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內殿,檀香氣味繚繞。
慕容漪跪在恩肅床邊守著,陳草木立在一旁。
見她睡熟了,慕容漪偏過頭去看看陳草木,兩人相視點點頭,便偷偷出去往乾清宮去。
今晚玄晟去了椒房宮,這個時辰不會被人發現。
沿著僻靜小路悄悄轉到了乾清宮,躲在圍牆之後聽著有人路過。
兩個小宮女一邊說著,“不知西殿中有什麽,一股子腐臭味。”
“可別亂說這事,皇上叫鎖上的不讓人管。”提醒道。
聽著兩人說話,慕容漪放於胸前的手瞬間抓緊,等那兩個宮人走遠了,便拉著陳草木往西殿跑去。
已是秋末了,樹上的葉子掉了精光,月光傾灑而下照在地上,隻留下枝枝節節的疏影,慕容漪與陳草木走近,呼出的氣息向上空飄去。
越走近便越能聞到一股惡臭,她心慌了,不知玄晟用何手段對付那小小女子。
此時乾清宮並未有多少宮人,而西殿少有人來,隻有他兩人一前一後在殿門前站立。
腐肉的氣味從慕容漪的鼻間流入內髒,而陳草木聞著這味道已經作嘔。
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人該是死了吧,是死了吧,默默沉吟。
想象不到她腐爛的屍身有多少蛆蟲在上啃咬,她一定很痛,慢慢走近,卻見門上掛著兩把鎖頭。
“慕容漪。”默默念道,“慕容漪。”眼淚從臉上哀哀滑落,是我欠了你的,還有什麽用呢,她已死這名字這身份就永遠都是你的了。
身上背負兩條人命,我真該死,狠狠的咬著嘴唇,見殿門邊上有塊石頭,蹲下身子撿起。
眼淚仍不停掉落,搬起那大石頭用力砸那鎖頭,“咣咣”幾聲,在這靜夜當中更為清晰響亮。
陳草木的胃裏翻騰,見她鬧出這樣的大的動靜,趕忙上前去拉她,“別,鬧出動靜被人看著了。”
與慕容漪拉扯著,聽著人的叫聲:“什麽人!”
不時一隊侍衛朝著西殿趕來,陳草木一見不好,便強拉住慕容漪跑開,沿著黑漆漆的路,隻有冷風吹在臉上,吹幹了她的淚,直到躲到漆黑的拐角處。
陳草木靠牆蹲坐下,喘了幾口氣,輕聲道:“她,是死了。”不敢確定,朝著慕容漪站立的角落看去。
卻聽不到慕容漪的聲音,她閉上眼睛,靠在牆壁之上大腦當中已空空一片,原來到最後,被敵對的人並非是自己,玄晟真是給了好大麵子啊,她該作何反應呢,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但凡還有些良知的人,夜半露深之時,都無法安睡吧。
“娘娘?”陳草木起身,緩緩向她走近,黑漆漆的夜色之中,月光隻照亮了她的眼眸,她的眼睛就如天上繁星一閃,在黑暗當中摸索著她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娘娘。”
娘娘?卻聽得一聲歎息,她忍不得貧苦難捱,卻也受不住這榮華富貴。
罷了,已置身在此,從一開始便該明白,這皇宮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
“我們回去吧,太後夜裏時常醒來,別被人看著了。”輕聲說道。
慕容漪點點頭,便被他拉扯著回了永安宮。
走近殿中仍是靜悄悄的,才進入便聽恩肅叫了聲:“哀家要喝水。”
“是。”慕容漪應著,到桌邊倒了杯水扶她起身。
恩肅喝了口,精神起來問道:“什麽時候了。”
“四更天了。”陳草木麵帶笑容立在她身側。
“睡不著了。”說了句,慕容漪便為她將躺枕在身後擺好,垂著頭立到一邊。
看看她道:“你是哭過?”
陳草木朝著她的臉看了一眼,鼻頭紅紅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哭過。
她沒回話,隻躬身立著。
……
已是黎明了,椒房宮內。
玄晟在趙慧茹身旁安穩睡著,隻是躺在一起睡覺,並無其他。
而她卻醒著,側臥看著他的臉,菱角分明,年歲越大些他的骨骼便越美。
聽著正昕哭了聲,他便醒了,頭挪動了下,趙慧茹隨著起身,下床將孩子抱起來哄著,“別吵,父皇還在休息呢。”
“他是餓了吧。”胳膊支在**說了聲。
隨著一笑,“臣妾去叫乳母。”
靈兒從殿外進來,行禮道:“娘娘。”
“去把乳母叫來。”吩咐道,靈兒便出去了。
趙慧茹坐到玄晟身邊,搖晃著懷中的小身子,哭聲漸漸低了。
玄晟看看那小臉,隨口道:“你沒有奶水,晚上就把孩子交到乳母手裏去帶著就好了,也省的擾你。”
“不礙的,臣妾喜歡帶著他。”回道,平日裏閑得很,能有個孩子陪著也能添些樂趣,再者這孩子並非是她親生,不整日帶在身邊卻不安心。
也沒得睡了,乳母到了將孩子接過,到一旁坐著去喂奶了。
玄晟拉起她的手,“辛苦你了。”暖暖的說了句。
“沒有啊。”垂下頭應道,她平日裏帶著這孩子,也沒有精力再花到玄晟身上,琪美人入宮有幾日了,可算有個新麵孔讓他換換口味。
“皇上,琪美人入宮的事情臣妾已準備妥當,不知皇上打算何時見一見她?”問道。
為他的正妻,這些話就像家常話一樣能拿出來說。
提起她,玄晟才想起有這個人,“藩王的小公主?”
趙慧茹點點頭,“性子乖巧,生的又漂亮,臣妾看著很好呢。”
真是越發有人妻風度了,從前玄晟還厭煩她小肚雞腸愛嫉妒,也想不起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
“那朕早些過去看她。”拉著她的手應道。
不過是在他麵前做個賢妻的樣子,可在心裏卻不舒服,仍強裝著微笑,“皇上再躺一躺吧,等下該去上朝了。”
“嗯。”氣氛安寧,玄晟又靜心躺了會兒。
他閉上眼睛後,趙慧茹臉上的笑容便落了下來,真希望那琪雅不得寵愛才好,每見到玄晟喜歡一個女子,她都會心痛無比。
手被他拉著,才覺舒心一些。
……
下了早朝,玄晟在禦花園走著。
東海說了句,“今日陳太醫要為太後娘娘動手術了,皇上去不去看看?”
“好。”應道,終歸是太後,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去看看,不能讓人再說閑話。
換下朝服便直接往永安宮去。
進殿中見慕容漪跪在床邊,眼神沉了下去。
“太後,皇上到了。”江德全在恩肅身邊說道。
恩肅抬起眼來去看,慕容漪身子僵住不敢動了。
玄晟穩著步子走到殿中行禮一拜,“見過母後。”聲調略低。
既然都來看望了,從前的事情便拋到腦後了,“起來坐吧。”溫聲說道。
大吵一架第一次見麵,兩人都有些尷尬,慕容漪識相站起身來,到一旁候著去了
玄晟打量著她,裝扮
還是從前的裝扮,似是瘦了些,沒做聲又將眼睛轉向了恩肅,“母後感覺如何,朕聽著說今日陳太醫要為母後用外科之術診治了?”
“是,皇上是才下朝吧。”關心問道,溫柔笑著。
“嗯。”應道,終究是親近不起來,還是有些冷淡。
既然無話可說也不必勉強,能來看看有這心意便夠了,“好了,皇上還有政務要忙,就不要在哀家這裏耗著了。”
“那,兒臣便告退了。”起身一拜,抬起頭來又朝著慕容漪看了一眼,她仍然垂著頭。
說是來看她的,見了慕容漪眼睛就移不開,等玄晟走後,默默說了句,“還不敢把頭抬起來。”
從前就知道恩肅並不待見她,在身邊伺候著也不見好臉,可說了這句話,陳草木倒覺得有緩和了,悄悄的沒出聲。
慕容漪抬起頭來,規規矩矩走到恩肅身邊,拿起藥碗又跪到了地上。
“皇上袒護你,你心裏是不知嗎?”瞧著她說了句。
這話是什麽意思,看向她,莫非她的事情太後也知道?“太後你?”弱弱出了一聲。
“你父親與哀家說了,隻管安心吧。”輕聲說道。
突然聽了這話卻叫慕容漪不知所措了,怎麽慕容瑾也來為她求情了呢,低著眸子沒再多話,舀起藥汁送到她口中。
大約近正午,陳草木將所有宮人都遣了出去,在殿中用兩張方桌拚成一個台子。
恩肅已經喝下麻醉藥睡去了,便到身邊將她抱到了台子上。
她的身體還如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一般好看,陳草木抱著她卻絲毫不覺得費勁。
慕容漪在一旁準備著,穿上古代私製手術服,把皮質的白色手套套上手。
不知什麽時候陳草木到了她身後,輕輕說了聲:“微臣幫娘娘係上。”
“這衣服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問了句,款式和現代的差不多,可是她從來沒和陳草木說過這些。
“嗯,之前就是用和圍裙差不多的,後來發現袖子上也時常染上東西,還是我一個學生想出來的,就改成這樣了。”應道。
慕容漪轉過身來,又替她將手套的繩子係上。
“你哪個學生想得這辦法,一定很有才華。”說著笑了笑。
“林陌。”應道,“是督察員禦史的千金,她學的最快,和娘娘的脾性有些像,隻是鬧一些。”
提起那小丫頭陳草木便頭疼,“娘娘,微臣覺得那書上所寫的裝不滿林陌小姐的胃口,不過這幾日便向微臣要下半冊了。”
拿起口罩來為慕容漪帶上。
“我還沒寫呢。”回道,兩隻手抬著到恩肅身邊。
眉毛對陳草木一挑道:“被她衣服扒了。”
她從來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後宮之中她為尊,但在手術台上,慕容漪才是老大。
陳草木頓了頓,然後低眉順眼的將恩肅的外衣脫了去,白白的身子,已到成熟盡頭的骨骼架構,她美得這樣明顯。
看了眼便將眼睛緊緊閉上,麵對一個一絲不掛的老女人,他這時候竟害羞了,當初看麗妃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到我身邊來啊,遞毛筆來給我。”輕聲道。
陳草木將頭扭過睜開眼睛,而後站到慕容漪身邊,從準備好的工具中拿出毛筆遞到慕容漪手中。
工具卻還是毛筆,怎麽手術服改製了就不改改這東西,果然一切都要像現代靠攏才合適,沾著放好的清水在恩肅的胸口作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