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黃帶我來的。”慕容漪笑著,“才從永安宮回來。”又加了一句。
玄晟似乎是孤身一人前來,在宮中他極少一個人行動,這時候,不是應該忙著他的那些事嗎。
“去見過太後了?”
慕容漪點點頭,“見過了,太後身子不太好,也沒說上兩句話,我便告退了。”
“見過就好。”淡淡一句,似乎也不太在乎這事。
“皇上怎麽一個人來了,今天不忙嗎。”慕容漪問著。
玄晟才二十幾歲,他的抬頭紋已經很重了,眼睛看著這宮殿的房梁,沒有回話。
“你下去。”玄晟深吸了一口氣,對梁翠吩咐了句。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他有什麽棘手的事情嗎,還是有什麽難過的事情,慕容漪看著他低下身子,撫著那幾隻小狗的毛。
“有母親養育真好。”
慕容漪靜靜的呆在玄晟身旁,聽他說了這麽一句,有些反常。
“皇上難得清閑呢。”隨著說道,和他坐在了一處。
很久都沒有再說話。對待玄晟最好就不要多話,他心思機敏。多話也無用,他城府極深。
梁翠被轟了出去,守在門口站著,一直到日暮,也不見人出來。
而李江也追到這裏來了,見到梁翠在門口,因她是慕容漪的掌事宮女,所以待她更禮敬些。
梁翠欠了欠身,叫道;“李總管。”
“姑娘這是?”李江往殿中瞟了一眼。
“蘭妃娘娘和皇上在裏麵說話呢。”
“衛將軍在禦書房等呢,咱家著急才找來。”
殿中玄晟聽了李江的聲音,慕容漪瞧著他的不悅之色聚在眉頭。聽他對門外叫了句:“回吧,叫他不必等了,有事明日再議。”
李江聽言隻得走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阿黃守著它的幼崽睡著,而玄晟與慕容漪占了阿黃的被子,一人坐著一個小角。
久久不聽玄晟說一句話,他垂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麽。
天就這麽漸漸的陰了下來,他的周身都圍繞著一種哀傷的氣氛,頭越來越低,恨不能埋進地裏。
雷聲滾滾,一時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梁翠在門口被豆大的雨點激了滿身,退到了一處小角落。
而慕容漪見到玄晟的熱淚滾落地下。
她不敢再動一步,玄晟的身子漸漸貼近了地下,和阿黃躺在了一處,她靜著,靜的如老天,看著雨落大地。
到底是何等的悲傷叫玄晟這樣的男人難過至此,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人都在他之下,而現在卻卑微如一隻黃狗,泣不成聲,顏麵無存。
幸好這殿中沒有旁人,幸好外麵電閃雷鳴不至於叫人聽到他的哭聲。
雷雨的夜來的那麽快,她一直愣著,玄晟的哭聲低了,天也晴的那麽快。
月亮的光輝似乎更為皎潔,玄晟睜著他的眼睛,月光打在他的側臉之上,美如封存的琥珀,他一動不動,連呼吸都無。
慕容漪看著他的樣子發愣,不光是因為那樣子的美妙,還有那深不見底的哀傷,他美的讓人動容。
想用手指去碰一碰,卻見他的眼淚從鼻梁劃下,仿佛觸碰一下便會破碎。
“沒事。”他出了一聲,而後坐了起來,雙臂抱著膝蓋蜷縮在一起,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一身正黃色龍袍被映照成銀色。
“好了好了。”像是自語的說道,他的語速緩慢,像是在安慰自己,然後站起身來,發絲被夜雨之後的涼風吹動。
慕容漪看著他的背影。
他用力的揉搓著臉,欲要將臉上的哀傷掩蓋,在一個女子的麵前大哭,又是萬人之上的皇帝,的確是丟了麵子。
還好這人是慕容漪。
“回去吧,回去歇著吧。”玄晟恢複了原狀,獨自一人向外麵走去,直到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梁翠在外麵守到了半夜,靠在牆角睡著,恍惚間一睜眼睛,看到玄晟走了出來。
也不知道這一個晚上他們兩個人在殿中做什麽,梁翠的周身都冷冰冰的,費力站起身來,進入殿中,看著她坐在地上。
“娘娘。”梁翠走近叫了一聲。
看她發愣的看著地下,阿黃和它的寶寶們還在安睡,“這莫名其妙的到底是怎麽了。”心想著。
對於玄晟,她的愛意也隻有那麽一點點,就如天上的浮雲,並沒有多在意,他哭泣,也隻是他在哭泣而已。
“走吧。”應著便搭上了梁翠的胳膊。
這夜裏風聲淺,安靜之中聽到了梁翠怯怯的問話:“娘娘與皇上相對一夜,是在?”
“沒事。”她隻是有些好奇,隻是被玄晟的美妙震懾。
梁翠也就沒有問下去。
“這鳳儀宮,從前是誰的居所?”玄晟為什麽要躲在這裏哭泣,好奇便問了句。
“據說是先帝的第一位王皇後,後來難產而亡。”梁翠回道,“說貌若仙子,極得先帝寵愛。”
原來那宮殿的正主是先帝的皇後啊,還保護的這麽好,實在難得,慕容漪回頭又看了那宮殿一眼,總覺得那宮殿對玄晟而言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
月光之下,玄晟走在禦花園當中,遠處一眾宮人隨李江在等候。
明晃晃的燈籠人手一個,他冷著一張臉走了過去,生在這宮裏,長在這宮裏,哪裏會迷路。
幾年之前便是如此,今日是先王皇後的忌日,也是他出生的日子,每到這一天,他都會放下所有的事情到鳳儀宮來。
李江從前跟隨先皇,現今跟隨玄晟,這其中是怎麽回事他當然知道。
“皇上。”李江上前,將搭在胳膊之上的披風加在了他身上,替他緊了緊。
玄晟吐了口氣,帶著些道謝的意味,“不是交代過,今日不必跟著了。”
“奴才哪裏敢,皇上若是出了什麽事,叫太後知道了,奴才也脫不了幹係。”
恩肅,一個養育他多年的女人,從小苛責過多而疼愛卻少,在玄晟決心爭這皇位之時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恩肅隻是他的養母。
多年的嚴苛對待,他未曾有過怨言,恩肅為他算盡了一切,該視作親生母親孝敬,可他親生母親卻是死在了恩肅的手上。
“回吧。”玄晟歎了口氣,便帶著人回了,在禦書房睡了一晚。
而之後的幾天,玄晟很少再來芳漪宮,不過也沒往別的妃嬪宮中去,慕容漪不是吃飯便是睡覺,日子無趣到底。
宮中的下人懶散,也懶得去管教,直接推給了梁翠。
古代女人的日子果然寂寞,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她們成就一生的職業是生孩子。
一個不需要女人出力的社會狀態,就隻剩一個繁衍生息的本能。
不
過她一向自力更生,就算是這宮中的日子再無聊,總能自己找出些情趣來。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德本身就是傻,於是叫梁翠往寢殿擺了個桌案,男子要讀書認字,難道女子就不用。
一筆一劃,筆筆都是蜘蛛爬,“額……”梁翠站在她身邊看了許久,實在看不過眼去了。
慕容漪把筆放下,扭了扭脖子,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果然是理科生,就是拿不起筆來。
好吧這事先告一段落,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畢竟這世界上每個人都不是萬能的。
可是她這一身外科醫生的本事留著有什麽用處。
梁翠隨著便把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幫著她捏起來。
“娘娘還是少辛苦一些吧,各宮娘娘們閑來無事都養養花草,繡繡鴛鴦什麽的,咱們娘娘寫字好稀奇。”
“女子寫字就稀奇嗎,那李清照如何,上官婉兒如何,別小看了女子,這個社會從前也曾是女權社會。”
她半眯著眼睛,隨著梁翠的手法微微晃動著身子,隨口就溜出了一大堆。
“啊?”梁翠聽得一頭霧水,她所說的那些人她可是聞所未聞,不要說梁翠沒有聽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聽過。
“娘娘說的是什麽啊,什麽女皇的。”
“不是女皇,是……”這話還沒出口,就見到宮裏的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對她迅疾的一欠身,“娘娘出事了。”
誰出事了,她好端端的坐在芳漪宮中,“怎麽了?”
梁翠走到那小宮女身邊說道:“芬兒你慢慢說,有什麽事?”
芬兒看了看梁翠,又看了看她,開口道:“麗妃娘娘瘋癲了!”
她瘋癲就瘋癲,關慕容漪什麽事,旁人宮中出了事也用不著稟告到芳漪宮中來。
聽著芬兒的下話,“太醫來診過脈,說麗妃娘娘是中毒所致,那毒……在娘娘所贈的錦緞之上。”
淡粉桃花,那毒在她所贈的蘇州錦緞之上。
梁翠瞧著她一臉茫然的表情,回身對芬兒交代:“你先下去。”
“等等。”慕容漪叫住了芬兒,話還沒問清楚。
芬兒站定,等著她的問話。
“麗妃娘娘現在如何?”
“昏迷當中。”
“那這事是怎麽傳開的?”
“麗妃娘娘時常往太後宮中走動,聽聞麗妃病重,太後便趕來了,這話已經在宮中傳開了。”芬兒回道。
她沉了沉氣,看來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呢。
“知道了,去吧。”她點了點頭,便叫芬兒走了。
真是是禍躲不過,對於宮中的大事小事,她從來是能躲就躲,不想竟然還能找上門來。
“該是麗妃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吧。”能想到的隻有這個理由,她自己哪來的理由害麗妃,一個並不得玄晟寵幸的妃嬪。
就是害,也該是別人借著這件事來算計自己。
“這……”梁翠微皺著眉頭,在她身旁說著,“娘娘好心贈了麗妃娘娘那緞子,竟然還招惹上了閑事。”
到底是她防備不足,沒想到一匹錦緞也能做出文章來。
這麗妃好像是個厲害角色,不管如何,既然這事與她脫不了幹係,怎麽也要看個清楚。
“梁翠隨我去看看吧。”依然一臉茫然的表情,去了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