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敗根本就不能勝。

——所有的勝利都是從無數的失敗中建立起來的:包括自己的和別人的失敗。

失敗跟成功不是對立的,而是互存的。

——這次的慘敗,可能換來下次的成功。

——隻要你不認為失敗,其實就沒有失敗。

——你對待失敗的態度,和對待成功的看法,才是真正的失敗與成功。譬如屈原他的理想追求全然崩敗,並以身相殉,但他留下了不朽的詩篇和情操,這樣看來,他是勝利了。譬如司馬遷,他的仗義執言,反而使他蒙受奇恥大辱,卻也促使他發憤著書,寫成了《史記》,名垂青史,他對待失敗的態度,使他成功。反過來說,像吳王夫差,他征戰成功的結果,使他掉以輕心,終於讓越國勾踐擊垮,這是成功帶來的失敗。或像隋煬帝,他成功地奪了權,得了天下,對他而言,是空前的成功,但他卻使自己成為了天下世代無人不鄙薄痛恨的無道暴君,失敗得再也徹底不過。

趙畫四決戰蔡水擇的取勝,正換來他付出生命的慘敗。

因為趙畫四那兩腳,使本來“分不開”的張炭和“無夢女”“分開”了。

張炭迅速掠去蔡水擇臥倒之處。

蔡水擇的臉目已不成人形。

可是他居然撐住了。

沒有死。

張炭一時不知說什麽,也不知怎麽說是好。

——對於一個善良和正直的人而言,向強者或平常人說謊並非難事,但對一個傷弱者欺騙是件殘狠的事:包括告訴他(或她)說,你很好,你一定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成功的,諸如此類。

張炭正要開口說話,蔡水擇已截道:“小心她。”

“無夢女”。

她正在張炭背後。

蔡水擇這樣提醒,是因為看到“無夢女”的眼神。

那是凶狠的。

卻偏偏有一股豔色。

那是怒惡的。

但隱隱裏有怨色。

蔡水擇能看出這點,顯然所負的傷至少不似外表看來那麽嚴重。

張炭為這一點而大為高興。

但他不想像蔡水擇遭趙畫四暗算時的掉以輕心——他立即回頭。

回頭前、回頭時、回頭後他都準備了十七八種應對對方突襲之勢。

可是在他回頭的一瞬間,“無夢女”已打消襲擊的念頭。

她原來恨他。

她有潔癖。

她連男人用過的井水都不願再用來洗身子。

何況這男人曾跟她連著身體!

她原本要殺他。

但不知怎的,她給自己的理由“說服”了:

她受了傷。

對方有兩個人——盡管一個負傷甚重。

她沒有把握。

她沒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是決不出手的。

所以在張炭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神已回複了原貌,帶著一種美美的溫柔,用手揩去了唇邊的緋血。

張炭在看她的時候,神色也很有點異樣。

他精擅“擒拿手”,“反反神功”也有詭詫,但能跟對敵的人如比近身扭打,而兩人功力血脈可以到了如此“水乳交融、夾纏不清”的地步,那也是罕有的。

——那敢情是因為“無夢女”所習的功力也是至詭極偏之故(雖然他仍不知她是常山“九幽神君”的女徒)。

而且,兩人的特性和靈機相近,也占著極重因由。

這點,在平時伶牙俐齒,其實對女性也早已心向慕之,諸多想像,但又因全無這方麵經驗,所以隻有靦腆尷尬、不知從何“下手”是好。

剛才那一番“糾纏”,簡直是“抵死纏綿”,對張炭心湖,不無漣漪。

——不止漣漪,而是波濤。

“你要幹什麽?!”這樣聽來,明顯是惡言相問,好像失手打碎一隻碗的人期望正有人放一隻響亮的鞭炮來掩蓋。

“無夢女”則比他凝定多了。

“不幹什麽。我能幹什麽?你怕我幹什麽?!”

她還嫣然一笑。

她索性就坐在羅漢碎片上。

她那一腳吃得不輕。

她先行服下兩顆藥丸。

——且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得先恢複體力再說,至少得把傷痛壓住再說。

——剛才那一番糾纏,雖給拆開,但居然還有小部分功力,不知消散何去,而自己也吸收了一小部分那漢子的功力。

那功力古怪,得好好消化、運用。

沒料,卻聽一人念偈歎道:“阿彌陀佛,我就怕你們武林中人幹這種事!”

隻見一大黃袈裟、背插戒刀、額上十二枚戒疤、銀須白眉、顴高如鷲的和尚,飄然而入,顧盼大殿,看看碎了的神像,望望裂了的羅漢,目中悲意更甚,忿意亦盛。

張炭吃了一驚。

不意來了個和尚。

他原以為殺了司徒殘、司馬廢和趙畫四,大事已了,既然對方援兵不來,那麽主力一定放在鹹湖那兒,正欲放出暗號,讓天衣居士等可從這兒轉進,不必正攫其鋒。

然而卻來了這麽一位和尚。

——既不是友。

——恐怕是敵!

隻聽那和尚合十道:“老衲是這兒老林寺的主持:法號老林是也。老衲甚為不解:為何你們江湖人的紛爭,老是喜歡拿寺廟、道觀、尼庵來鬧事,如此毀了道場,瀆了清淨,對你們又有何好處?你們又何必老愛焚寺燒廟,破功敗德呢?”

說得好。

張炭還幾乎一時答不出來。

“因為我們武林人沒有共同和公認的場所。每人都有不同的門派、幫會,但並不見得對方也能認同。而且,我們大都是見不得光、見光死的家夥,所以朝廷、廟堂、衙門沒我們的份,擂台也不是人人擺得下,放得久的。所以,我們常隻有托身於市井,或打鐵,或賣藥,或成郎中,或為相師,而決戰場所,爭雄鬥勝,時在深山,時在市肆,時亦選在廟宇了。”

老林禪師聽得銀眉一聳,“那你們為何不同選奉一門一派,作為比試鬥技之地,以俾不侵害良善安寧?為何不共奉一處,當作爭勝試藝之所,而不致幹擾無辜的百姓平民?”

“唉,”張炭就又歎了一口氣,他覺得現在的感觸良多,就像他另一個結拜兄弟張歎一樣,“武林中人年年就為了爭這個,不知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命,但仍推舉不出一個皋來。你們出家人,又可不可以破除成見,隻公奉一寺一廟一法師為萬法之家,萬佛之神呢?”

老林禪師無言。

張炭反問:“你不是元十三限派來的?”

老林禪師:“元十三限?他的師兄天衣居士倒是與我是方外之交,好久沒見了,他也會來嗎?”

張炭輕舒了一口氣,“不是就好。”

老林禪師:“可是你們不該趕走我寺裏的弟子。”

張炭咋舌,“我是為他們好——這兒就要發生格鬥了,他們若不走,必有傷亡。”

老林禪師慨然道:“我說過,你們殺你們的,江湖事別扯到佛門清淨地來。”

張炭:“舉世皆濁,浪濤翻天,遍地洪流,哪還有清淨之地?”

老林禪師:“可是你們任意毀碎佛門空物,還是得要賠償的。”

張炭笑道:“哦,原來是為了這個,賠,賠是一定賠的。”

老林:“你現在有沒有銀子?”

張炭:“現在就要賠?”

老林:“不然我怕你溜了。”

張炭:“我的信用竟是這般差勁?”

老林:“你這小子眼賊忒忒的不是好路數,為啥我要信你?”

張炭啐道:“好個出家人!你到底要我賠多少?”

老林:“不多。”

張炭:“說個數目吧。”

老林伸出了兩隻手指。

張炭又舒了一口氣,“二兩銀子?”

老林叫了起來:“什麽?”

張炭慌忙改口:“二十兩銀子?!”

老林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張炭也訝然了,“難道竟要二百兩銀子不成?!就這些泥塑的玩意兒……”

“什麽玩意兒?這都是梁武帝時聖傳的寶物,價值連城,佛門寶器……”

“好,好,你總不成要二千兩銀子吧——”

“不,不是二千兩;”老林禪師連忙更正,“是兩萬兩。”我要用來修葺本寺,廣造功德,順此儆戒你們這幹動輒就在佛門之地動武的江湖人!”

張炭張口結舌,“你這出家人……何不去做生意……幹脆,去打家劫舍算了!”

老林禪師居然一笑道:“誰教你們不問先行劫寺奪廟,毀碎了寶器法物,老衲要你們怎麽賠都不為過了!”

“你這家是老林寺嗎?”張炭的眼到處找寺裏的匾牌,“我看是謀財寺。”

老林和尚擷下了戒刀,“你給是不給?”

張炭攤開雙手,慘笑道:“我現在哪有那麽多銀子?”

“沒有銀子,”老林和尚道,“銀票也行。”

張炭發了狠道:“好,賠就賠,誰教我們理虧在先。但我隻有答應你:我會賠!銀票我也不足。君子重然諾,你信是不信?”

老林和尚鷲眼一翻,道:“你是誰人,為啥我要信你?你要我相信你,憑什麽?”

張炭是張三爸之義子,年紀雖輕,在江湖上輩分其實甚高,他本來正待說出自己師承來曆,但回心一想,他一向不仗恃師承先人名頭闖**,他認為大丈夫真漢子要揚名立萬,就該靠真本領,而不是仰仗自己有什麽父母、師承、朋友,何況,對他而言,出不出名,並不重要,他隻顧和一些好玩的朋友做好玩的事,跟知心的兄弟做對得住良心的工作。

於是他說:“我姓張,名炭,外號‘飯王’,隻會吃飯,大和尚你信得過就信,信不過便休。我占你和尚廟,本無惡意,隻不欲牽累你寺裏的弟子,可是到頭來還是把貴寺搞得一團砸,這是我不對。既然我不對在先,你說賠多少就多少。錢,我現在沒有,日後總是記得還你,你信最好,信不過,便任憑你處置,但不是現在。”

老林和尚斜著眼打量張炭,“為什麽不能現在就處置你?”

張炭照實回答:“因為現我要打架。”

老林和尚喟道:“人在江湖,一定打架,看是文打武打,心戰還是力戰而已,你是為啥而打?”

張炭道:“為朋友、為伸張正義,也為了鏟除國賊而戰。”

老林和尚搖首不已,“這樣聽來,你是輸定了。”

“為什麽?”

“通常真的是為了這麽偉大的目標而戰的人,都一定會輸得很慘,少有勝算。”

“也罷,輸就輸吧!”張炭說,“人生裏,有些仗,是明知輸都要打的;有些委曲求全、忍辱苟活的勝局,還真不如敗得轟轟烈烈。”

老林禪師略帶訝異,“看你的樣子,非常圓滑知機,沒想到像你這種聰明人,想法也那麽古板得不可收拾。總有一天,你會給你這種性恪累死。”

張炭一聳肩道:“死無所謂,我隻怕啥也做不成、什麽也做不到便死了,那才教人遺憾。”

老林笑道:“老衲沒看錯,聰明人總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的,但一個真正有智慧、大智大慧的人,還知道去做一些不該做但卻必須做、必須做而本不該做的事。看來,你果真是許笑一的人。”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天衣居士。

“既然你肯賠錢,又是天衣居士的人,老衲也不妨買一送一,贈你三言兩語。”老林和尚鷲眼裏閃動看介乎於奸滑和慧黠的銳芒,“你們在這兒所做的一切,都是幌子,到頭來,還是白做了。”

張炭因心懸於戰友蔡水擇的傷勢,本不擬多說,忽聽老林和尚這樣說,大為訝異,詫然問:“怎麽?”

老林喟然道:“我以前也是吒叱風雲的大軍將。”

張炭道:“我看得出來。”

做過大事的人的氣派是不一樣的,常人要裝也裝不來,既然有了要掩飾也掩飾不掉。

老林以一種懷想公瑾當年的語調道:“的確,兩軍對壘的時候,雙方寸土必爭,奮勇殺敵,一寸山河一寸血,但對兩方主帥而言,隻一句話、一點頭、一個錯誤的判斷,就可以把千裏萬裏辛苦得來的江山盡送於人,生死肉搏的是旗下的壯士、麾下的勇士,但閑坐帳中、把酒揮軍的是主帥。軍士雖勇,但仍得要有個好將軍,才能有勝局,才打下勝仗。”

張炭冷哼道:“天衣居士並非安坐帳中,他可比我們都身先士卒。”

老林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種要人為他送命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已安然當成了朝中紅人了。”

張炭道:“你知道就好,這兒沒你的事,我照賠錢給你就是了。”

老林道:“可你卻知不知道,天衣居士是把你們誑來了?”

張炭一愣,隨即怒道:“你少挑撥離間,再這樣,我可把你當做是蔡京一夥的!”

老林笑道:“你別誤會,老衲絕沒意思要破壞你對天衣居士的崇敬之情,老衲隻是說,你以為你們這樣做,把事情都攬在身上,鬧得愈大,能一時拒敵,就可以引來敵方主力,讓許笑一可以安然渡鹹湖,入京殺蔡京,是不是?”

張炭倒吸一口涼氣,知道這出家人決不是貪財那麽簡單,當下暗自提防,隨時準備出手。隨時準備出手攻擊——其實這個意念一生,人就在備戰狀態。

——該攻擊他哪一處是好呢?

眼睛?

不,太殘毒了。

臉部?

不行,也太直接了。

胸口?

不能,攻不進的。

下部?

不可以,太卑鄙了。

張炭突然發現了一點:

無論什麽部位,自己都找借口,無法進擊,其實有兩個原因——

一是理不在己方。

有些人,一旦師出無名,動手無理,便下不了殺手。

這種人,世稱之為俠者。

至少張炭現在的心態便是如此。

一是對方太厲害了。

老林和尚看來毫無防守。

但他每一處要害都已先行封死。

張炭根本攻不進去。

他攻不進。

也不想攻。

所以他隻防範。

並沒有立即動手。

隻問:“你怎麽知道?”

老林和尚雙眼精光四射,忽而問他:“你剛才想殺我?”

張炭答:“不是。我隻是想向你出手。”

“為什麽沒下手?”

“因為理不在我。”

“還有別的原因嗎?”

“因為我還找不到你的破綻。”

“為什麽你想向我下手?”

“因為你不隻是這兒的住持,你知道那麽多,說得那麽多,必有圖謀,難保不是蔡京一黨的人。”

老林和尚的眼神熠熠地望了他一陣子,才哈哈笑道:“你錯了,我告訴你那麽多,正因為是念在你的誠實!”

“誠實?”

“還有謙遜。”

“謙遜?”

張炭忘了自己幾時有謙虛過;何況,在這詭訛萬變的武林中,說一個人“誠實”其實往往就是在罵他“老實”。

而要在這翻覆無常的江湖求存,最最要不得的就是人“老實”。

“你明明是‘天機’龍頭張三爸的義子,但你剛才受我多次逼迫討錢,你都沒亮出這字號來。能不以家底長輩炫示以人,在危困時仍能有這等操持,這是謙遜。”

張炭奇道:“這事跟我幹爹無關,是我搞砸了您的寺廟,我哪有顏麵搬他老人家出來!”

“你剛才因疑慮而想對我動手,你也直認不諱。”

張炭率然道:“那我的確是想向你偷襲動手啊!”

老林道:“便是這樣,所以我告訴你,其實,元十三限根本是來了這兒。”

張炭一震,“什麽?!”

老林道:“不但是他,連天衣居士和你其他的戰友,全都在甜山決一死戰。”

張炭錯愕,“你怎麽知道?!我不相信!”

老林道:“其實理由很簡單,依許笑一的性子,絕對不會置他的門人、徒弟、友朋不理。他這種人,就算犧牲一子得入京,他也不幹。他在這兒派了幾個人來?”

張炭略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老實話:“四個。”

老林道:“他帶走幾個幫手?”

張炭一咬牙:反正都說了,那就說清楚好了,要是這老林大師稍有不軌,他就拚死也得把他製住才活出老林寺。

“五位。”

“總共十人?”老林更老肯大定地說,“許笑一決不會為連自己在內的六個人來犧牲掉你們四個人的。他不是這種人。我說的話你可以不信,但不信是你自己的損失。你不懂天衣居士,但元十三限可對許笑一的性情了如指掌。”

張炭開始有點恍然,“你是說:你猜得到天衣居士不會犧牲我們,元十三限當然也猜想得到?”

老林大師這才撫髯笑道:“如果他也推測得到這點,你說,他會怎麽做?”

張炭這回接話得十分快利:“他隻要全力攻打一路,自然就會引出居士來。”

老林這才滿意了。

張炭反問:“要是元十三限已來甜山,那麽,眼下我們已經殺了三人,他為啥還不現身?”

老林道:“做大事得要沉得住氣,好獵人要懂得守候。天衣居士還沒出現,元十三限才不會冒然打草驚蛇。”

張炭再問:“可是剛才我們已遇險危,如果天衣居士等人來了,他們怎會置之不理呢?”

老林道:“他們是來了,可是,他的幫手全纏戰在洞房山和填房山,至於他自己,也來了,但卻動彈不得,愛莫能助。”

張炭怒道:“你胡說,要是居士來了,豈會不出手相幫!”

老林道:“因為他已給製住,幫不了你,也幫不了人。”

張炭變色,“他給製住?誰幹的?!”

老林神色不變,“當然是我。”

張炭更怒,“你豈製得了居士!”

老林臉不改容,“老衲當然製得了他,因為老衲是他的朋友。”

他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眼不眨,“而且還是老朋友。許笑一這個人,是總不防朋友的。”

張炭勃然大怒,“你把他怎麽了?!”

老林道:“沒什麽,隻把他製住罷了。”

張炭叱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林道:“我隻是為了他好:他不出現,不出手,元十三限便逮不著他,他便能安然無恙。老衲的好友不多,到了老衲這個年齡,更是死一個少一個。老衲製他,是為了幫他。他要幫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出手。老衲替他保住了一條性命,扳回了場勝局!”

張炭馬上起疑,“你若有意保護天衣居士,現在這樣道破,豈不機密盡泄?!”

老林居然嘻嘻笑道:“剛才有關係,現在卻沒有關係了。”

張炭問:“為什麽?”

“因為剛才元十三限還伺伏在外麵,但在老衲入寺時,他已走了。”

“你怎麽不知道元十三限是欲擒故縱,以退為進?”

“你知道老衲剛才為啥跟你討賠償銀子?”

“你誌不在錢。”

“老衲在等。”

“等什麽?”

“等消息。”

“什麽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沒有訊號,那就是元十三限眼見你們水深火熱、生死關頭天衣居士都沒出現,想必是不在甜山,元十三限掉頭便下山,趕回京裏,保護蔡京;或趕到鹹湖,設法再截擊天衣居士。”

“元十三限給大師騙著了?”

“他沒看錯天衣居士的性子,但卻不知有老衲此中這一著子。”

“可是晚輩實在不知大師這一變著是友是敵。”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老衲?”

“我借用剛才大師的話:我憑什麽相信你?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元十三限派來試探出天衣居士下落的人?”

“好,夠小心,夠慎重!”

“各路弟兄還為此浴血苦戰,我不能不審慎些。”

老林笑了。

他捫髯道:“你要怎麽才相信?老衲還要你發放暗號通知各路弟兄前來齊集呢!”

張炭沉著氣問:“天衣居士在哪裏?”

“這好辦!”老林和尚哈哈笑道,一揚袖,一道自袖裏的動氣疾迸發如箭刀,淩空急劈而去:“他就在這兒。喝!”

廟中的兩尊菩薩,寶相莊嚴,其中一尊應聲而碎!

※※※

稿於一九九一年四月中至五月份:“一線姻緣數失不得”期間。

校於一九九一年五月底至六月初:赴新加坡作“金獅獎”小說評審並主講《九十年代世界華人文學的商業化趨向》。

再校於一九九三年五月:上海《新民晚報》刊出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