡,是的,她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也爭取不到,她隻是一玫棋子,一個傀儡,傀儡——

“怎麽,這就想走?”瘦漢從裏間走出來,後麵跟著驃悍的麻三。

靜薔站住,淒冷地道:“你們想怎樣?”

“我們要你將那鏡子弄到手。”

靜薔肩膀一顫,“休想!”

瘦漢猛地抓住靜薔的手腕,惡狠狠地道:“你沒有拒絕的餘地!必須照我們的去做,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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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典,太陽都照屁股啦!”膩睡到辰時將過的周筱青,食了早飯後去找伯典,見伯典的內室昏暗,料定他還沒有睡醒。

連叫了兩聲,不見伯典回答,也不避諱,徑直走到內室去,卻空不見人,連妾奴都不見了。出去尋吧,她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院中,見伯典已在舞簫,麵上一紅,原來誰都比自己勤奮啊!

遠遠看著伯典舞簫的英姿,周筱青很是羨慕,忽想起自己的跆拳道不是也該習練了麽。於是走到另一棵樹下,拉開架勢練起了跆拳道,煞有介事地呼喝了幾聲,雖覺聲音欠缺響亮,但中氣十足,氣道勻暢,很有習武的資質嘛,正自得意,見伯典正向自己走來。

周筱青不想班門弄斧,趕忙收了招式,衝著伯典憨憨一笑,要命!為啥在他麵前總顯得傻傻的呢。

“想不到筱青兄還會自創功夫!”伯典看起來精神不錯。

周筱青不理會伯典的調侃,待伯典走到近前,抬腳秀了一個騰空後踢,惹得伯典拍掌稱讚。

“伯典,告訴我,是什麽令你好心情?”周筱青靠著樹幹,看著伯典。

“好心情?”伯典摸摸自己的臉,“也許吧,心情還不錯。”

周筱青等待伯典繼續往下說。

“剛大司樂來過,要我到國學去教樂理。”伯典說。

“真的?”周筱青為伯典高興,“太好了,伯典,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見周筱青誇張的樣子,伯典笑笑,“樂理一門課的主師本來由大司樂擔任,隻因近日太過繁忙想由我代授。”

“你不會拒絕他了吧?”周筱青擔心,她希望這個機會能緩解伯典內心的苦。

“怎會,我答應了。”

周筱青舒了一口氣,“什麽時候開始?”

“三日之後。”

“豈不是很少看到你了?”

“不會,一日隻有一兩個時辰。”

“很輕鬆嘛!”

兩人同時笑了笑。

“對了,伯典,”周筱青見伯典今日心情好,想把“蓄謀已久”的念頭說出來,她清了清嗓子,“有件事不知伯典弟能否幫忙?”

伯典示意她說下去。

“是,那什麽,我想開一間茶室,你說怎樣?”

“茶室?”伯典不解。

“就是,品茗作詩聊天遊戲欣賞樂舞的地方!”說完緊張地看著伯典的表情,生怕被他一下子否了。

伯典點點頭,“可這些是自家的消譴。”

周筱青見有戲,興奮地道:“所以要開辦這樣一個場所,把這些消譴從家裏搬出來,你想,在自家裏是自己或固定的幾人,若能有一個地方,將四麵八方誌趣相投的君子們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吟詩作歌,那該多好!”

周筱青一番話令伯典頻頻點頭,“好主意!”

“現在,城裏隻有供人投宿的客棧,沒有單獨的茶室,若開一個茶室,生意一定好!到時候,可以把掙來的錢物支助平民,支援軍力。”

伯典有些不置信地看著周筱青,“想不到筱青兄還有這般遠見卓識!”

“過獎過獎!”周筱青被誇讚得麵色微紅。

“那,我該怎樣幫你!”伯典問。

“若伯典弟能資助一處房子和一些物件,為兄感激不盡!”周筱青向伯典拱了拱手。

“這個容易,出了巷口不遠有一處閑置的院子一間大屋,是我兒時的舊居。你可改來一用。”

“這,好嗎?”

“那本是南宮府的附地,自從有了南宮別院,那裏就被閑置了。我隻需讓父親知道便可,筱青兄放心好了!”

周筱青沒想到事情這樣順利,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見伯典轉身要走,趕忙道:“伯典,我出去看子烈,能否借馬一用?”

“好,另借你兩名府衛。”伯典頭也不回。

“不用了,有馬就行了。”周筱青跟在後麵。

“不行,不用府衛,馬也沒有。”

周筱青停下腳步,氣得一跺腳,這是哪門子規定嘛!

伯典不見周筱青跟來,回頭,見周筱青嘟嘴的樣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緩緩地道:“我可不想讓叔子烈再鬧南宮府!”隨即叫來家臣吩咐道:“給筱青公子備匹好馬,配兩名最好的府衛。”家臣應聲去了。

周筱青告別了伯典,帶了兩名威武的府衛,出了別院的院門,剛要跨蹬上馬,被一個聲音叫住:“筱青!”

周筱青回頭一看,是子烈,他正從緊鄰的南宮府府門處向自己走來。

“我正要去看你呢!”周筱青對已走到近前的叔子烈說,見叔子烈臉紅紅的樣子,道:“什麽事這麽興奮?”

“筱青,我已答應了虎賁大人,加入了虎賁軍。”

周筱青並不感到意外,“子烈,你真的決定了?做軍士是有危險的!”

叔子烈笑笑,“死與生俱來,有限的歲月能為天子為國人窮自己之力,也是一份榮耀。”

周筱青向叔子烈投去激賞的目光。子烈變得成熟了。

“午後我就到宮裏去了。”子烈道,目光中有濃濃的眷戀。

“你是說,我見不到你了?”周筱青擔心地問。

叔子烈笑了笑,“不會的,虎賁大人要我負責都城內西戎的緝查,我們還會見到的。”

周筱青放下心來,“子烈,進來飲杯茶吧!”

“不了,我還要回去辭別井父。”

周筱青將手中馬繩交到子烈手裏,“騎上它,快去吧!”

叔子烈不接,深深地看住周筱青,“筱青,不知為什麽,你在這裏,我真的很擔心!”

“我會很好的,放心好了!”周筱青豪氣地拍了拍叔子烈的手臂。

“記住,隻要有虎賁氏的允許,可以隨時到宮中找我!”說完,叔子烈大步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