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舜麵色凝重起來,喻心說的話雖然戳痛了她,卻有著很顯而易見的道理。
喻心繼續道:“您過於寵信泮氏,後果也不能隻由泮氏一個人承擔,您該配合的,該賠禮道歉的,還一樣都不能少,請外祖好好思索一下孫女的話吧。”
楚舜想了想,顯然事情已經失去了他的掌控。
而喻心說的是對的,懸崖勒馬,尚有餘地。
這事……他確實是偏聽偏信了。
“你做主罷。”他轉身而去,再也沒有看泮氏一眼。
喻心朝他的背影福了福,轉頭吩咐無鹽,“把泮氏扔到前院去,無影和無形都在是吧,讓他倆盯好了,不能讓她自己死了,也不能讓別人把她滅了。”
無鹽明白,雖然老爺子剛才說讓喻心做主,但喻心必須防小人不防君子,該防的還得防,誰能保證這位之前在糊塗場裏打轉的外祖會不會半下午改主意。
收拾妥當後,喻心馬不停蹄的去廚房重新做飯。
泮氏確實該死,她辛苦做好的飯都讓她給糟踐了。
傍晚時分,無名過來報告,泮氏有狀況了。
喻心很有“心機”的喊上楚家的舅媽和其他人,大家一起去看泮氏的下場。
泮氏症狀初現,呈現出一種很奇怪的姿態,十指呈爪狀,頭足相抵,身體向內團成一個環。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怕的是她還間或試圖後仰對折自己的身體,達到最終頭足相抵的效果,無奈骨頭不夠軟,隻能徒勞掙紮。
她全然崩潰,邊痛苦邊喃喃,“你們壞,逼我喝下這千機引,讓我身體不受自己控製,生不如死,我恨你們,我恨楚舜那個糟老頭子,我恨……”
接著身體突然一抖,又變一個姿態,用頭使勁去夠自己的腳。
那慘烈的姿態喻心都有些恐懼了,轉過頭去不忍再看,對淩太後小聲解釋道:“我偶然在一本古書上見到過,千機引是一種詭異的毒藥,不會致死,卻比死還折磨人,少量即可讓人中毒,中毒者難以管控自己的身體,一直來回試圖讓頭足相抵,用以減輕身體的痛苦,實則無用……”
淩太後念一句佛號,連呼“罪過罪過”,帶著景嫣回房,仍舊是沒看楚舜一眼。
顧不得在楚家人麵前的權威和顏麵,楚舜頹然的靠在門框上,已是悔不當初,不是後悔沒有好好管教泮氏,是後悔那年在廟會上一眼看上正擺攤賣秘藥的泮氏,不管不顧的帶她回家……
大約從一開始就是算計,不怪他對泮氏五迷三道的,是泮氏從初見就用了藥,迷了他的心智吧。
這個猜想很快得到證實,一直跟著泮氏的小丫頭怕牽連自己,淚眼滂沱的捧著泮氏的藥箱來請罪,說泮氏有一次得意忘形,跟她顯擺自己對初見的老爺用了藥,又使用了狐媚之法,這才讓老爺拔不開眼帶她回家。
跟著他的這幾年泮氏也沒有安生,小丫頭好幾次見她搗鼓那藥箱裏的東西,泮氏的屋裏常年充斥著一股華糜的香氣,老爺應該是最清楚的。
楚舜痛苦的閉上眼睛,那香氣還有比他更熟悉的嗎?即使白天泮氏不在身邊,他也總想起那股香氣,不由自主的就往他房裏跑,為此連族中父老都得罪過。
楚家內部的老老小小就不用說了,隻要看見泮氏和他在一起都趕緊遠離,唯恐成為泮氏撒嬌和撒氣的工具。
泮氏啊泮氏,真心狠毒啊!她口口聲聲表達對他的膜拜,從他這裏得了數不盡的金銀財寶,隻進不出,全托人帶給了自己娘家。
讓她生娃也不生,嬌嗔著說他以後老了,她一個人和孩子會在楚家受欺負……
其實就沒打算和他長久啊。
沒打算和他長久,卻又覬覦上的他的兒孫輩,應該是預備著他死後還能繼續從楚家拿錢。
記得有次泮氏從星淳的院中匆匆走出滿臉不悅,而房中的星淳一臉慍怒還漲紅了臉,問倆人卻都說發生點口角沒什麽,於是他把星淳訓了一頓, 說他不敬小娘,一向愛說個不同意見的星淳這次出人意料的沒反駁……
哦還有那次,則錚麵紅耳赤的從他和泮氏的臥房中跑出,見了祖父都沒打招呼;而飛艦那小子就更怕泮氏了,因為泮氏老想給他梳頭發——他楚舜居然信了她作為祖輩關愛兒孫的鬼話……
泮氏,哄得他好慘,禍害的他全家不安寧!他怎麽會信這個女人!
一味的偏信,終成今日惡果,泮氏囂張跋扈到去妒忌和毒害淩太後,嫌在這個院子中她不是排位第一的人。
楚舜氣的把那藥箱砸到地上,“燒了它,快!”
小丫頭答應著,楚舜快步出門,在淩太後的門口跪下請罪。
淩太後心如止水,已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地步,見他心誠,點撥幾句便原諒了他。
他的主要問題是識人不明,被人迷惑心智而不自知。
六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馬失前蹄,老臉都丟盡了!
楚舜抬頭看看喻心的宅院,突然覺得這裏是一片讓他清醒的吉地。
他確實清醒過來,當天便派人把泮氏送回她娘家,然後把一直對他忠心不二卻人老珠黃的二太太接過來,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逃跑的時候也能夠在一起。
晚飯後景嫣敲響喻心的房門,對她的出手相助表示鄭重感謝,還說她這是非正式的,謹代表她自己,母親明日也會上門,因為母親覺得晚上上門顯得隨意,得上午早點前來才能表示鄭重。
喻心感動極了,不好意思的擺擺手,“真的沒什麽,為民除害罷了,請夫人千萬不要太放在心上……”
“為民除害”四個字戳中景嫣的笑點,不知怎麽的她就想到了楚飛艦,“姐姐和楚哥哥都是行俠仗義之輩。”
喻心剛要表示謙遜,見景嫣盯住正前方的字幅不動了,笑容也凝固在臉上,“這是哥哥的字跡……”
喻心扶額,完了,暴露了。
是寫了“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無恨,一與之定,千秋不移”的那副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