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外,看著賽事同步直播視頻,喝著茶,莫廳長和老於的對話在繼續。
“那老於,你更看好誰?”
“你猜?”
“這還用猜嗎,應該是第二名那個吧,我知道,我看過一點資料,這個叫什麽,孟榮的,我找找材料啊……找到了,我看看,嗯,沒有什麽家世背景,材料裏就寫過以前在豐禾農機過,然後進了端江中專,這個學校很一般,好幾次校際賽事顆粒無收地回去,不過新校長來後,似乎幹了不少事,在搞改革,很有想法,我都給他們批示過,支持他們的改革措施,這個孟榮就在這個學校裏當個老師,然後負責管理著他們的校企江陽機械……咦,對哦,這個孟榮年齡也不大,居然能管理一個校企,這個有點不可思議。”莫廳長翻閱著他剛翻找到的材料,邊看邊說。
“是不是,看上去比肖長風會多一點變化?”
“是有點那麽個意思,這樣的人,如果是做技術起來的,又做點管理,肯定視野就會開闊很多,考慮事情就會更全麵一些,講究平衡一些,然後目的性也會很強,自我管控的能力也會很強,再加上他手中的權力,他就能幹出很多實績出來。嗯,別說你了,這樣的人,我都很看好。比那些一根筋,隻知道鑽牛角尖的人要強得多!我看啊,以後可以多培養一下,將來也許是我們省的一個技術骨幹!”
“你這人啊,會變著法子損人,也會變著法子自我表揚啊!官話讓你說成這樣,我寫個服字!”老於苦巴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沒有,就事論事而已。”莫廳長麵不改色地將材料遞給老於。
老於瞄了一眼,他沒有接,這材料上能看出什麽,這個孟榮,他可是關注很久的,這個所謂的江陽機械的規模小得可憐,本來根本沒有資格來參賽,隻是因為有孟榮,他才推動莫廳長給一個機會。
所以莫廳長對他的背景,肯定有所了解了,還裝模作樣看什麽材料?
當然場中的孟榮,根本不知道他居然被兩個他根本夠不著的大人物在談論著,如果知道,他能否保持那份淡然的心態還很難說。
老於也不揭破,隻是接著淡然地說道,“說起來,這次很多能夠進入決賽的選手都挺優秀的,都在考察範圍內。這個孟榮,也不錯。”
“瞧你說的,這可都是咱們省的技術骨幹,將來我們要大力培養的。”莫廳長哈哈一笑,把“咱們省”三個字咬得特別重。老於聽明白了,莫廳長有點後悔了,他可不想就因為一點老交情,把省裏的優秀人才給送出去,肉爛在鍋裏才算是自己的肉,送出去了那怎麽算嗎?總不成他老莫花了這麽大力氣辦這個賽事竟然是為了給他人作嫁衣裳?
老於並不著急,隻是輕輕品著茶,心道,既然是人才,肯定是要去發揮他們擅長的地方,你想留,拿什麽留?這可不是當年了,這是一個人才可以自由流動的時代,個人的意願大過天。
莫廳長給老於添茶,臉上笑嘻嘻的,心裏卻道,老於你可想多了,人才自由流動可不假,可那不都是待遇不行才流動嗎?回頭我就想法給他們把待遇給搞上去,不怕他們不留。隻不過,提高待遇這事也不好弄,畢竟企業也都不歸他管,但是他有一個好處,榮譽啊,他用榮譽來留人,大把的榮譽砸下來,還留不住你?省優秀青年技術人才、省十大新時代青年,再不行,就是省勞模,這一大把砸下來,你好意思往別的地方跑?
兩人各懷著心事,琢磨著接下來的舉措。
至於當事人,肖長風和孟榮兩人走出考場後,看著圍觀者們或羨慕或妒忌的眼神,好不自在愜意。
肖長風為人直爽,愛憎分明,但也不是一味隻知道跟別人賣直,更不會在別人麵前表現出一副輕薄浮誇的模樣,拿到金牌了,他心裏哪可能不高興,不想歡跳起來,然而謙虛、謹慎、低調這可是他做人的準則。
但是跟孟榮在一起,他卻特別放鬆,絲毫不隱藏內心的想法。
他有些得意地對孟榮道,“嘿嘿,孟榮,這回你服不服?”
“服啊,服大發了!”孟榮朝他豎起大姆指。
“嘿嘿,上次你不是拿到過一次金牌嗎,我就想,這次也一定要拿到,嘿嘿,我做到了,你輸給我了。”
原來肖長風竟然還有這層想法,孟榮啞然失笑,誰說一個技工的心裏不能藏著點攀比的心思的,一個不想拿金牌的技術工人不是好車間主任。
肖長風心中興奮不已,卻也知道,這個冠軍拿得多少還有幾分運氣的,孟榮同樣有這份實力,想到這裏,他倒也有些好奇地問孟榮,“我就不理解,你動手為什麽那麽慢呢?”
“因為我怕錯了。”孟榮回答。
“怕錯了?”肖長風不解。
孟榮點頭,“對我來說,審題是第一要務,而且,千萬得看仔細了,輸了比賽其實並不要緊,我現在最怕的是重複犯一次曾經的錯誤而已。那教訓,夠深刻,夠慘痛了。”
肖長風看著神情中略顯一絲惆悵的孟榮,似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人家都說慘痛了,揭傷疤不好。
孟榮沒有細說,倒不是怕揭傷疤,而是現場人比較多,嘈雜得很,說話費勁而已。再說了,多說下去,好像是為失利找借口而已,實際上,孟榮早放下了。
兩人正說著話,其他幾名選手追了出來,跟他倆握手交談。
雖然這不是比武,隻是一種比賽性質的考試而已,但是他們卻像是真刀真槍地幹了一番般,不打不相識,這樣的兩位高手,結識一下,取取經,對自己的成長肯定都是有好處的,至於輸贏,都出結果了,再計較有什麽用。
何況,他們都是高手,比拚實力輸了,心服口服。
眾人圍成一圈,相談甚歡。互相都留了聯係方式,表示賽後有機會要再好好交流一下心得。
除了他們選手外,還有一些廠家的管理人員,也都湊了過來,給他們塞名片,孟榮開始還不清楚怎麽回事,等回過神,他的手中已經塞了一大把的名片,都是各市大小加工機械廠,有的名頭還掛著省外的,其中不乏知名大廠,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外企的。他們有的搶著和孟榮介紹了一下廠子,更多的是直接就把名片硬往他手上塞。
他看著手中的一把名片,好大一會兒才回過味來,原來是這些企業聞風而動來這裏挖人才來了,像他剛拿了第二,這樣全麵的人才不可多得,很多企業是願意花高薪聘請他們的,千金買馬骨啊。
他回望了一下,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圍著他的人,塞給他名片的人最多。
肖長風在旁邊看著他直發笑。
這是怎麽回事?
在一片喧囂中,孟榮並沒有迷失自己,他不失禮貌地接下了所有的名片,微笑著點頭和大家打著招呼,然後迅速找了個理由擠出人群,逃離現場。
在羅小暉、陶啟重等人的接應下,他才得以脫離。
事後,當別人再給他看了一眼參賽名單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些人並不是都覺得他最優秀,而是覺得他最好挖走,因為他的廠子最小。其他幾人都本來就是大廠的技術工人,他們跟自己的廠子掛鉤得比較緊密,有的是從小在廠裏長大有感情羈絆,有的一家人都在廠裏工作,各種工作社會關係都在這裏,大部分都是鐵飯碗,誰願意離開呢?隻有他孟榮,四不靠,隻要條件相對好一點,是完全能被撬動的。
不要小瞧這些人,隨著孟榮的脫穎而出,他的一些情況已經完全成了公開的秘密。
孟榮自己還稀裏糊塗地,不知道竟然成了很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這讓在賽場邊上觀望的龐雨東妒忌不已,他恨得牙根癢癢的,為什麽這樣好的待遇就輪不到自己呢?要是他到了這個位置,一切都會屬於它,我很好挖的,隻要你跟我說願意讓我做老板的女婿,不,哪怕是幹兒子,我也願意跟著你們走啊!但是天妒英才,為什麽這一切都給了稀裏糊塗,完全沒有把這些資源當作寶貝利用起來的孟榮呢?為什麽呢?他不理解。
他心中冷笑著,得意一時吧,看著吧,到明天看你怎麽完蛋。
到時候眼的一切搞不好都得沒了……
肖長風對於孟榮受到的歡迎一點也不意外,也有人給他這個金牌選手塞名片,但更多就是仰慕似的,過來套個近乎,認識一下,沒有幾個人敢提出要挖他走的意思,甚至合作一下的說法都沒有,他所在蒲州機械,是個大廠,他的地位穩固,待遇不錯,出身成長都與它有不解之緣,綁定得太深,走是不可能走的。
除非為情所傷要亡命天涯,可是他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頓時就傷心起來。他倒是想為情所傷,來吧,盡情地對他輸出傷害吧!可是,沒有,太慘了。
都怪自己帶的這支和尚隊,他恨恨地想。這都是命啊。
他遠遠望著,孟榮的隊伍,他們真年輕,真有活力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那麽陽光,那個叫趙滎芝的小姑娘,正一臉仰幕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孟榮,跟在他的身邊。
說什麽回去就要培養一個,不,一堆女性高手出來,下次出來,我不要帶和尚隊,我要帶一支娘子軍,想到這,肖長風忽然不好意思起來。
而那邊,盧副校長卻是喜笑顏開地歎著氣,旁邊有好事者詢問他,怎麽自己的人拿了獎還不開心呢?盧副校長卻是惱火地道,叫孟榮這小子加快點速度不要太懶散,不然不就拿到金牌了麽?何至於現在一敗塗地叫人笑話了去?
旁邊人頓時翻起了白眼,這個老盧太能裝了,太欠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