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woman is like a tea bag—you can't tell how strong she is until you put her in hot water.
—— Eleanor Roosevelt
1
魏燃趕到公司的時候,費家盈正坐在在會議室嗚嗚地哭著。原來她被匿名信舉報,和曾經雲尚的雇員海倫有私下交易,人力和財務雙管齊下立刻查到了海倫所在的公司往費家盈賬戶上打錢的事實。
會議室裏,曼妮坐在費家盈旁邊試圖安慰她,可是費家盈隻顧著哭,一句話也不說,弄得人力資源派來調查的同事一臉尷尬。
“你看看吧……”曼妮拿出一張單據遞給魏燃,“這份合同蓋章通過的時候你簽過字的,現在上麵懷疑你跟這件事也有關係。”
魏燃氣得摔門就出了會議室,曼妮趕緊追了出去,“老大你別走,你這麽走了更引人懷疑——”
“你教訓我?”魏燃氣得砰的一聲把辦公室門關上。
曼妮站在門外深深吸了口氣,還是走了進去——“老大,我勸你冷靜一下。”曼妮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魏燃對麵,“明擺著是有人想把你拉下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魏燃盯著曼妮看了許久,忽然問道,“這個人不是你麽?”
曼妮笑起來,“老大,我有那麽大本事嘛,你太看得起我了。”她指了指樓上,“Dick請假,陪未婚妻一家子出去旅遊了……”
又是一陣子的沉默,魏燃上下打量著曼妮的表情、動作、和她身上哪怕一個細微的變化,曼妮淡定地抱著肩看著他,魏燃心裏開始盤算,曼妮在這整件事情裏起了怎樣一個作用,她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很明顯曼妮早就轉投了江皓芸的陣營,Dick此時去度假有幾種可能,第一,江皓芸要對付他,他沒想好對策;第二,江皓芸要對付別人,他要置身事外。但是無論是哪一種,他應該是被搞了,黑手大概是江皓芸。
魏燃不是沒想過離開雲尚,但是現在行業形勢不好,哪裏都在裁人,別說工資待遇上漲了,就算是平級移動都非常困難。魏燃本想留在雲尚挺過這段行業寒冬,誰曾想,自己還沒做好過冬的準備,就已經有人來搶糧了。
看著對麵的曼妮,僅僅幾年的功夫,這個當年聰明得力的小姑娘已然變成了自己最強勁的敵人,她剛來的時候,自己覺得她就是個靠男人吃飯的女孩,早晚還得找個大款。沒想到,她表麵上亦步亦趨,一步步將本事學到手,將資源翹過去,辦公室鬥爭玩得溜到飛起。這幾年,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案子下來,她早就成了這個行業裏的翹楚。而自己,除了陪女朋友,就是維持早年打下的局麵,卻忘記了,無論你在一個行業裏位置多高,隻要你停止向前,終將會被人甩在後麵。
“我是為你著想,老大,畢竟我是你帶出來的。”曼妮笑了,那笑容裏藏著某種暗示,某種隻有勝利者才會發出的暗示。
“你是想,讓我讓路,還要扶你上去?”
曼妮搖了搖頭,“老大,您永遠都是我的老大……”說著,她站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麽,“哦對了,江麗麗的事,您最好別再管了。”
望著曼妮離去的背景,魏燃的腦門一陣發脹,這時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怎麽掉進了曼妮早早設好的圈套。
江麗麗。
曼妮故意把江總的女兒的信息告訴自己,就料定了他會去接觸她,然後添油加醋地再告知江總,這樣一來他魏燃就變成不得不拔的眼中釘。他呆呆地靠在座椅上,想著曼妮這一整套手腕背後的布局,心裏一陣陣地發冷。他裝在口袋裏的手機出現了一條微信,“一切還好嗎?”
與此同時,雲尚頂層也在醞釀一場風暴,這場席卷整個雲尚集團的風暴出現之突然,持續之長久,影響之巨大,是所有人,甚至是風暴的催化者們都始料未及……
而這一天的到來,和日常的每一天一樣平凡,清晨市郊地鐵站排起的綿延一公裏的長隊;早餐攤位上熱乎乎的豆漿油條雞蛋餅;大樓下各式咖啡店裏飄出的焙烤的豆香;趕著打卡的步伐匆忙的高跟鞋和平底鞋們;上上下下,開門關門的電梯……
一直都沒收到魏燃的回複的妙妙一大早就匆匆趕去辦公室,一般情況下,成衣設計部這個點隻有幾個在吃早飯的實習生,但今天,Terrence的玻璃房罕見地放下了所有的窗簾,裹得密不透風,而其他人人都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連沙麗都將綠頭蒼蠅的發色染了回來,換上了黑色西裝,看上去就像一個賣保險的前台小妹。
妙妙疑惑不解,剛想上前找沙麗打聽,就看旁邊的任寧衝她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大家……這是怎麽了?”
妙妙被任寧叫出了辦公室,來到走廊裏,任寧點燃了一根煙,把頭伸出通風窗外,“錢妙妙,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呀……”她吐了吐煙圈,將煙灰抖落在地上,“那個幫我們弄意大利布料的中間商你記得嗎?”
“嗯,摔東西的那個嘛。”
“聽說,Terrence和意大利布料商的合作其實是通過那個第三方賺公司的錢,被公司給知道了……”
怪不得,那個所謂“第三方公司”的人那麽囂張,妙妙記得那天開會,Terrence連個屁都不敢放。突然,設計部裏麵傳出一陣哀嚎,妙妙和任寧探頭看了一眼,幾個黑衣保安正圍著沙麗——
“沙麗是他助理,這裏麵沒有她的事兒,你信麽,誰也不能信……”
任寧吸了一半的煙彈在地上,用銀色方頭高跟涼鞋碾了幾腳,自流平的地麵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焦黑的原點,就像被煙頭燙過的綢緞一樣。
妙妙回想了一下,的確,沙麗的工資對於她日日花銷的奢侈品和整容費用是入不敷出的。
妙妙站在走道裏,沉默了許久,腦海中迅速地浮現著這件事情的始末,自己剛剛跟張欣說了和國外布料商合作不需要資質,Terrence和沙麗就出事了,聯想起前段時間曼妮給自己發的那條微信,提醒自己不要隨意站隊。人事架構的確在無形中被調整了,隻是,背後的掌舵人並不是香港總部。雲尚內部,可能正在下一盤大旗,而自己有可能稀裏糊塗地,變成了其中的一顆棋子。
“別緊張,有我在,設計部永遠就有你倆的位置。”
張欣出現在樓梯間裏,接過任寧點好的煙,觀察著妙妙的反應。
“那這段時間,如果Terrence不能領導部門,我們的工作就找——欣姐您確認?”妙妙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張欣點點頭,“放心,有我呢,咱們部門一切正常。”
張欣的為人,比Terrence要有手腕,她自有一套馭人之術,會讓人對她心力交瘁的同時,卻又不得不為她所用。妙妙恨透了這種被人當成棋子的感覺,但是為今之計,她隻能先靜觀其變。
果然,在下午的部門例會上,Terrence宣布自己辭職的消息——“其實,從很早開始我就不是很滿意雲尚的管理和未來發展方向,它越來越向一個傳統的中國民營企業而不是一個有影響力的國際化大集團,我非常失望,中國時裝是很有機會衝出國門,走向世界的,當然,我現在還是很堅持這一點,隻是,在雲尚這個平台怕是做不到了……”
Terrence臉上的褶子好像一夜之間加深了很多,看著他強撐著坐在那裏,講著這些冠冕堂皇“中國”和“世界”的鬼話,明明就是自己“貪汙腐敗”,公司不追究他的法律責任,估計也是為了彼此麵上不要太難看,畢竟雲尚成衣設計部總監貪汙對集團的品牌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如果有好事之徒再掘地三尺,挖一挖Terrence的履曆……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妙妙早就察覺到,Terrence履曆的水分估計不小。十年前,頂著洋人身份,有些大品牌相關的經驗,在國內倒是可以騙倒一幫人,但是如今的中國和海外已經無縫接軌,留學生一批一批地湧出再湧入,同樣吸引著國際頂尖人才來施展拳腳,沒有點過硬的本領,很快就會露餡。
“不過我們大家以後說不定還是合作夥伴,大家保持聯係!晚上咱們吃個飯!”說著,Terrence還特意成立了一個叫“玩樂群”的微信群,把妙妙、張欣和任寧等設計部的人都拉了進去。
散會後,Terrence叫住了妙妙——“妙妙,你的夢想是什麽?”Terrence從木盒子裏拿出一隻雪茄,放在鼻下聞了聞。可是妙妙卻不由得注意到他辦公室已經開始打包的大小紙箱子。之所以放在辦公室這麽多私人物品,看來Terrence曾經是想在這裏“養老”的。
“嗯……”妙妙不確定他問這個問題的含義是什麽,不想貿然作答。
“你不說我也知道,每個設計師都想擁有自己的品牌,”Terrence一臉得意地點燃了雪茄,“以我在時裝行業二十多年的經驗,我百分之一百向你保證,你在雲尚不可能完成你的夢想。”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妙妙。
妙妙仍然保持著沉默。
“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麽辭職?其實,我很多投資界的朋友都勸我自己出來成立品牌,之前嘛,和雲尚那些董事都十幾年的老朋友了,現在,他們都退休了,我自己做也時機成熟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來幫我?”
“呃……”妙妙沒想到Terrence把自己留下來居然是這個原因。
“我在這個行業這麽多年,我很少對一個設計師說這種話,妙妙你非常特別,整個雲尚設計部,不,整個中國我就看好你。你來做品牌設計總監,Birtish Vogue的總編是我老朋友,我們從英國市場做起,到時候你會火遍歐洲!我們可以成為,Karl Lagerfeld and Virginie Viard。”Terrence越說越興奮,整個人在沙發上手舞足蹈——
“那……沙麗呢……”
“沙麗肯定會跟我走的。她非常聰明,也很有天賦。我永遠會照顧我的人,你放心!你們都跟我的女兒一樣。”
當然,他們是利益共同體,Terrence走了沙麗也不可能留在雲尚,這個部門本來不需要一個“總監助理”,當年Terrence進入雲尚的時候,力挺他的高管為他開了綠燈,才有了沙麗這樣一個存在。所以,她自然對於Terrence的話不信也得信了,而Terrence需要一個人幫他跑腿,為他幹一些他不想卻必須要幹的活,沙麗看上去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很感謝您對我的信任,不過我還是想留在雲尚的。”妙妙回答地幹脆利落、不留餘地,Terrence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
“我對你很失望。”他甚至有些氣憤,“你和他們一樣,沒什麽進取心。我看你應該反省一下了。”說著,他放下了手裏的雪茄,“行了你出去吧,我沒話跟你講了。”
妙妙望著他落寞的身影,心裏忽然也浮起一絲不忍,走出Terrence辦公室的時候,迎麵遇上了哭得眼睛紅腫的沙麗。
“妙妙——”突然,沙麗一把拉住妙妙,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Terrence,跟你說了吧,我跟你說……”
茶水間裏,妙妙望著不停訴說“冤情”的沙麗有些不置可否,她無意了解沙麗和Terrence是不是真的拿了回扣,沙麗說得涕淚橫流,妙妙不斷給她遞著紙巾。她知道,人在這個時候最需要傾訴,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整個部門甚至整個公司都沒人和她說話的情況下。
忽然,妙妙的手機一響,一封集團內的新郵件發到妙妙的郵箱裏,點開一看,一下慌了神,拿著咖啡杯的手下意識地一顫,咖啡一下子灑了出來……
“……沙麗,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如果你需要,隨時打給我。”
妙妙顧不得咖啡灑在了身上,轉身疾步離開。
沙麗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哭得更加傷心……
2
轉眼間,雲尚百套經典大展就在Amanda產業名下的私人博物館開幕了,妙妙身著一件Tom Ford深V領藏藍色襯衫,和一條及腰亞麻褲,係了一條黑色寬皮帶在腰間,將蓬蓬的自來卷紮成一個馬尾,化了一個簡單卻突出眼部的煙熏妝,渾身散發著極簡主義的冷漠性感。
曼妮這天的穿著可不像妙妙這樣低調,身著一件Marni香檳色絲綢長裙的她腰係著一條Chanel金色腰帶,長發高高挽起,像極了古希臘女神。當然,今天開幕式的她完全可以做個女神。
因為她剛剛代替魏燃,成為了雲尚公關部總監。
幾天前,讓妙妙打翻咖啡的集團郵件內容就是曼妮代替魏燃成了公關部總監,魏燃的勢力版圖被割去了一大塊,這個公關屆的傳奇瞬間變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論對象,並且往往主題都沒那麽友好。
不過,魏燃豈是這麽容易打倒的人呢?他仍然談笑風生、瀟灑自如,仿佛這件事對他沒任何影響。直到有一天深夜,妙妙接到了一通電話——“您好,請問您是魏燃的家屬麽?”
趕到醫院的時候,妙妙見到了打著點滴昏睡在長椅上的魏燃。醫院深夜的急診病床有時候要比愛馬仕的鉑金包還要緊俏,護士說魏燃是酒精中毒被送進酒吧的酒保打電話叫了救護車,直接送到急診的。
妙妙將魏燃接回他家,接下來的幾天都在魏燃家悉心照料他,說實話,她頭一次見到魏燃的這一麵,毫無精神、脆弱不堪,他的床頭櫃上永遠放著那版裝幀典雅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那一夜魏燃熟睡的時候,昏暗的燈光下,妙妙翻開那本書,竟然不自覺地翻到了最後一頁——
蓋茨比一生的信念就寄托在這盞綠燈上,這個一年一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極樂未來。
它曾經從我們身邊溜走,不過沒有關係
——
明天我們會跑得更快,手臂伸得更遠……
總有一個美好的清晨
——
我們奮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
那一頁上,妙妙看到了幾個模糊的文字,仿佛是被淚漬浸潤過。妙妙放下書,望著虛弱的魏燃,這些天他整個人已經瘦脫了相,睡熟的他麵色凝重,眉頭緊蹙的樣子,讓妙妙心裏驟然湧起一陣絞痛,她輕輕地抱住了熟睡的他,希望自己的一點溫暖,可以讓他做個好夢。
而今天,妙妙雖然人在展覽現場,卻心不在焉地擔心著仍然生病在家的魏燃的狀況。她大概是這裏唯一的一個在關心著魏燃的人,而其他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議論著曼妮如何鬥掉魏燃的好戲。
“據說,魏燃主動辭去了公關部總監的職務……”
“曼妮可是個狠角色啊,圈裏關於她的傳說簡直可以編一本書了!”
曼妮自然聽得到周遭對她的議論,但是於她而言,這世界上除了那麽極少的幾個人,再沒什麽人可以入她的心上。曼妮知道一條道理,人紅是非多,當然,首先,你得夠紅。不過,在這個別人眼裏的“高光時刻”,曼妮的心情卻並不似眾人想象的那般美好。她臉上帶著優雅的笑容,卻看不到一絲真心的快樂。
此刻,她最想看到的人,竟然沒有來向她祝賀。曼妮的一對桃花眼四處掃描場地的每一寸角落,尋找著那個她心裏的身影……
“妙妙——”妙妙的思緒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一轉頭曼妮正站在身後。妙妙望著曼妮,語氣十分冷淡,“我還沒祝賀你……”
“你跟我之間,還來這套麽?”曼妮望著妙妙,妙妙低頭笑了笑,“曼妮,說真的,我挺替你高興的,這不是你想要的麽?”
“妙妙,我就要去香港了。”
妙妙忽然愣住了,她怔怔地望著曼妮。
“恭喜你……”半晌妙妙才冒出了一句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合適的話。
曼妮自嘲地笑了,“卸磨殺驢而已,對我來講,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十分鍾前,曼妮的心情還飛在九宵雲端,她是今天勝利女王,本該享受勝利的果實;十分鍾後,就在同一個場地,在陪著一身低調奢華的雲尚高定的江皓芸喝完一杯香檳之後,她波瀾不驚地告訴曼妮這個”好消息”。
“這是個好機會,曼妮,你要把握住。”曼妮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皓芸已然走入人群。
這並不是“好消息”,曼妮公關部總監的屁股還沒坐熱,什麽成績都還沒有,就被撥去的新的戰場。全集團都知道,江皓芸和香港總部貌合神離,相互死掐的事實。去了香港,曼妮怎麽會有好日子過?如果繼續做江皓芸的人,那簡直像《無間道》裏的梁朝偉一樣孤立無援,不僅沒人在身後為自己站台,而且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粉身碎骨。如果投靠香港那邊,人家收不收自己是一回事,另外,將職業生涯押在香港真的值得麽?在內地日新月異高速發展的今天,香港並不再是一個事業發展的好選擇了。
聽了曼妮的遭遇,妙妙的心裏忽然不知被什麽剌了一下,轉身想要離開。曼妮苦笑著拉住了她,“妙妙,我們能不能——”
“你——”妙妙眼睛一酸,她趕緊低下頭,“你照顧好自己啊……”
“我走之前,我們還能在一起吃頓飯麽?”
“我——我可能沒空。”妙妙說著,鬆開了曼妮的手,快步走出了展廳,花園裏牆上的薔薇花已經開放,妙妙悄悄地躲進了花叢裏,一種巨大的壓抑感席卷而來,妙妙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巨大的失落,她心裏發酸,胸口發悶,鬱結在心裏的許多現實的非現實的如濃霧般的往事和夢境糾纏著,形成一片巨大的陰影將她籠罩住,她靠在牆上,深深吸了口氣。
“妙妙?”
妙妙抬頭一看,竟然是許川,妙妙立刻擦了擦眼淚。
兩人在陰影中站定了,尷尬地對看了十秒鍾,一切來得太突然,此刻的妙妙根本想不出任何開場白,“……那個,恭喜你,衝擊好萊塢成功!”
妙妙局促地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許川張了張嘴,正準備說點什麽,又被妙妙搶了話頭,“啊,電影什麽時候出來?我號召身邊的朋友一起買票。”
“You are so sweet……Thank you……”許川還是一樣地英俊撩人,一樣地明媚如春。
“好!那……那我先進去了。”妙妙神經質地擺了擺手,就在轉身的一瞬間,腦後傳來許川低沉的聲音,“I’m sorry,I think I owe you this.”
妙妙深吸了口氣,“Sure……"
她沒有回過身,也不想看到許川的表情。
對於許川,她心動過,喜歡過,快樂過。她懷念彼此無憂無慮地揮灑著喜歡的時光,在一起的每一刻,他們都能感覺到對方被自己吸引的衝動,他們釋放著自己的溫柔性感和所有柔軟的一麵。這就夠了,不需要撕心裂肺地痛苦糾纏,沒有苦大仇深的怨恨難熬。徐誌摩說的,“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如今妙妙也可以瀟灑地做到了,也或許,對他,她可能從來沒有全心投入過。
天上忽然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絲,妙妙趕緊走回了會場,一進門就撞見了拿著酒杯,頭發梳得鋥亮,一身正裝的魏燃。
“你怎麽來了?你不能喝酒……”妙妙明明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魏燃還一副嘴唇青紫,臉色蒼白的樣子,怎麽突然就出現在展覽會場了呢。
“放心,你燃總什麽風浪沒見過,就這點小事,我hold得住。”
魏燃笑盈盈地貼著妙妙的耳邊說道,絲毫不在意周圍人微微差異的目光,“這是葡萄汁。”說完對著妙妙眨了眨眼。妙妙對於公開場合和魏燃著麽親近明顯有些不適應,往後推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
就在這時,一隻帶著寶格麗扇形手鏈的青蔥玉手像蛇一樣攀上了魏燃的肩膀,“喂,你那天把我丟在夜店,自己跑去哪裏把妹了?”妙妙記得眼前這個媚眼花哨,身材窈窕的女人,是一家公關公司的高層。
“哎呦喂,我可找到你這個罪魁禍首了,把我灌到酒精中毒送進急診,還在家裏躺了一個禮拜。”魏燃嬉皮笑臉地摟了一下那女人的肩膀。
妙妙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幾年前那個夜晚一下子浮現在她的腦海,她看著前一晚上還擁自己在懷的他摟著另一個女人出現在舞池裏,像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喝完了一整瓶紅酒。
對呀,他可是魏燃……
望著魏燃正在和那位美女熱聊,妙妙眼神變得暗淡無光,魏燃的手一直搭在那個女人肩膀上,兩人說笑著,一會兒笑彎了腰,一會兒並肩坐下。
“哈哈好的一定一定!”魏燃一轉頭,妙妙早已經無影無蹤。
公館裏,全場燈光忽然熄滅,聚光燈打到了會場中心穿著一身白色複古手工西服的古向遠身上,白色的光柱灑在他的四周,他仍然戴著那副標誌性的墨鏡,像個冷靜掃視著人間的天神,不帶一絲感情,高高在上又觸不可及。一旁主持人極盡吹捧古大師複刻的旗袍做工之精美,技藝之高超,與此同時,眾人們也百般逢迎,配合著發出了一陣陣排山倒海的掌聲,而古向遠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變化。
“古大師,您有什麽要說的麽?”
全程無互動,主持人尷尬地保持著職業假笑,主動把話筒遞給了古向遠——
古向遠拿起了話筒——
“謝謝大家對本次展覽的熱情和欣賞,但是,這些都不是我的作品。”此話一出,全場立刻一片安靜。
“雲尚百年是無數優秀的設計師一起鍛造出來的,這次展覽的大部分旗袍是曹湘琴女士設計和製作的……”
妙妙意外聽見了太外婆的名字,漏跳一拍的心髒又複蘇了一般,她轉頭看看古向遠,恍惚間,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微妙的情感。妙妙揉了揉眼睛——
“感謝我的助手蘇菲,雲尚高定部所有參與這次複原的人。”
追光燈分別打在了參與製作的每一位員工身上,她們像盧浮宮裏的古希臘女神像一樣優雅地站在展廳的各個角落,綻放著謙和美麗的笑容,在這個原本充斥著名利權錢的浮華的集會上散發出了獨特熠熠的光彩。
“還有成衣設計部的錢妙妙。”
一束光忽然在妙妙的頭頂傾瀉而下——
妙妙迎著燈光抬起頭,所有的迷你複原版服裝開始轉動起來,撒花嵌金、穿珠引線、貼片織紋,妙妙忽然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激動——甚至那個瞬間,望著這在自己周圍如蝴蝶般飛舞的重疊交映的光影,妙妙忽然忘記了眼前和別的女人勾肩搭背的魏燃,忘記了和曼妮的不愉快,忘記了偶遇前男友的尷尬……
她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變得越來越強烈,她一口喝下手中剩下的半杯香檳,她不想再等了,撥開密密的人群,她快步走向舞台的中心。
這個強烈的念頭支配著妙妙衝過重重的人群,走向古向遠所在的位置,可沒等跟古向遠說上一句話,他就在人群的簇擁下快速地離了場。
妙妙剛剛提起的氣,泄了一大半。
“妙妙!可找到你了!”蘇菲出現在妙妙身後,“古老師想讓我問你一件事——”
妙妙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蘇菲給了她肯定的答案,“你願不願意來高定部?”
妙妙興奮地一把抱住了蘇菲。
“不過醜話說在前麵,如果你沒通過考核期,很有可能連成衣設計部也回不去了。”
妙妙篤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還是要來試試。”
錢妙妙,繼續向前走吧,你走了這麽遠的路,不是為了這麽早停下來的。
就在這時,會場的某個角落裏,一個年輕女孩驚慌失措地從休息室裏跑了出來,迎麵撞翻了出來透氣的曼妮的酒杯,那條Marni香檳色絲綢長裙上瞬間染上了難看的汙漬。
“我去。”曼妮低聲咒罵了幾句,這件價值不菲的Marni可是向關係好的造型師借來的,弄上了汙漬,估計自己得出血買下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手腳淩亂地想要幫曼妮擦拭汙漬,忙亂之中曼妮發現女孩的手臂上竟然有幾個淤青的手指印。曼妮腦子裏響起一聲警報,透過女孩,他仿佛撇見了Dick匆忙從休息室裏走出來的身影。曼妮一把拉住女孩走進了洗手間,仔細查看了廁所,確保沒有人在裏麵之後,立即反鎖上門。
“你這……是怎麽回事?”
曼妮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女孩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使勁地搖頭。
“剛才,休息室裏的……是Dick?”
曼妮沒有放棄,女孩依然使勁地搖頭,同時眼淚也繃不住地往下流。曼妮一下子抱住了女孩,輕輕地拍著她的頭,“沒事了,沒事了,沒有人能傷害你。”不自覺地,自己的眼眶也紅了起來。女孩這才,反手輕摟住曼妮的腰,開始在她懷裏輕輕抽泣。
“他說需要吃一些東西墊墊肚子,我就送了點點心……他抓著我……不讓我出去,我拚命反抗,但是,外麵沒有人……”女孩斷斷續續地講出了Dick侵犯她的經曆。
“這個畜生!我不會放過他的!”曼妮惡狠狠地罵道,仿佛被侵犯地不是眼前的女孩,而是自己一樣。
“他……可能是喝醉酒了,我……聞到酒味。”女孩哽咽道,“而且,我隻是個實習生,送點心,不是我的……工作內容。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這樣……我太傻了……”
曼妮細細端詳著個臉蛋圓圓的鳳眼女孩,巴結領導的心是肯定有的,但是,既沒想到社會的複雜程度,也沒做好自我保護,被Dick這個人渣占了便宜,還說不清楚。曼妮想到之前Dick意圖猥褻自己的樣子,心裏的憤恨又多了一層。
不過,想要巴結領導又怎麽了?巴結就活該被性侵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家世和才華要好到什麽程度才能不鑽營,不巴結?哪怕像Amanda這樣含著金湯匙出來的都免不了虛情假意的應酬,更別提她們這些隻能靠自己的普通人。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完美受害人”,大家都是紅塵中的一粒,當生活的浪無情打來的時候,沒有人能逃脫。
“你聽我說,你要勇敢一點,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咱們一定要討一個公道!”曼妮捧著女孩的臉眼神堅毅地看著她。
“我……我……害怕!”
“你怕什麽?有我,還有江總,我們都是女人。時代不一樣了,咱們絕對不能讓這個混蛋逍遙法外。你想想,他能對你幹這事兒,肯定就會對其他人下手。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女孩低著頭不說話。
“你再想想,萬一他再找你呢……”女孩終於抬起了頭,一臉驚恐地看著曼妮,曼妮朝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女孩終於也平靜下來了,深吸了口氣,朝曼妮也點了點頭。曼妮從手包裏拿起手機,播下了110報警電話。很快,女廁所的門口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曼妮打開門,幾位穿著製服的民警站在門口,後麵跟著的是麵無表情的江皓芸。曼妮摟著女孩坐上了警車,悄悄離開了活動現場,昏暗的車內,曼妮那件閃亮的Marni早已被酒漬,淚漬搞得一塌糊塗了,但她嘴角卻揚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3
張欣沒能坐到Terrence的辦公室裏,江皓芸隻賦予了她暫時代管成衣設計部的權力。但是,張欣還是把倪檬從版房主管提成了設計師,剛剛上崗一周,倪檬已然和任寧鬧得不可開交,同為張欣的人,已經內訌。
沙麗的桌子已經空了下來,她跟著Terrence去創業了,妙妙望著她的桌子,有些懷念那些她每日嘰嘰喳喳的日子。
張欣已經來上班了,妙妙望著電腦上寫好的“轉崗信”,正猶豫著要不要“發送”。
任寧拿著煙敲了敲妙妙的桌子,示意要不要來一根,妙妙知道她有話想說,點了點頭。
“聽說,你要去高定?”
“嗯,還沒想好”
任寧眯著眼睛吐出了一條長長的煙絲,“你考慮好了?那邊可有非常嚴格的考察期,壓力會大到令你崩潰,那裏的人,人人都是武林高手。你知道就像什麽嗎,要辦一場服裝秀,你的同事都是博士生,你是小學生。我是蘇菲的徒弟,我真的盡力了,還是沒能留下,蘇菲幫我拖了人情,才來的成衣設計部。”
妙妙知道任寧的提醒出於好意,她感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還是決定要去?”任寧看出了妙妙的心思,“妙妙,去雲尚高定部,是這個公司裏每個人的夢想。我理解你為什麽要走,既然下決心了,那我祝你好運。”
妙妙心裏一暖,點了點頭,“謝謝。”
“如果有什麽需要,你可以隨時問我。”
說完任寧便轉身離開了。
其實,在目前的情勢之下,日日被倪朦挑釁刁難的任寧應該聯合自己,一起先對付倪朦。自從上次任寧幫妙妙給蘇菲通風報信,妙妙越來越覺得,這個張欣身邊的“影子”在沉默的外表下,竟也暗藏著一顆古道熱腸的心。剛才那段話雖然很短,但處處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起她平日裏雖然默默無聞,卻踏實工作的模樣,妙妙心底湧起一陣惋惜的同時,也暗暗認下了一個朋友。
回到工位上,妙妙立即點下了發送鍵。
十分鍾以後,她就被叫到會議室裏,張欣就坐在她對麵——“我聽說Terrence走的時候,給你拋了橄欖枝。”
“對。”妙妙回答的幹脆利落。
“Terrence不行……古向遠就行了?”
妙妙沒有接張欣的話,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妙妙啊,你要知道,你去高定那邊,不可能給你組長的職位,你隻能重新從普通的設計師做起了。”
“我知道。”
“古向遠的要求有多高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要是沒通過他的試用期,我可不會再接手你。”
妙妙知道這件事對於張欣來說意味著什麽,外界會猜測,這個舉動是自己對她管理成衣設計部最大的抗議。這件事情傳揚出去,相當於向全天下公布,自己不滿張欣,或者張欣的管理能力有問題,留不下核心員工。所以,如果自己真的如她所說,沒有通過高定那邊的試用期,張欣一定不會再要自己,那自己就徹底沒有後路了。
“我想好了。”
妙妙的回答很平靜,好像早已經過了深思熟慮。
張欣推開椅子就走了出去,沒再說一句話,一出門就吩咐任寧,“錢妙妙要轉崗,你趕緊叫人催她把桌子騰出來。”
妙妙沒多說,甚至沒跟任何人告別,隻是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成衣設計部的大門,走上電梯,一路往上,來到了雲尚高級定製部的門口。妙妙望著那個大門,深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蘇菲把她帶到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裏,妙妙剛把東西放下,蘇菲就直接抱來了一大摞資料,“VIP訂貨會是我們每年高定部門的重中之重,下個月是這季高定訂貨會,古老師讓你參與設計一件衣服,你可以自由發揮,這一季的所有素材、色彩風格和布料小樣都在這裏,需要你明天先交一稿設計。”
“什麽?明天?”妙妙驚得抬起頭望著蘇菲,蘇菲點點頭,“對,明天。古老師親自看,所以,加油哦!”
妙妙咽了咽口水,一種巨大的壓力瞬間襲來,古向遠親自看自己的設計,明天就要?這是什麽操作!再優秀的設計師也不可能一天就給出一個完美的設計吧!再說,高定設計和成衣設計可完全不同,她給出的設計圖必須在版型、款式、製作細節等方麵都做到盡善盡美,令人毫無挑剔……
“Mission impossible……”
妙妙自言自語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看到牆上貼著一張海報,她認得那位女設計師Kate Spade,她曾經愛極了設計師Kate俏皮多變的風格,也喜歡她說的一句話:take the high road, the view is much better.
然而,已經於2018年自殺的Kate Spade顯然體會了更多的並不是“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的喜悅,而是“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絕望。妙妙輕輕摘下了那張海報,把它放在了抽屜裏,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就算前方迷霧重重,既然坐在了這裏,她就必須鼓起勇氣向前走。
“嘟嘟嘟……”電話聽筒裏傳來一陣忙音,魏燃煩躁地按掉了電話。自從那個勞什子的雲尚經典迷你展回來後,妙妙又進入了莫名其妙的失聯狀態。
一開始魏燃還擺著架子等著,一副“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的態度,但好幾天過去了,這姑娘愣是一個電話,一條微信都沒發。整天七上八下的魏燃終於憋不住地開始聯係妙妙,可連著打了幾十個電話,發了無數條微信,妙妙依然一點回音都沒有。此刻,魏燃叉著腰在縮了水的新辦公室裏踱了幾步後,他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一樣,不是反複看手機就是煩躁地無心工作。這個毛毛躁躁的自己讓魏燃不自覺地惱火起來,他迅速披上外套,走進電梯,一路上到了成衣設計部。
趴在桌子上咬著鉛筆頭苦思冥想的錢妙妙,桌子上的內線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才轉崗來高定部沒幾天,誰會把電話打到這呀?妙妙疑惑地拿起了聽筒。
“你出來一下……”
妙妙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高定部的玻璃門前一閃而過。
“我……”
“你不出來,我可就進來啦。”魏燃切斷了妙妙任何想要搪塞她的借口。妙妙環顧四周,隻好放下電話,垂著頭離開了座位。
Parisian裏,妙妙遠遠地看到魏燃坐在角落裏,自己卻有些卻步不前,魏燃倒是一眼看到了她,站起身來走到妙妙身邊,“我給你發了那麽多微信,你怎麽不回呀?”魏燃明顯有些生氣了,“你怎麽了這幾天?一直怪怪的……”
說著,他拉著妙妙的手坐下,“古向遠部門裏除了那些跟了他很久的老師傅,從來沒人能通過他‘三個月’的魔鬼訓練,你知道為什麽嗎?”
妙妙下意識搖了搖頭。
“雲尚走了資本道路以後,古向遠為了保護最開始跟著他的那批老師傅,特意采取了這個手段,讓其他雲尚高層先安插的人手根本跨不過這道門檻。我知道你也很優秀,但是這個所謂的‘三個月考驗期’根本是不可能通過的!”
妙妙深深吸了一口氣,怪不得人人都告誡她,轉高定部的決定一定要三思,原來,裏麵還暗藏著這樣的策略和心機。
“你,到時候還能回成衣部嗎?你怎麽事先都不跟商量一下,這麽大的事兒你想清楚沒有,就直接過去?”
“這是我的事。”
妙妙低著頭,望著魏燃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和麵前自己喜歡的加了奶的美式,心裏忽然一陣難過,魏燃的確是對她很好的。可越是對她好,她就越難受,因為這些“好”會讓很容易感動的她淪陷,而她一旦陷得太深、防備盡失,很有可能重蹈覆轍……畢竟,魏燃對自己的這些“好”,他可以熟練運用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不知道哪一天,他會收回這一切的“好”,牽起另一個女孩的手,而那個時候,她已經習慣,甚至依賴上了這種好,那將是又一次陷入萬劫不複的痛苦循環。所以,就算魏燃把她擁抱地再緊,她的心下意識地存著一絲芥蒂和防備。
魏燃似乎並沒看出妙妙的這種“心酸”,把她摟在了懷裏,“算了,既然你自己喜歡,反正我都支持你。”
“謝謝你……”妙妙靠著魏燃的肩,“我這段時間可能會很忙。”
“我了解,那我就——做你的外賣小哥!好不好?”
妙妙搖搖頭,離開了魏燃的懷抱,“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說,我會很忙。”
魏燃終於發現了一絲異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現在事業不順利……”妙妙把自己的手從他的雙手中抽了回來,“其實如果當時你不跟Cherry分手……”
魏燃一把抓住妙妙的雙肩,“錢妙妙,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隻想度過我的試用期。”妙妙說著,擺脫了魏燃的雙手站起來轉身就走,魏燃一把抓住她——
“你是想說分手麽?錢妙妙!”
“我隻想說,離開我你會拿回你想要的,你懂的啊……”妙妙試圖甩開魏燃如鐵鉗一般銜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她試了幾次,魏燃都沒鬆開。
“我做了什麽!你就要跟我分手?”
妙妙無可奈何地笑笑,“魏燃,咱倆能不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麽,你先讓我把試用期過了行麽?”
“不行!”
妙妙掏出手機,直接打開了魏燃和江麗麗坐在一起的那張照片,魏燃瞬間愣住了,妙妙趁機甩開了他的手,轉頭就走——
“妙妙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魏燃還想去拉住妙妙的手,妙妙忽然回過頭望著他,“魏燃,你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傷害我兩次,你不能。”說完,妙妙走進了電梯,魏燃懊惱地一拳打在了牆上,嚇得莉莉趕緊過來檢查有沒有把牆砸壞。
“是不是你把照片給她看的!”魏燃闖進曾經屬於自己,但現在屬於曼妮的大辦公室,門牌上金燦燦的“公關部總監徐曼妮”幾個字更是在魏燃的頭上澆了把火,他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桌上的Lamy鋼筆都跳了跳。
曼妮知道魏燃在氣什麽,從容地點了點頭,“她是我的姐妹,看到你又有劈腿跡象,我當然要加以提醒。怎麽,你敢承認你當時沒有那個想法麽?”
“我!”魏燃憤怒地一把揪住曼妮,曼妮倒是從容一笑,“魏燃,咱倆現在平級,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徐曼妮,為了上位你算計我,這都是公事,但是你不能算計我和妙妙的感情!”
曼妮笑出了聲,“感情?你跟妙妙有真感情麽!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怎麽偏偏你一遇上江麗麗就湊上去了?你敢說你當時心裏沒有一點借助她買江總的好的想法?你敢現在去跟妙妙說,你以後都隻愛她一個人麽?你敢給她給任何承諾麽!”
曼妮走近魏燃身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敢麽!”
魏燃沉默了下來,曼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了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夾,“魏總監,我要出去開會了,請你離開我的辦公室!”魏燃憤憤然站在原地,曼妮白了他一眼,扭身離開了。
頂層會議室,江皓芸,曼妮和Dick三人圍坐在會議桌前。一開始還趾高氣揚,滿不在乎的Dick在看到推門而入的警察的瞬間崩潰,最後腿軟到被拖了出去。
“江總,我還是想跟著您……”曼妮自認為,為江皓芸鏟除了Dick這個眼中釘,她應該賣自己一個人情。
走出會議室,樓道裏江皓芸眯起眼睛,麵帶笑意地拍拍曼妮的肩膀,“曼妮啊,去了香港是個新的開始,好好幹。”
有時候女人狠起來,可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曼妮一個人慢慢地走在高層的樓道裏,失落到了極致,她第一次明白了妙妙為什麽痛恨別人利用她,哪怕是那些於她並無損害的“借勢”,被人當成棋子的感覺的確令人挫敗,而就算最終踩著別人走到了權力高塔的頂端,也不過是獨上高樓的淒涼。香港真的是新的開始麽?這個聽上去如此誘人的機會,為什麽於她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反而讓她如此沮喪?
長長的走廊兩邊關著許多扇門,這一層的所有高管的門口沒有任何名牌,如果不是前台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告訴你應該怎麽走,你是無法在這一層找到任何你想找的人。曼妮經過一扇扇緊閉的高檔木門,仿佛走在一條極黑暗的路上,這些門裏的人和她隻有一牆之隔,卻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一般地遙遠。
他們每個人,都經曆過這樣的淬煉洗禮麽?他們的心都被別人反複**折磨過麽?他們每個人的靈魂都這樣孤獨決絕麽?曼妮想起醫院裏那個望著隔壁小兩口,忽而露出羨慕眼神的江皓芸。
如果一扇門你無法打開,那麽也許門後的路並不屬於你。硬闖固然可以,然而人生苦短,為什麽不用有限的時間,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扇門,進入屬於自己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