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梅母的詭計

南宮府靜廂。辰時過了靜薔才從睡眠中醒來,她撫了撫前額睜開迷蒙的雙眼,轉頭,見身邊的席上空空的,想起昨夜虎賁氏沒有來,自己倒很酣甜地睡了一晚。

自從她和伯典的戀情浮出水麵,她和虎賁氏之間有了一層難以言說的距離。以往,虎賁氏幾乎夜夜睡在靜廂,如今倒是偶爾睡回內室,即使留在靜廂與靜薔**相愛,也不似從前的細細溫存。而自己更無法象從前一樣麵對他,甚至怕他,一樣的迎合,內心卻更加痛苦。她對不起虎賁氏,可她愛伯典愛得無怨無悔。

自從被虎賁氏限製了自由,靜薔便沒再出過靜廂,原可以到門外的小院裏走走,可每每舉步,又興味索然的退了回來。她知道隻要出了門,就會有人遠遠地監視著,仿佛她是罪惡的囚徒,時刻提醒她麵對恥辱。

靜薔起了身,邊洗漱邊想著,伯典今日會不會來呢?那日伯典躍牆而來,隻匆匆說了幾句話就被她勸走了,她想他來又怕他來,怕他來又想著他能忽然出現在她麵前,用溫柔的眼睛深深凝視她。

走到外間,見幾上飯菜早已涼了,想是侍妾送飯來見她睡著沒忍心喚她。想到侍妾,靜薔的心暖暖的,在南宮府,隻有她是最關心和憐惜自己的了。

“篤篤篤!”門外響起敲門聲,不待她走去開,侍妾推門進來,見靜薔已起了身,端了冷菜去換了熱的來,見靜薔鬱鬱的樣子,不免又勸慰了一番,直到靜薔坐在幾前緩緩吃起來才放心去了。

靜薔見侍妾走出去,又勉強吃了幾口,回到席上做女紅去了。這塊巾帕她已斷斷續續繡了好久,如今隻剩兩朵彩雲,許是即將完成的緣故,靜薔有些心急,最好今日就將之繡好。她穿針引線,置上花繃,細致而靈巧地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感覺脖頸麻木眼睛發酸,抬頭一看,明亮的窗外已見稍許暗淡,看了眼漏壺,原來已未時三刻了。靜薔低下頭,將繡帕從花繃上取下展開來欣賞了一會兒,正想繼續繡最後一朵雲,忽聽門外傳來扣門聲,靜薔以為是侍妾,等了會兒不見人進來,會是誰?靜薔疑惑,誰還會光臨自已的冷廂?伯典?聽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不太可能是伯典。她將繡帕塞入袖袋,走過去開了門,見是塗著脂粉的梅母。

“怎麽,薔妾不歡迎我?”梅母見靜薔愣愣地看著她,堆笑著問。

“哪裏。梅母請進吧。”靜薔禮貌地將梅母讓進屋。

“梅母找靜薔有事?”靜薔淡淡地問。

“哎,沒事沒事,我一人閑著無聊就到處走走。”

看來梅母來這裏是想和自己聊天,可她一心隻想將那女紅繡完,才不想陪這個女人聊天。

見靜薔冷淡的表情,訕訕地道,“哎,夫人這一隨了大人去參加喪禮,弄得我怪沒意思的,也不知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那麽遠的路我看明日回就是早的了。”

原來虎賁氏和夫人去參加喪禮了,靜薔心道,她獨自在靜廂真的快與世隔絕了。

“哎呀,你看我怎麽忘了!”梅母象想起什麽一樣拍拍大腿,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遞到靜薔麵前道:“剛剛撿到一塊帕子,上麵還有字。偏偏我大字不識,薔妾看看,這是不是你們誰掉下的?”

帶字的帕子?靜薔猶疑地接過來,展開一看,倒吸口氣,顫抖著將帕子攥在手中,向梅母道:“你在哪裏撿到它?”

“就在門外,我原想是不是妾奴失落的——”梅母骨碌著眼珠看住靜薔。

靜薔強自鎮定了下,“也許,哦,我回頭問問妾奴看是不是她掉的,請梅母先回吧。”

“好好。”梅母一連聲答應著走出靜廂,一絲陰險的笑爬上嘴角。

見梅母出去了,靜薔重新將帕子展開,又向那些字看了一遍,帕上寫道:典病,速來別院相見。靜薔怔了怔,伯典到底怎麽了?暈倒了?受傷了?夫人又不在府中,怎麽辦?筱青知道麽?會不會是她寫的帕子?

略一沉吟,靜薔向門外走去,見院子裏靜靜的,偶有下人的說話聲遠遠傳來,她顧不了那麽多了,怎樣也要見到伯典。關好門,她輕提羅裙向前院走去,居然很順利地到了廳堂,一路上一個下人府衛都沒碰到。到了廳堂外,她放慢腳步細聽,廳堂內靜寂無聲,想是大人和夫人都不在的緣故,她小心地繞過廳堂急步向通門走去,不多會兒,她已站在別院的青石階上了。

抹抹額上滲出的汗,靜薔徑直向別院的內室走去。偶有那來去的妾奴家臣見了她,雖有些驚異卻並不阻攔,自然是因為這裏是南宮別院並非南宮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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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從茶軒回來遇到孫父,伯典便懶得出門,茶軒更是不想再去,不是怕孫父,而是每每想起他色迷迷的眼睛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平生最輕視孫父這種仗著家中財勢任意妄為的人,自然,若敢進犯照打不誤。

此刻他握著筆,在幾前已寫了一個時辰,直到整整一冊竹簡都寫滿了詩歌,才放下筆站起身來踱到窗前。此時,陽光正透過窗紗斜照進來,將他的身體沐浴在暖融融的氛圍裏。薔,你在做什麽呢?是否也和我一樣,站在窗前感受這懶懶的陽光,輕歎著想我呢?我那一冊的詩皆是為你而作,歌都是為你而寫,你可曾感知?

“哎!”伯典歎息,踱回幾前,撫摸著已然修好的玉琴,歎道,弦易續,緣難修。怎樣的相思怎樣的愛戀,都化不成相守的圓滿。他用修長細白的手指撥動了琴弦,照著剛剛寫就的詩唱著心中的歌,訴著心中的愛,他秋潭似的雙眸向著某處深情凝視,仿似有美人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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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薔的腳步陡然停住,一隻正待扣門的手緩緩落下,剛剛還寂靜無聲的空間瞬時流淌出低婉的琴音,沉鬱憂傷地撞擊著她的心。

典,你怎麽還在撫琴,難道你沒事?靜薔猶豫著,在門外站了好一陣兒,她多麽想扣門而入偎入他的懷中,向他訴說思念;多想和他合奏一曲,讓心靈相擁。可是她能嗎?不顧一切的後果就是傷,重重的傷,還有暴風雨般的怒潮!哎,罷了,典,這是我們的命!

靜薔緩緩轉身,邊擦淚邊回走。沒走出兩步,一妾奴手執銅壺走來,見了靜薔嚇了一跳,“薔妾,你怎會在這兒?”

“我——”靜薔囁嚅著,忽低了頭向前跑去,還沒跑出半步身子已騰空而起,隨即橫著跌在一雙散發著清新氣味的臂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