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天微微亮,忘歸湖上清風徐徐,涼爽宜人,湖畔已經有一些人在跑步、散步,他們享受著清晨的湖光,開啟一天的繁忙。
而孟榮卻沒法享受了,他再次提上行李,離開了廠區,保安向他揮手作別,一輛小車停在了他的麵前,那是盧副校長的車,他要親自送孟榮去車站。
陶羅二人和孟榮緊緊相擁,送上臨別祝福。
而閆果則是一言不發地幫著張羅,然後上車等待著。
很快車發了,孟榮向陶羅二人揮手作別,陶啟重和羅小暉二人眼睜睜地看著車輛遠去,忽然羅小暉抹了一下眼睛,他的眼淚有些止不住……
鐵三角,才聚了多久,又要分開嗎?這一分開又是多久?他不願意去想像,也許從此大家的人生就是兩條平行的賽道了,何時能再聚齊,誰也說不好。
陶啟重拍了拍羅小暉的肩膀,比起重感情,他不比羅小暉差半分,但論起自製力,他就比羅小暉強上不止半分了。
在車上,孟榮和閆果毫不避諱前麵的燈泡,哦,不,司機盧副校長,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他們默默無言,隻是互相抓緊對方的手。
離開前的數天,他們天天隻要一有空就會膩在一起,他們太舍不得對方,在某些時刻,孟榮心裏生出過衝動,想立即放棄那份邀請,持久和閆果在一起,最難消受美人恩,隻有跟閆果在一起,他才覺得自己在享受真正的人生。
人生不隻是有事業和工作,還得有生活,而生活中,就不能沒了愛情。缺少了愛情的生活,人會逐漸冰冷得跟機器一樣,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都煩。
可是無論孟榮還是閆果,他們都還是理智的,與閆果相比,孟榮本人除了有幾塊金牌傍身外,沒有什麽可以拿出來炫耀的,閆果則不同,一直是光環加身,如果按照以前的計劃,孟榮不停地考證升級,即使能追趕上閆果,那也需要很多的時間,而且也還是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還是有天花板的,靠著勤奮和努力,孟榮能走到一定的階段,毫無問題,但是之後呢?
技術工人的級別有限的,天花板清晰可見,他就算是讀完大專再考本科,再考研,在文憑上取得同等地位,那又如何,他還得做技術,天花板限死了他。
而現在,是一個天降的機會。
個人努力達不到的地方,那就得拚平台,一個好平台比一個人的努力,有時候要重要得多。
有人一出手就含著金湯匙,豪宅名車億萬身家,但更多人出生平凡,一切的獲得都要靠自己努力拚博,而拚博的結果總是好壞參半,這是很殘忍的現實。
孟榮那天聽到閆果相親後,危機感更重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僅靠著現在的一切去說服閆家的人,他想正大光明地爭取到他們家的祝福。
當一個窮小子,和富家女私奔,或者說是以命相博,與家族反目,再去一點點奮鬥崛起。這樣的故事很多,但那也就是故事,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走那條痛苦不堪的路?
他要走自己的路。
現在有人遞過了橄欖枝,為什麽不接過來?
這是一個有挑戰的大平台,但是有挑戰必然伴隨著大機遇。在這個平台上,孟榮將獲得更多的機會,甚至不排除將來他能夠取得巨大的成就,到那時,光環加身,閆家自然就英雄不論出處了。既然人家看中了自己的某一些長處,那為什麽不去博一把?
為了更長遠的幸福,他必須要暫時告別眼前的溫柔時光。
他說什麽也要看一看山那邊的風景。
閆果靠在孟榮懷裏,靜靜地聽著這個男人的心跳,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讓人著迷,她喜歡孟榮偶爾為自己而心跳加速,傳說喜歡一個人,心髒會像小鹿一樣歡跳。自己是這樣,那她也要確認孟榮在與自己同步。
晨光透過車窗,照耀在他們身上,坐在前排的盧副校長暗暗叫罵,這兩個小年輕也真是不尊重老人,好歹自己還在開車呢,真當自己是空氣呢,於是忍不住咳嗽兩聲,誰料到招到閆果的不滿,直言他這是為老不尊,打擾小年輕談戀愛,這讓盧副校長瞬間沒了脾氣。
隻是千裏送君終有一別。
在孟榮走上大巴前,閆果緊緊地抱著孟榮,不舍得鬆手。
看得車上有一位大叔和大嬸不由得聊了起來。
“看什麽看,當年你去煤礦幹活,我也不是這樣,每天就擔心你回不來,一大早上拉著你的手,想讓你多留會!”
“你懂個啥嘛,我要是不趕早去,那就搶不到好位置了,天天任務完不成,拿不到錢,回來你和娃吃屁呢……”
“你個老家夥,不懂得好人心。”
“你也是個苕婆娘,我那是為了你們好。我當時不博命,你們娘倆飯都沒得吃!”
“好了好了,不說了,就曉得你辛苦好不,就是我當時好擔心呢。”
“擔心個鬼,這不好好的麽?”
“好好,要得要得。”
兩雙粗糙的手相互握著手,他們的腦海裏裏閃過往事,對前往省城看孩子一家更加充滿了向往。
而一個拿著書本的戴著眼鏡的年輕女學生也抬起頭來看到了窗外的一幕,她皺了皺眉,書裏正好有這麽一段故事,也是女子到村口送別男友,走前極盡纏綿,可是走後男子卻杳無音訊,等到女子苦苦尋找了二十年,找到他時,一個已經是風度翩翩的社會名流身邊伴隨著嬌妻美眷,而一個則已經是頭女花白麵容枯槁的黃臉婆……
這會是在重複曆史上的故事嗎?她默默地想著。
半晌後,閆果才終於放開孟榮,盧副校長這才有機會叮囑了孟榮兩句,“報到後,你就聽他們安排去工作吧,這邊我會幫你照看著。記得電話,對了,如果你遭遇到什麽歧視和不公平對待,那你也不要忍著,該向上捅就向上捅,會有人罩著你的。”
最後這一句話大有深意,聽得孟榮一震,有人罩著,誰罩著?他有點想不明白。實際上現在他還是有點暈乎,但能肯定的是,肯定是有重要的人物看中了他,想讓他去航發公司工作,說不定自己還是重點培養對象。
他現在也懶得想那麽多了,到了再說,總會知道是誰在關注自己。
他戀戀不舍地揮別了二人,走上了大巴車,剛放好箱子,找到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忽然一位戴著眼鏡的女生冷冰冰地對他說,“你呀,看你媳婦對你多好,以後做人不要太陳世美,千萬不要無恥到那個地步。”
莫名其妙挨了一句訓,孟榮有些懵,但是他還是很禮貌地回答,“不會的。”
而前麵那位大嬸也插話道,“小夥子,你媳婦真的不錯,以後千萬不要對不起人家,不然真的是缺德,老天爺會看不過眼的。”
孟榮哭笑不得,這真有點莫名其妙。看看全車人看著他,仿佛自己已經變成了陳世美,他也懶得辯解了,這都哪跟哪。
而且,他忽然意識到,從前自己坐過很多次大巴,哪有陌生人這樣說他,還不是因為他現在真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有人在身後默默地期盼著他。
車子啟動了,他看向身後拚命揮手的閆果,心中萬千感慨,他還記得那年,他就在縣裏的公交車站,看見了閆果上車,那時的她,英氣勃發青春肆意揮灑,而自己隻能在一旁用報紙遮住自己頹廢的臉。
這個女人是改變了自己一生的人,自己怎可負她?怎能讓她失望傷心?
來到省城,他按照通知裏給到的報名地址,找到了先鋒航發公司的辦事處位置,辦事處在一幢不算太高的辦公樓裏,看建築風格和外表的陳舊程度,應該可以看出這幢樓蓋起的時間已經不短了,起碼已經有十幾年了。
穿過有些昏暗的樓道,轉了兩個彎,他才終於找到了,辦事處地方不大,外麵是半掩的兩扇玻璃門,前台掛著中國先鋒航發有限公司辦事處的牌子,這讓他心中僅存的顧慮又減少了不少,不像是什麽皮包騙子公司。
前台是一位掛著工牌的年輕姑娘,在看到孟榮拿出通知後,便帶著他來到後麵的會議室,孟榮看了一眼辦公間,人員不多,隻有三五個人在電腦前忙碌前,連抬頭看他一眼的人都沒有。他坐了一會,又來了一位男性工作人員,自稱李幹事,遞給了他一堆表格,讓他填後就走了,孟榮拿起來一看,都是個人基本情況登記,很正常的入職材料,他便拿起筆填完。
又等了一會兒,那名李幹事才走了進來,告訴他,讓他去找個地方住一晚,明早八點到辦事處樓下報到,會有車將他們一起送走。
一起?孟榮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
“你不會以為隻招你一個人吧?”李幹事笑道,“當然也不多,這次送的就兩三位,車會將你們送到一個地方後,再統一送走。”
孟榮點點頭,心中雖然還有疑惑,但是問了幾句,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位李幹事所知也不多,問多了就公事公辦地讓他到了後再問具體負責人,他隻是個中間接待的,對情況也所知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孟榮趕到報到地後,果然發現已經有一個人比他還早到了,提著行李一言不發,他主動走上前交流,對方表現得有點木訥,隻說自己名叫杜襄,也是在等車,並且也是接到通知的,但其它的卻是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很快李幹事趕到了,他看了看表,說還要等一個人。
孟榮跟著等了一會兒,和李幹事隨意聊了幾句,忽然傳來腳步聲,還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過來,“哈哈,我就知道孟榮你也會來!”
孟榮聽聲音很是熟悉,回頭一看,登時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