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果有些落寞地走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看看天上掛著的一輪銀鉤寒月，近處遠方的燈火，各色飯館裏的熱氣騰騰，孟榮心中無限悵惆，此刻他隻想回去，灌死那兩個損友，今天白的管夠，不夠就來黃的。
回去後，羅小暉朝他擠眉弄眼，“嘿嘿，我聽那個什麽梁子君說了一嘴，你跟這位閆老師是不是有一腿，不過最近好像鬧別扭了，你看我是不是幫你了？好歹一塊吃了飯。”
“我可感謝你了！”孟榮翻了個白眼。
旁邊陶啟重奇道，“咦，咱們老孟眼光是真不錯啊，這閆老師哪方麵都不差，就是這性格脾氣好像有點怪呢，對不住了老孟啊，我還真沒把握好，也不知道還有那個阿楠又冒出來了，是不是因為這個事，鬧的？”
“你們就別那麽多事了，一個個這麽八卦，怎麽不談談，你小暉跟李詩瑤進行得如何了？你老陶是不是看上哪個女工？”孟榮很無力地反擊。
誰知道羅小暉大笑，“咦，我跟詩瑤的事沒啥好說的，僵著呢，倒是你厲害啊，怎麽知道老陶跟一個女工好上了？才個把月的事呢？”
孟榮目瞪口呆，很是服氣，看著陶啟重半天無語，隻見他仍舊一臉憨笑，不由歎道，“你可能真藏啊，到現在才說這事。”
“可不，就是打算到關鍵時刻說出來刺激你的，哈哈哈！”羅小暉肆無忌憚地笑道。
這頓飯，整整吃了孟榮四百塊錢，是近些年來單頓飯花費最高紀錄了。不過對於一個曾經闊過的人來說，這也不算什麽。
結完賬，三人一路踉蹌來到下塌的賓館，今晚難得高興，接著聊，睡大通鋪……
好久沒有這麽盡興的夜晚了，第二天一早，孟榮送兩位老友上車離開，叮囑他們給幾位師傅帶個好，看著他們拚命張大嘴巴，開心地揮手作別，車輛在煙塵中遠去，孟榮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慢慢回到學校。
人生，總會有那麽幾個朋友，可以這樣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可以大被同眠搶被窩，可以喝著酒唱起歌，可以一起迎風小便笑對高牆曠野，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輕鬆有趣，如此美好。
但人生歡樂苦短，聚少離多，這才是常態。
回到學校，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該上課上課，該自學自學，日子就那麽簡簡單單地過著，跟著學校的節奏前進就是了。
隻不過，眼看年關將近，學校即將放假了。
孟榮也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他想想也有些好笑，沒有想到在學校裏工作生活，居然還開始有了寒暑假，這是種特殊而額外的福利，在工廠可沒有這麽好的待遇。
在豐禾，差不多都是到大年三十才放假，最多七天，少則五天就得回廠，每次總是在家裏覺得待不夠，隻是現在，想想上次回家的經曆，孟榮心中有些憂愁，又不想那麽早回家，想改變母親的嘮叨，是千古的難題，他自忖也做不到，隻能選擇躲幾天清閑。
再說，別人放假，他倒是可以好好地補習一下功課，到了明年下半年，邵校長所說的改革就可能要全部正式實施了，到時候如果他能自考通過，進入學校的大專部，那是相當讓人振奮的機會。
畢竟，他錯過了大學時光，是人生的一大遺憾。
曾經以為命運低到塵埃裏，尋一方天地寄托已身便是歸途，但是終究有一團火，在燒著，逼著自己改變。
至少經曆過工豐禾廠四年多的磨礪，他現在最大的本領就是能耐下心來，他本不是愚鈍的人，隻是性子張狂，性子穩下來，這些書本他就能看得進去。
隻要能看得進去，就自然有所進益。
他找學校申請在寒假開始後繼續住宿舍，理由是廠子還需要繼續運作一段時間，他可以留在學校看一段時間車間。學校領導考慮了一下，還同意了，以前過年還要考慮找哪位老師留守看廠子，挺頭疼的，現在有人主動站出來請纓，正合適。隻不過，放假期間，學校食堂是不開火的，需要孟榮自己解決吃飯問題，看廠子的工作日，學校還會發一點吃飯補助。隨後學校方麵還提出了一個要求，即要求孟榮如果遇到廠子的生產任務，必須按照要求去組織完成，甚至是單獨完成。
孟榮自然欣然接受，對他來說，校企那點訂單，算算時間，他完全可以一個人幹完。
還沒有人搶獎金，何樂而不為呢，也算為過年掙一筆福利。
就這樣，很快到了臘月十八，學校就正式宣布放假。校園裏開始變得空**起來，隻有一些教師領導因為各種任務留守，絕大部分的學生都離開了，往日的熱鬧非凡刹那消失不見。
隻有不時定好的上課鈴聲準時響起，提醒大家這是一所學校。
孟榮現在的主要任務除了自學之外，就是生產。
他找陳老師等人，要了一堆自考需要用的教材書籍，一天生產忙完，就回到宿舍裏，坐在書桌前慢慢翻看學習。
餓了，就用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電磁爐，煮點方便麵，或者是做點簡單的番茄炒雞蛋，對付一下，有時候饞了，就拿蒸鍋煮點蘿卜肉片湯，煮得爛透，再放入青蒜，撒些從家裏帶來的辣椒粉，然後可以美滋滋地幹上三大碗米飯。
轉眼間就是大年二十四，南方過小年的日子，學校除了門衛，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孟榮一個人，去周邊的菜市場，買了一些豬骨頭準備熬湯，又買了牛肉、花生米等幾道菜和酒、水果，準備一個人好好地吃一頓，進校門的時候，看著正在打盹的門衛大叔，他打了個招呼，想了想，從袋子裏掏出了兩個大蘋果，還有一包豬耳朵，遞給他，“李大叔，過小年了，加點菜。”
門衛李大叔連忙推辭，但架不住孟榮熱情，就收下了。孟榮笑著問，天有些冷，要不整兩口暖和一下？
李大叔一聽兩眼放光，連連點頭，孟榮就掏出酒瓶子，給他的杯子灌了滿滿一大杯，李大叔一邊說別別太多了不好，一邊喜不自勝的看著瓷缸被倒滿。
“李大叔，天太黑了也沒人來了，你回頭去我宿舍裏，我估計還有一個小時，能把菜都做好，你到時到我宿舍裏來，我們一起整？”孟榮又問。
李大叔喜得兩個焦黃的門牙都露出來了，有些為難又有些按捺不住，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又看了看天色，一咬牙道，“今天學校肯定是沒有人來了，大過節的，過了七點，準沒事，我到時候去找你，你住哪間屋？”
“咳，整個樓我就一人，唯一亮燈的宿舍就是我了。”
“對，對對！”李大叔連連點頭。
孟榮，回到宿舍，開始做飯，其實他並不擅長做飯，他更擅長和機器打交道，冰冷的機油更能刺激他的神經，但是這幾年，他在廠裏，有時候加班晚了，也會去劉師傅家裏吃點夜宵，沒想到初中師傅還有點小廚藝，劉師傅認為，一個不會做飯的技術員不是好男子漢，逼著孟榮也學點做飯技術，就這樣，孟榮有了一些練手的機會。
而且，他也發現了，如果把切肉當成車鑄件，把洗菜當成是繪圖，這事也沒有那麽難。
哼著小曲，打開隨身聽放英語磁帶，跟著讀聽，很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幾道菜也開始搞得有模有樣了。
嚐了一口湯，正準備加點鹽時，門被忽拉一下推開了，冷水灌進脖子裏，讓他不由得一縮，“李大叔，你來了，坐，馬上就好了！”
但是沒有回應，隻聽見腳步聲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孟榮笑起來，頭也不回，“李大叔，放心吧，我手藝還可以的，加點鹽，馬上就好，麻煩幫我擺個折疊桌，條件簡陋，咱們隨意。”
一個聲音幽幽地響起，“這是你自己做的菜？”
孟榮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竟然是盧副校長。
“啊，盧校長，您，您怎麽來了？”孟榮有些手足無措，“對不住，過節了，我就在宿舍裏開火了，放心，我很注意安全的。”
盧副校長歎氣，“這個不要緊的，我隻是今晚上吃飯心緒不安，想起你，一個人在學校，無人問津，也是可憐。年輕人，不回家，還是不行，你明天趕緊回老家吧，學校沒什麽好守的。”
“沒什麽，我都很習慣了。再說回才家，意思也不大，不太安靜，我還是想著在學校條件好，一個人認真自學幾天。”孟榮說出心理話，“過幾天，過了臘月二十八，我就回去，我媽一個人辦年貨，問題也不大，這麽多年都是她置辦的。”
盧副校長搖頭，“老人一個人在家也很淒涼的，早點回去看看吧。”他話題一轉，“今兒也難得，我在家裏還沒吃飽，你這裏有碗筷不，給我添一雙？”
“放心，不白吃你的！”說著，盧副校長變戲法似的從身後伸出左手，“看，我從家裏打包了好幾道菜來，烤鴨子、紅燒魚塊，還有我愛人包的餃子！”
孟榮喜出望外，連忙招呼盧副校長坐下，宿舍不大，平常用的飯桌就是一個小折疊桌，菜都快放不下了。
不多時，門衛李大叔也過來了，他年齡大，盧副校長對他也挺客氣，倒不顯得拘謹，盧副校長翻找了半天笑著道，“挺好，學校就咱們三人了，老李也來一塊過過節，隻不過，孟榮你這裏平常人也太少了，連個多餘的凳子都找不到？”
孟榮連聲道歉，把桌子搬到床前，請盧副校長坐在**，三個身份、年齡、地位都不同的人，就坐在這幢樓唯一亮燈的宿舍裏，開始過起了小年。
倒好酒，正要舉杯，忽然，李大叔一愣，“咦，好像有人在敲大門呢？”
空曠安靜的校園內，確實傳來了清脆的撞擊鐵門的聲音。
這麽大晚上，有誰會來呢？三人對視一眼，頗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