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川人烈血
“天哪、天哪,小鬼子來了,小鬼子可要進城來了啊……”
這裏是山東滕縣,時間是1938年3月17日下午2時。
“轟轟……”
沉重的炮聲響起,天空裏不時有飛機俯衝投彈。
“嘎嘎嘎嘎……”
捷克式機槍幹脆的聲音響起,這是川軍唯一的火力支援。即要壓製敵軍的衝鋒又要對付空中的敵機,而現在沒有敵方步兵的攻擊,卻是派人把受傷的兄弟們抬下去的唯一時間。
“伢兒,快抬著單架走嘛……”
年老的滿臉花白胡子的士兵扯著濃重的川腔,催促著眼前的孩子。
是的在相對高大些的山東人眼裏,眼前這個娃兒的確是個孩子。他的個頭不過隻到身邊的,來抬傷員的山東人的肩頭。身上穿著黃色的,已經到處是破綻的軍衣。
更令人不得不可憐他們的是,作為軍人他們居然連一雙好鞋都穿不上。
來抬單架的滕縣人扯了一把孩子的肩頭,他的手緊張的直抖。
天空裏日本人的戰機還是不停的俯衝下來,大號的炮彈也在城牆上下不斷騰起一陣陣黑色的煙霧,這些怎麽能讓他這個老百姓不害怕呢!然而這是抗戰,是國家對國家的戰爭,是中華民族危亡之際的戰鬥。雖然害怕,滕縣的百姓們依然為軍隊提供了相當的幫助。
年少的孩子肩頭甩了一下,看著眼前老頭的眸子裏流露出倔強。是啊,整連的人差不多都死在這兒了,難道自己該如此單獨逃命嗎?
“要和別個勒些一起死,真的要不得呀!伢兒啊,你聽話、聽話嘛……”
老兵嘴裏的聲音由開始的憤怒,轉變成了哀求與規勸。
“快抬傷員,不然我夯死你!”
一旁在爆炸裏蹲下了身子的山東人也用方言罵起來,這地獄一樣的城頭,呆的時間越短越好。不然眼前這一老一少以及擔架上的傷兵,一個都活不了。這一催再度刺激了老川兵,他撇著川腔罵著眼前的小川兵,甚至還動了動腳,想用穿著草鞋的腳踢他。
“狗日賊娃子,滾,你給老子滾求嘮……!”
“那我走老,你……”
小川兵撲通一下跪在老川兵麵前,連著磕了幾個頭。
就是這幾個頭,一旁的山東老鄉也跟著抹起了眼淚。
“滾,滾求噻!”
“嗚……轟……”
拖長了聲音衝下來的敵機扔下的炸彈在附近爆炸,氣lang揚起來灰塵把一切都遮沒了,從灰塵之中傳來老川兵的聲音。
“李寶兒,你回去嘮贏得去我家告訴我的婆姨,我……我有空就回去看她!”
“走,快走……!”
抬著傷員的山東老鄉,一隻手還扯著那個小川兵肩頭的衣服。
現在是1938年3月17日下午2時許,日軍以重炮猛轟南城牆下街道,同時敵機二十餘架轟炸南關。
城外的原野上,是日本軍隊的坦克。
城頭上則是手裏拿著低劣武器的川軍士兵牆在炮火倒塌的城牆掀起的煙塵之中,他們與湧入的日本士兵撞擊在一起。仿佛兩道互不相讓的急流,此刻就形成了吞噬生命的漩渦。
可以說這是一場最激烈的、最不公平的對抗。
根據曆史記載,當時各軍部隊的武器裝備極為低劣簡陋,所有步槍十分之八為川造,十分之二為漢陽造,更因使用已久,質量太差,以致大部不堪使用,打一兩槍就搬不開槍機,有的槍上連刺刀也沒有。至於輕重機槍,其數極微,每師多則十餘挺,少則數挺而已。火炮方麵,每師除數門迫擊炮外,山、野炮一門都沒有。裝備方麵,每人僅有粗布單衣兩套(短褲),綁腿一雙,既窄且短的單被一床,小竹席一張,草鞋兩雙,鬥笠一頂。而其所赴之地,則係氣候多寒的黃河附近地區,真是武器不堪殺敵,衣被難以禦寒。
如此殊死的對比之下,很快英勇戰鬥的守軍傷亡殆盡,事實證明人的勇氣無法與科學發生的武器相對抗。隻強調勇氣而不強調裝備的人,是一些即愚蠢又對於國家、民族絲毫不負責任的人。尤其是對於同胞生命,完全漠視的極端惡毒和自私的東西。
不久之後,占有火力優勢的日軍攻占南城牆。此時東麵日軍集中兵力猛攻東關,敵步兵在坦克掩護下突入東關。
這一種悲壯的勇氣能夠證明的情就是,這時候的中國政客與高級將領的們的短視。
另外證明的就是,在中國遭受大災難的時候,必有英雄出之於少年,必有豪傑將起於曲巷。
然而我們要問的問題是,倘若這些勇氣發揮在比日本軍隊更加優秀的軍事裝備上呢?
那麽中國是否依然要為抗日戰爭添上3500萬條人命呢?
有勇氣固然絕對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但一個原始部族僅憑勇氣,肯定無法抗拒有核文明的攻擊。這種差距與上述的不公平的軍事對抗,不過是五五步與一百步的區別。
認清這個事實之後,再來談“唯武器論”到底對也不對,到底是不是科學的態度。
——下午五時,敵占領西城牆和西門。而且突圍行動,被日軍使用城牆上的密集火力阻止失敗。守衛滕縣的川軍122師已經沒有了突圍的可能,不過他們的師長還沒有完全放棄。
王銘章,字之鍾,漢族,四川省新都泰興場人。
此刻方臉之上,濃眉之下的環眼之中,那已經是血貫瞳仁。
“告訴他們,城內各部與敵巷戰。”
看著傳令兵跑出房門,他直著脖子喊了一場。
“警衛排!”
在警衛排還沒有到達之前,少校參謀謝大塘來到他麵前。
“師座,電報已經發出去了!”
這是師長王銘章見援軍無望,再給上司22集團軍代司令、41軍軍長孫震一電,電報內容八個大字。
——“決心死拚,以報國家。”
回轉過臉,在被炮火幾乎轟平的司令部是展眼一望。瞞目皆是無處可退的傷兵,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他的眼睛裏一陣潮濕。
這都是他的兵哪,可現在他一個也帶不走。就算自己,奮戰之後也可能已經沒有了突圍的希望。
“師座,西關上的守軍還在死戰待援,那裏或許……”
這是他的副官長羅甲辛,他提到的西關,也算是模模糊糊的一線希望。王銘章再看了一眼院內不時在隆隆的炮聲之中發出尖叫的傷兵,深深的歎了口氣。他明白,滕縣失守已成定局。如果自己僥幸可以的控製西關,那麽城內依然奮戰的餘部,或許還有離開的可能。
“好吧,我們去西關!”
恰在這時,剛剛發出電報的那位參謀又急匆匆的過來報告。
“長官,西關失守!”
這個消息讓王銘章感覺到一陣緊張,他知道那兒算是最後的機會。從那兒出去的話,還能夠去火車站指揮,布置在那裏的一二四師三七二旅繼續與敵人戰鬥。而且倘若能夠保有西頭的話,那麽外麵的援軍也能夠進城。
當然前提是援軍能到的話。
“報告,警衛排奉命來到!”
王銘章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參謀的報告,接著整了整軍裝來到門外。
門外那兒站著一溜隊列整齊的士兵,盡管這兒的天氣十分寒冷,可他們這時全都把軍裝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臉上全都是殺氣騰騰。
這是他貼身的警衛排。也是他親手挑選的,精銳中的精銳。與其他營養不良而又缺乏戰鬥力的士兵相比,眼前這一個排可是能起到大作用的,他一直舍不得派出去與鬼子拚命的最後的力量。
“我命令,奪回西關!我,我們,我們所有還活著、還能動的人,我們要奪回西關。那裏是唯一出去的路,無論要堅持在城內與小鬼子拚,還是讓活著的弟兄突圍而出,那是唯一的通道。現在,聽我命令,奪回西關!”
聽到他的命令,指揮部裏所有能動的人都準備好了自己的武器。甚至一些不能動的傷員,把他們最後的彈藥當成禮物,送給這些還能夠離開,也許還有機會活著逃出去,並有朝一日為他們報仇的人。
至於他們自己,不能動的傷員們都明白,眼下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因為武器的低劣、補給缺乏川軍與日軍之戰,幾乎每戰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甚至因為缺乏戰時救護隊,傷員們除過能行動的之外,幾乎全部被遺留在戰場上。
戰爭是殘酷的,但這些有著明顯愚昧因素的悲慘結果依然證明,那時的所謂領袖與將軍們,都不過是些腳尖一寸為之天涯、眼前一厘為之海角的傻b式的人物。沒有一個懂得強國之本,皆為私利爭鬥不休的蠢材而已!
“衝鋒……”
警衛排的棒小夥子們迎著西關城樓上的槍彈衝了上去,然而幾乎就在他們衝鋒開始,從被占領的各個城牆上拋灑下來近乎無盡的子彈。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就在這子彈火流形成的焰火之中殞落。
“小鬼子,我日.你先人板板……!”
指揮作戰的王銘章大怒起身,然而一陣城牆上的彈雨掃來。
歿!
同時中彈犧牲者還有,參謀長趙渭濱、124師參謀長鄒紹孟、122師少校參謀謝大塘等十餘人。
在抗日戰爭的中國軍隊中,每五六個人中就有一個四川人,故有“無川不成軍”之說。
出川350多萬抗日川軍,有64萬多人傷亡(陣亡263991人,負傷356267人,失蹤26025人);川軍參戰人數之多、犧牲之慘烈居全國之首,占全國抗日軍隊總數的五分之一!
而川軍裝備之低劣,實屬人為之慘禍。
又及,川軍薪晌待遇,僅及“中央軍”的一半。
壯載!
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