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榮給出的判斷標準很簡單,“龐雨東這麽大方的跟我們分享,自然就是假的。”

“啊?”兩人不信。

孟榮笑著解釋,那是因為自己對龐雨東這個人太了解了,從當年認識到現在,他被這家夥坑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離開第一家廠到到離開豐禾都跟這個人有關,以前有些事想不明白,但是現在都明白過來了。

所以,隻要能坑到自己的,他一定會動手。隻不過這次,是借兩個豬隊友,咳咳,龐雨東眼中的豬隊友,他自己是很重視與兩人的友誼,也絕對相信他們的能力的,借他們二人之手來坑自己的小把戲罷了。

既然懷疑真假,那就一定是假的。

“可萬一是真的呢?”羅小暉不理解。

“那就更不能信了。”孟榮一攤手,露出兩排大白牙,笑容很是燦爛,“如果是真的,你們倆都已經舉報了,組委會肯定會改試題的,到最後,不是假的也是假的了。”

兩人對視一眼,對哦,自己怎麽沒想到。不管怎麽說,孟榮言之有理,事至如今,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是二位,以後有這種事,盡量不要太好奇了。”孟榮歎氣,這兩人被坑的次數太少,經驗難免有些不足,這次就權當是長教訓了吧。

羅小暉很是憤怒,想去找龐雨東算賬,孟榮翻了個白眼,你們都舉報了,還去鬧事,這不都讓天下人知道是你們倆幹的事嗎?

幸虧這兩個二貨還知道匿名,懂得保護自己。要知道,大義凜然不代表著不能好好保護自己,魯迅先生還主張打壕塹戰呢,這都是初中課本教給大家的道理。

剩下的事隻能交給組委會了,孟榮對這件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凡是走歪門邪道的路,鐵定沒有好果子吃。

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個世界能原諒你的貪癡嗔,原諒你的無奈,但是無法原諒你的愚蠢,也無法原諒你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至於那點錢,這兩人也不缺這點,算是長個教訓吧。

兩人啃著孟榮帶回來的麻辣鴨翅,淚流滿麵。

對於孟榮來說,這隻是一個類似於惡作劇似的玩笑罷了,對於所謂的決賽試題泄露?他內心不是沒有懷疑,但是他更堅信這個世界沒有那麽黑暗,即使有人願意鋌而走險,那也必然是少數人的個人行為。

然而,樸素的正義感,讓他十分厭惡這樣的行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現在兩人既然已經匿名舉報了,那他也不想再多理會了,順其自然,如果組委會發現試題真的泄露了,那麽自然會有所處理,到時候視情況再定奪。

心裏還有些不放心,於是他就把相關情況當成笑話講給了肖長風聽,肖長風與孟榮英雄所見略同,對於這種事完全無法容忍,在他看來,輸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但是如果是靠著作弊贏下來,那這樣的贏才是他們這類人無法容忍的。

這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做人的準則。肖長風如是說。

與肖長風不同,孟榮心裏還是叫了一聲慚愧,他比別人更了解自己,如果換作六七年前,給他這樣的機會,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抓緊在手裏,那時候的他,很難拒絕這樣的**,隻是如今的他,已經通過努力重新擁有了堅實的自信,不屑於走這樣的捷徑成功。

這是孟榮心中認定與肖長風的差距,相比孟榮,肖長風明明粗獷許多,但是他的心卻是更透明單純的。

肖長風拍著孟榮的胳膊,兩人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自信。

“不管怎麽樣,我會贏的。”肖長風說。

“那可不好說,我也不會認輸的。這次跟上次不一樣。”孟榮笑著道。

“沒什麽不一樣。”

“走著瞧唄!”

兩人各自驕傲而自信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上一刻,他們還是好朋友,但這一刻,他們之間卻是火花迸濺,這是隻有強者才能進入的戰場,他們不需要被當成弱者來被同情,他們需要有一場公平的較量。有一種無言的默契,哪怕試題真的被泄露,別人有所準備,但是他們倆卻要帶領各自的隊伍進行廝殺比拚。孟榮的自信來源於鐵三角的匯聚,肖長風則是一往無前的決心。後日的團體決賽場,注定將是他們決戰的擂台。

“打個賭!”孟榮突然提議。

“打什麽賭?”

“我們約定一下,團體賽我們倆無論誰贏得冠軍了,誰就去請對方團隊吃飯,怎麽樣?”孟榮很是自信地道,“已經吃你第幾頓飯了?我已經忘了,給兄弟一個機會,讓我請你一次吧,拜托了。”

肖長風很是憤怒,“不帶這麽欺負人的!雖然我說過請你吃飯不成問題,但是這樣占我便宜,我也是不服氣的,因為誰都知道,我一定會拿冠軍的!拿了冠軍請客吃飯也沒有問題,但是你不能這樣明知故犯嗬?不像話至極!”

“你千萬別這麽自信!”

“斷交!太氣人了!”

“啊?你這人不會這麽小氣吧?”

最後,在肖長風強烈的抗議下,兩人還是達成了一致,誰輸了誰請客,肖長風的邏輯是,輸要輸得心服口服,而且還得有點懲罰才行,輸了就不配得到安慰。

輸人不能輸陣!

肖長風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孟榮也隻好同意了,他臨走前長籲短歎,命運多舛啊,請頓飯怎麽就這麽難?

他就沒有見過誰對自己這麽狠的,從這點來說,他得甘拜下風。

肖長風冷笑不已,巧了,他也這麽想。

在另一邊的宿舍裏,龐雨東一直在對著默寫出來的題目琢磨著,他麵無表情,孟榮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對手,但是在他心裏,孟榮始終是最大的人生對手,他在琢磨著,如果孟榮知道來龍去脈後會怎麽對付。

他想了好大一會兒,把紙揉成一團,丟進了紙簍裏。他相信,這必然是孟然第一時間處理的結果。孟榮再不是從前那個貪圖便宜、放浪形骸、粗心大意的孟榮了,這些年孟榮變了,他都看在眼裏,要不是孟榮都這麽拚,自己又怎麽會這麽拚?

自己跟孟榮最大的差別是,自己比孟榮更會走捷徑。孟榮那份驕傲,在他看來,是如此的可笑。

掉進過穀底的人,每一分自尊都是要重新拚起來的,自己努力要做的就是不要掉進穀底。

而如此同時,暗流確實在賽區各大宿舍裏湧動著,有一些傳聞在慢慢散開。

很快,組委會就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則消息,事態嚴重,很快就被上報了上去,莫廳長知了相關消息。

莫廳長先是勃然大怒,但是當他仔細了解了情況後,卻又冷靜了下來,他再次找來了老於,兩人商議了良久。

次日,輪到了孟榮等人的個人決賽,到這一步,機加決賽的八名高手是貨真價實的高手了,不光是個人技術基礎、理論知識還是臨場應變能力都是一流的,他們最後的決賽既是考驗實力,也考驗運氣,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都不足以形容了,一絲一繆那都是勝負關鍵。

所以決賽題目沒有刻意加大難度,而是以結果導向,考驗各人的時間掌控能力,也考驗加工的精度。

對於孟榮來說,個人賽事固然重要,但是從內心來說,他也清楚,這個時候他和肖長風之間的較量,是沒有太大意義的,說白了,就是拚運氣。兩人的技術基礎都太好了,肖長風是他見過的所有同齡技術工人中最為優秀的,陶啟重都完全無法相比,但是在比賽中,出現特殊情況,比如肖長風運氣不好,分到的機器出點什麽故障,或是有個失誤什麽的,那就是送給孟榮的機會了,反之亦然。

但是決賽的機器肯定是事前反複調試過的,除非有人搞鬼,否則機器出故障的概率太小了,而失誤更加沒法控製,靠燒香拜佛都未必管用。

至於其他人,是高手沒錯,沒有一個弱於陶啟重,但是在孟榮了解到的初複賽這些人的表現,他並不認為有人能勝過肖長風,他們除非是運氣爆好,否則也很難超越兩人。

而龐雨東,差一線,沒能進入決賽,這讓龐雨東十分不爽,如果他知道在孟榮的盤算中,他甚至都不在考慮的威脅範圍中,更會氣炸掉。

實際上,正如孟榮所料,對於個人賽事缺少一點執念的孟榮,拿到了江陽隊唯一的一塊個人銀牌,而金牌獲得者正是肖長風,肖長風在整個決賽中表現得堪稱完美,讓孟榮看了都不由得讚歎不已。兩個小時的賽時,被他壓縮到了一個半小時完成,中間每一個步驟都完成得極其流暢嫻熟,動作協調至極,而且全身心貫注,半點失誤沒有。而孟榮則是因為對解題過於謹慎,略耽誤了一點時間,因此在時間上輸給了肖長風,對此孟榮沒有什麽不服氣的,這就是實力,得認。

而在場外,得知兩人表現,莫廳長笑著對老於說,“這個肖長風,怎麽樣,是不是特別符合你的要求?”

依然是瘦巴巴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削一般的老於,卻是表情不為所動,依然很平淡,“看看吧!”

“這樣的表現都不滿意?”莫廳長有些詫異,這個老於,你到底對於人才的設定是什麽樣的?這讓他有些不解,肖長風的表現,就你老於這個年齡都未必能達到啊!

“我個人覺得,肖長風的確非常優秀,但是我直覺,他缺少一點點東西。一切一切,都過於熟練了啊……”老於歎氣。

“過於熟練?”莫廳長不解。

“過於熟練就不大會變通,過於直率就不會拐彎,過於優秀就不會進步。算了,說這些,你這種當官的是不懂的,就不給你解釋了。”

“太絕對了吧!當官的怎麽了,當官的也是人。”

“我問你啊,當你當官當到一定程度,上下融通左右逢源了,你還記得初心不?”

“難,但我還沒有忘。咱們當年分道揚鑣,但殊途不是同歸嗎?”

老於難得被駁倒,他沉默了半天,終於還是緩緩點了點頭。莫廳長見他點頭,心中頓時大感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