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繚繞,這幾日玄晟都在乾清宮住著。

黎明時分醒了一次,江南之事擾得不得安睡,迷迷糊糊的吩咐了李江去請都察院的人來見他,恍惚之間便又睡了過去。

沉沉的呼出口氣,胸口悶得厲害,便被強迫著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明亮,陽光透進內殿,不知什麽時候將窗子打開了,涼風吹在他的身上還清醒一些。

看樣子天氣不錯,拍了拍腦袋,又睡過頭了,“幾時了。”手指插進頭發當中,用力的摩擦了幾下。

李江一直在他身邊候著,稟道:“皇上可醒了,林大人在殿外等了許久。”

“請進來。”直接說道。

對身邊的小太監擺下手,李江便到他身邊,拿起衣裳披在他後背,又遞了杯溫水過去。

沒日沒夜的過了幾日,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玄晟喝了口水,眼底下便見了一雙黑鞋子穩步走近。

水滴從喉嚨劃過,又按了按額頭。

聽著說道:“見過皇上,不知皇上有何事?”

身邊還有幾個宮人,如今身邊的人都叫他不放心,擺擺手道:“都出去。”

殿內隻剩他兩人,玄晟倦倦的靠坐在**,往明亮的窗口看著。

沉聲道:“朕要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微臣正在查辦,發現不軌之人都按皇上意思盡數秘密拿下了。”回道。

聽言沒做聲,那香味飄進他的鼻間,叫他全身都軟了下來,“朕身邊的人,近半年來的行蹤你也查一查,總覺得不放心。”

皇上說做那便做,他沒多話直接應了,“是。”

他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這些天來,外界沒傳出任何消息,而他已經拿下了朝中數位高官。

如此看來這位皇帝陛下是要有什麽大手筆。

“你去吧,過段時候便來見朕一次,別與旁人說這事。”交代道。

這是皇上的器重,他入朝為官也並非是接著太後的麵子,如今有機會為玄晟效力,當然義不容辭。

“臣遵命。”應道。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了,玄晟將頭仰了過去,錘了下胸口,算來算去朝中可用的人竟然這麽少。

似乎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烙著恩肅的印記。

又或者是根基太深,不是宰相的人,便是結成黨派,三年來他都在穩固朝堂,到現在看來,有些人若是不除,遲早會危害到他身上。

他一向幫扶的衛征也會亂動心思,即便是心中有防備,派他到江南之時也要自家人一同去,還是防不住,到底這世間就沒有完完全全的忠臣義士。

家國天下,首當其衝為家,此種選擇之中,玄晟永遠都不會是最終答案,有了這次的教訓,那麽下一次,不會再為難旁人做這選擇了。

曾經以為可以信任,曾經以為隻要留有餘地便有轉機,是他太心慈了。

若非是當年一時手軟放走了勁敵,何來的今日危困,這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閉目緩神,聽著通傳,“西域藩王已入盛京。”

終於到了,西北作亂已經確定,這次必要借助西域藩王的手。

遠國使者到來,自然要翹首恭迎,依稀記得,那時自己還是皇子,不過是在宮廷宴會之上見過羅多與他父皇把酒言歡。

“來人。”叫了一聲。

見宮人叫進殿

中伺候穿戴,他立在殿中,由人抻展著朝服。

也有幾日不曾上朝了,他的身子不舒服,一直在乾清宮養著,今日還未大好,不過有求於西域,自然不能差了禮數。

強裝著神采奕奕,由宮人跟隨出了乾清宮。

走了一段路便覺腳步沉重,便搭上了李江的胳膊,緊緊的壓在他手臂之上。

“皇上,不然就叫太後去迎吧,身體抱恙,不去也情有可原,想藩王不會怪罪的。”李江勸道。

怎能不去,恩肅為他請了人家來,到了卻都不去迎著,如此做怎可。

“沒事。”應道,是覺得自己夠狼狽,九五之尊更是辛苦。

樓台之上恩肅和趙慧茹,與一眾宮人都在等了。

他緩步而來,將扶在李江身上的手拿了回來。

裝模作樣久了,稍稍挺起身板便全然看不出病氣來,隻穩步向前方走去。

“見過皇上。”趙慧茹低眉順眼,欠身道。

半年間與他隻見過幾麵,這皇後做與不做都是一個樣子,現今她的神采也寥落薄涼。

玄晟對他無情的微笑,而後到恩肅身旁立著。

恩肅瞧著他二人相對如同陌生人,心中隱隱有些不快,可也沒做聲,隻等著羅多的車隊進城。

兵馬漸行,亂糟糟的聲響慢慢進了。

隻見一隊異域車馬緩緩行進,他們的服侍精異,與大燕民風十分不同。

見羅多到了,恩肅嘴角牽起一抹笑意,玄晟便攙扶她從高台之上走下,畢竟這次她才是主角,要羅多幫忙,還要她這個太後多說好話。

車馬漸次停下,就如一隻蠕動的長蛇一般。

最前一輛馬車,幾名西域武士在四周把守,一人打開馬車的門,扶著羅多下了馬車。

一見他冒出頭來,恩肅便大聲道:“藩王遠道而來,失迎。”聲音清透悠遠,風範淩人。

她的美貌仍停留不敢,羅多的臉上被胡子遮擋住大半,見到故人大步流星的熱情向前。

而玄晟卻成了局外人,心中不免不快,到底他才是大燕的主人,可卻仍然要依賴母親才能安穩度日。

“見過太後娘娘,一別數年,太後風姿仍在。”羅多用西域禮儀向恩肅一躬身,客套說道。

恩肅微微垂頭算作見禮,柔聲道:“藩王客氣,哀家見藩王氣度也未改變。”

他兩人說著話,卻將玄晟完全冷落著了。

她並沒有掌權前朝的心思,這天下是她交到玄晟手中的,何時都不會改變。

當然會顧及皇上的麵子,便向羅多說道:“皇上與哀家都等待著藩王到來。”

他這才看了玄晟一眼,而表情卻露出些疑惑來。

玄晟拱手見禮,“見過羅多叔叔。”故意將關係拉近。

“本王記得,昔年見過皇帝陛下所屬意的諸君,並非是……”不假思索,直接將話說出了口。

一聽這話恩肅便愣了,她知道玄晟最忌諱這個,他的皇位得的不順當,但他卻做的穩當,眼角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的表情僵住,片刻又恢複熱情,“羅多叔叔所說都是陳年之事了,現今卻是朕在位。”

竟也要與外人解釋,他的眼光韜略哪裏都不必玄宣差,為何人人心中都隻想著玄宣曾為儲君。

聽了這一句,羅多便將這話題作罷。

恩肅接話道

:“一路顛簸,皇上已備了接風酒席,快去歇歇,多年未見也好敘舊。”便將話題岔開,拉上羅多便走開了。

而玄晟與趙慧茹在原地站立。

看出他對那話的介意,趙慧茹勸道:“皇上別往心裏去,西域與大燕相隔甚遠,自從父皇去了便少有往來。”

“少廢話。”一句話叫她住嘴,他本就心煩卻又提起這茬來,不氣才怪。

一隻胳膊撐在石階的把手之上,狠狠的抓了一把,直到胳膊發酸才鬆手,便隻身跟著恩肅身後走了過去。

趙慧茹被他喝了一聲心裏難受,如今宮裏有兩個妃嬪懷有身孕,玄晟的眼光更不會停在她身上,受盡冷落也罷了,勸說一句也成了自己犯賤。

隻覺得心酸,眼淚湧到眼角,靈兒陪在她身邊,心疼的叫了聲:“皇後娘娘。”

“沒事沒事。”忙將眼淚擦了去,便跟著一起走了。

她一大早上便在朝陽殿打點,聽說西域藩王來訪大燕相助。

恩肅與她說過,西北有人要作亂,此次必要借助西域之力,所以才會如此重視,可一片苦心都被玄晟視而不見,她怎會不難過。

她強裝著笑容進入朝陽殿當中,至殿中欠身道:“臣妾失怡,方才有些事情耽擱了。”

抬起眼來,見玄晟與恩肅都已入座。

玄晟才要開口便被恩肅的話阻了,“入座。”

話也說不上一句,玄晟心中更是氣惱,便獨自斟了杯酒喝下,趙慧茹安分的坐到他身邊。

左看看右看看,恩肅與羅多說話互相敬酒,旁人都插不上一句,也未談西北之事。再看玄晟整張臉都陰成了一片,隻顧著自己喝酒。

“好了,藩王可否移步,哀家與藩王要好好聊聊。”恩肅笑的臉上開花,也未顧慮到玄晟,便與羅多起身欲要離開朝陽殿。

本就被無視了,玄晟還要顧著禮節,他何時在人前失過麵子,胳膊撐在桌案之上起身,陰著一張臉說道:“恭送藩王母後。”

恩肅回身對他一笑,溫聲道:“哀家先與藩王說會兒話,慧茹啊,陪著皇上。”

“是。”起身一欠身,應著。

現在朝陽殿隻剩他兩人,見玄晟身子搖搖晃晃的,便過去扶他坐下,可他仍然不放酒杯,又往嘴裏灌了口,便伏在桌上不動了。

“皇上。”暖暖的叫了一聲,她知道她丈夫的脾氣,最不喜歡被人如此對待。

他是男人嘛,處處都要麵子,即便是自己的母親相助,可完全被排除在外,哪裏都插不上手,自然會不高興了。

“嗯?”玄晟醉眼朦朧的應了聲。

聽著說道:“母後與藩王相談商議,皇上便回去歇著吧,臣妾聽說這些日子皇上都忙著,正得空好好歇歇,有母後幫著皇上,還能得些清閑。”

他才不願得這清閑,這幾句話都是安慰,他聽得出來。可一想到趙慧茹與恩肅之間的關係,便心裏不爽快。

趙慧茹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可她更是恩肅的侄女。

對她愛答不理,有一大半的願意是因為這個,趙慧茹體貼多情,雖不是出塵美人,他也曾喜歡過,隻是……

身為君王怎受得了被人擺布,他愛上的第一個女子便是慕容柔,那才是他心中的妻子。

拋開慕容柔已屬心玄儀,因為慕容瑾的宰相之位,更是恩肅不準他娶進宮中的最大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