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安幸啊……”
安幸結結巴巴的回答,讓林司良稍稍回過了點神。
牛排蘸土豆泥,是他那時候突發奇想,和小西鬧著玩的吃法。在那之前,在那之後,他從沒見過,也沒聽過還會有別人這樣吃。
但其實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麽,畢竟這個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巧合。
隻是在安幸身上,巧合發生得實在太多了一點。
剛才那一瞬間的激動慢慢降了溫,林司良喉結滾了滾,鬆開了安幸的手腕,又去摸自己的衣兜找煙,可摸了半天,也沒摸到煙盒。
“煙盒掉地上了。”安幸提醒了一句。
“哦。”
林司良低頭看了眼地麵,俯身把煙盒撿起來,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不好意思啊。”
林司良道了句歉,卻沒有再多解釋什麽。
緣由很長,腦子很亂,一時半會兒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林司良拿了根煙,按了幾下火機把煙點著,猛抽了幾口,努力想讓心緒快點平靜下來。
安幸就是小西——在安幸流露出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時,林司良也曾經暗自這樣幻想過。幻想小西是借了安幸的身體回來找他了,或者小西被時間亂流卷到了過去,換成安幸的模樣重新活了一遍,又像冥冥注定一樣,來到了他身邊。
但這些一直都是他埋在心底的胡思亂想,是他在夜深人靜想念小西時,哄自己入睡的安眠劑。他從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的可能性,畢竟自己還沒有發瘋到,要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當真。
可如今,安幸叉著牛排和土豆泥的那一幕,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戳進心裏,淺淺埋著的念頭就像被點燃了引線一般突然炸裂開來,讓林司良的理智還沒反應過來,就先條件反射地就將那句“你是誰”脫口而出。
可事實上,這不過是巧合又多了一次而已。
誰也不能證明,多了這一次巧合,安幸和小西之間就一定有什麽關聯。
安幸望向自己時,那迷茫的眼神並不像是裝的。安幸如果真是小西,他也沒有理由對自己偽裝。
他是真的一無所知,所以自己也是真的想多了。
林司良把煙夾在指間,又抬眼看了看安幸。
安幸沒有在吃了。蘸著土豆泥的那一叉子牛排靜靜躺在盤子裏,安幸低頭看著盤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安幸看來,自己剛才大概就是毫無緣由地突然抽瘋吧。
人家本來吃得好好的,都讓自己給攪和了。
“怎麽想要……用牛排蘸土豆泥吃?”
林司良再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往常的鎮定。
“嗯?”
安幸抬起頭,林司良冷不丁的問話讓他的反應遲鈍了一下。
“嗯……就是覺得這樣可能挺好吃的。”
一秒遲鈍過後,安幸笑著回答道,就像剛才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是挺好吃的。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林司良淡淡地說。
“嗯。那我吃了。”
安幸拿起叉子,又對林司良笑笑,把牛排放進嘴裏。
***
後來的半頓飯還算愉快,安幸仍然和林司良聊天說笑,誇讚飯菜好吃,還胃口很好地將林司良的牛排吃掉了一半。
不過林司良看得出,自從自己抽了那陣瘋,安幸還是比一開始興致低了很多。
林司良走在安幸後麵半步的位置,看著他有些沉默的背影。
他可能……是猜到了點什麽吧。
但他卻什麽都沒問。
他應該是不太開心,可卻依然和自己有說有笑的。
……總是不讓別人為難,應該也挺辛苦的。
林司良想著,掐掉了手裏的煙,伸手揉了一把安幸的後腦勺。
“嗯?”
安幸回過頭,下意識地摸向腦後。
“怎麽了?”
“想聽聽……我以前的向導的事麽?”林司良問。
安幸驀地睜大眼睛,似乎完全沒想到林司良會提起這個話題,連放在後腦勺上的手都忘了拿下來。就這麽保持著傻呆呆的模樣愣了好幾秒,他才小小地點了點頭。
林司良溫然一笑,繼續慢慢向前走,安幸連忙跟上,走在他旁邊。
“我以前的向導……叫小西,時小西。個子小小的,有點瘦,有時候傻乎乎的……特別愛吃甜的。”
“你跟他……有點像。”
“你這是說我傻麽?”安幸一挑眉,問道。
“沒有,不是這意思。”
林司良笑。
“就是有的時候,你的表情,神態,還有說的話之類的,有點像。還有今天,你用牛排蘸土豆泥吃,以前……他也是這麽吃的。”
安幸點了點頭,並沒顯得怎麽意外。
果然還是猜到了吧……
林司良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幾年前,他跟我一起下裂隙,也是去漩渦裏,找幽靈,拿逆流結晶。結果沒想到……就出了意外,他就……沒能回來。”
“所以一開始,我一直不帶你去漩渦,並不是因為你不行,也不光是為了安全,是因為我……實在是有點怕。”
“嗯。”安幸輕輕應了一聲。
“今天也是,本來好好地帶你吃東西,結果我怎麽……就來了這麽一出。”
林司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安幸。
“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沒有,沒生氣。”
安幸盈盈一笑。
“你帶我吃這麽好的東西,我還生氣,那沒天理。”
林司良也笑,兩個人又繼續向安幸家走著。
六分巷裏靜靜的,今天沒有聽到老人吹樂器,微涼的空氣中,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不緊不慢,交錯響起。
“有沒有後悔跟著我。”
沉默了一會兒,林司良問道。
“我……不是一個好搭檔。”
“嗯……”
安幸想了一下,隨後嘴角一挑。
“這麽說來,是有點後悔。”
“是麽。”
林司良垂著眼,了然地笑笑。
“是啊。”
安幸好像很不滿的樣子,轉頭斜了一眼林司良。
“你說我跟著你,都不好去勾搭別的男人了,就隻能勾搭你吧,你還看不上。”
“沒有看不上,”林司良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解釋,“我其實……”
“哎,算了。”
安幸沒等林司良解釋什麽,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看不上也沒事,沒準什麽時候,就有別人看上我了呢。”
“等有別人看上我,我可就跟人走了,到時候你可別攔我啊。”
“不會,你想去哪兒,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妨礙你的。”林司良認真保證道。
“不過現在,我還是得抱著你這根大腿賺生活費,你也別嫌棄我。”
“不會嫌棄。”林司良溫然一笑,“如果你後悔,我不會攔著你,隻要你想留,那留多久也都可以。”
***
今天老人不在巷子裏,想找個人陪陪自己,都不知道該找誰。
安幸躺在**,看著床頭上的那朵黃銅小花,悶悶地發呆。
總是對自己那麽溫柔,但那溫柔卻永遠都有界限。
待在這樣的溫柔裏,一不小心,就要難過。
安幸伸手摸了摸那朵花。
硬邦邦的,手感有點涼。
真正的花……大概是軟的吧。
安幸隻在影像裏見過花,風一吹,飄飄搖搖的,很嬌軟的樣子。
總之是跟這朵黃銅的很不一樣。
可沒辦法,哪怕是這樣,也不舍得不要。
其實對林司良說的那些後悔什麽的,不過是想給自己找幾分麵子回來。
林司良想解釋什麽也不重要,反正總歸是些好聽的話。
反正無論他解釋什麽,總歸也是不要自己。
強吻人家,被人家拒絕。
讓人家請客哄著,可隻有兩個人的一頓飯,自己仍像是一個多餘的存在。
這事不能細想,細想起來,就怎麽想怎麽覺得卑微。
他越解釋,自己就越卑微。
安幸把臉埋進枕頭裏,眼前的光亮一下子全都被遮了起來。
本以為在暗街11號賺到了錢,又找到了喜歡的男人,以後就能一路光明了。
看來老天還是不舍得給自己安排太好的劇本。
***
“或許真有這個可能呢?”
暗街11號吧台前,源哥聽完林司良的描述,想了想,說道。
“時間裂隙這地方,中央塔研究了幾十年,都沒研究出點什麽來。無論是咱們還是中央塔,對時間裂隙都的了解都僅限於表麵那一點東西。安幸和小西這事,哪怕匪夷所思,但誰也不能保證,這在時間裂隙裏就肯定不會發生。”
“嗯……話是這麽說。不過……”
林司良微皺著眉,話說得猶猶豫豫。
“不過這事,我也大概琢磨過。”
“小西……他出事是三年前,如果他還在,今年應該是二十三歲了。安幸今年二十二歲,三年前他就是正常地在東區向導學院上學,出生、出事這些時間點,兩個人一個都對不上。”
“安幸跟我大概說過,他從小長在孤兒院,十二歲去了東區,在東區呆了十年,今年又回來了西區。他的記憶是完整的,也很清晰,他從小長大的這段經曆,和小西沒有一點交集。”
“總之就是……除了咱們覺得像,沒有什麽事可以證明他們兩個真的有關係。”
“所以他們其實……”
林司良無奈地笑笑。
“其實也就隻是偶然相像而已吧。”
“嗯……”
源哥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麽,抬起頭,向吧台一角招呼道。
“哎,小圖。”
小圖回過頭,兩隻眼睛亮亮地看著源哥。源哥對他招了招手,小圖便放下手裏正在玩的酒水,乖乖走過來坐在源哥旁邊。
“小圖,你說安幸……是小西嗎?”源哥問。
小圖的眼神裏露出一絲迷惑,想了想,搖了搖頭。
源哥本來是想用一用小圖的占卜異能,誰知道小圖既沒有說黑,也沒有說白,就隻是搖頭。源哥和林司良都是一怔,而後又都笑了笑。
“小圖,我是問你安幸是不是小西,是黑,還是白?”源哥又耐心問了一次。
“白。”這一次小圖想也沒想,竟然直接就說出了一個白字。
林司良登時愣在當場,難以置信地盯著小圖,半天也沒能說出話來。源哥也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眼林司良,忙扶著小圖的肩膀,又問了一次:
“他是小西?他真的是小西?”
“黑。”小圖又不假思索地說道。
這回林司良和源哥都徹底沒話了,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小圖,也不知道該信那句黑,還是該信那句白,應該失望,還是該對這個玩鬧似的占卜一笑了之。
小圖看他們都不說話,表情有點迷茫,也有點膽怯。他向源哥靠近了一點,目光直直落在源哥臉上,又拉了拉他的衣服。
“嗯?哦,沒事。”
源哥回過神,摸摸小圖的腦袋,又捏了捏小圖的臉蛋,語氣很溫柔,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去調酒玩吧,想要別的酒水,就來找我。”
小圖點點頭,便又坐回吧台後的角落裏。
“司良……”
林司良正在一邊發著呆,腦子被小圖那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搞得有點木。聽見源哥叫他,他有點遲鈍地抬起頭,忽然又聽到手腕上的個人終端嗡地響了一聲。
源哥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先忙他的。林司良打開終端,隻見屏幕上跳出了一行消息,發信人是匿名。
有新報告了,這回的報告內容你肯定感興趣。
什麽內容?林司良回複道。
很快,那個匿名又發來了新消息。
能讓你如願以償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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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做好準備!全文最虐的部分就要到啦!不光回憶,現實也有,不過故事總要有點起伏嘛,虐完之後就會有很甜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