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博士為詩強說愁

朱副總和丁博士帶著國商銀行的來自總、分、支三級銀行的貴客,在一個位於山中,橫跨兩個小山包修建的廊橋餐廳裏,找了一個寬敞的雅間落座,一邊欣賞湖光山色,一邊品嚐著烤魚;幾杯五糧液低度酒下肚之後,朱副總又開始了對郝總的炒作:

“山好、水美、魚香、酒醇,我們搞一個詩歌比賽!郝總還不率先給我們即興來一首詩。其他的人,除了韓行長,都可以參加!我們設了獎品呢!”

“為什麽把我排除了?”韓小飛居然像孩子一樣紅著大臉膛,不滿起來。

“不比。你也是紀念獎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兩下子!”朱副總玩笑著。

“就你偏心!隻知道拍領導馬屁!”韓小飛笑罵道,“不過我真準備了一詩,算打油一類的!”

“在坐的都是領導。還有我的兩位博士師弟也是領導,也要賦詩一首!”丁博士招呼著,並且很吃力地將一個綢麵紙盒搬到桌上來,“我把墨寶都帶來了,也是這次詩會的獎品樣品!”

“你個知識分子,搞了什麽古怪名堂?”郝逍遙好奇地走過去,拍一下丁博士的肩膀,一看,不覺大呼:“歙硯!好東西。”

隻見綢麵紙盒裏麵還有一個紅木盒,紅木盒裏麵原來是一塊二尺多長,一尺多寬的隨形歙硯。那歙硯的石料墨黑而油潤,石料上天然散布著金色的落葉一般的斑點而銀絲一樣的數條線紋,而製硯的匠人,則依據石料的紋理,把金色斑點處理成樹葉,把銀色紋理處理成水波,並在這樹葉和水波之間雕出一個“孤洲蓑笠翁”,在獨掉秋江魚。

“這叫歙硯?”賈好運摸著硯台問,“值錢嗎?”

“這是我們家鄉產的石頭,再由當地石匠雕刻而成。不值什麽錢。”朱副總說。

把一塊價值不菲的硯台愣說成一塊破石頭,丁博士倒是不甘心,他便接著朱副總的話補充道:“石硯有如玉,本是無價的。無心者,看它一錢不值;鍾情者,視之,則為無價之寶呀!”

“硯雖都是硯,但要分幾等,就像詩,同樣是詩,卻可以分出高下一樣。我們就以諸位的詩,來獎勵不同的硯。如何?”朱副總在眾多知識分子麵前,當著郝逍遙這個文學老青年也用詞文雅起來。

“好,好!妙,妙!怒潮集團不愧是一個全國聞名的大公司,不但人才濟濟、實力雄厚,連獎品都這麽有品位。”郝逍遙借著酒勁誇獎道,同時用胳膊肘碰碰賈好運,“我們比試比試,隻當是玩嘛!”

此時,賈好運已經是喝紅了臉,也喝紅了脖子,暈暈乎乎地說:“好,比試比試,原來在金融研究所讀書的時候,我也寫過詩呢!”

於是,郝逍遙率先上陣了。他沒有舍得用那方硯台研墨,而是用毛筆直接從墨水瓶中沾著墨,用一個小碟調筆,在朱副總和丁博士鋪開的宣紙上,狂草起來:

“來了

又是一個秋

天空中有了南飛的大雁:

‘呱呱咕、呱呱咕’

草叢裏有了秋蟲的低鳴:

‘嘟嘟啾、嘟嘟啾’

落了

又是一片葉

綠地上多了一點金黃

微風裏帶來一絲秋涼

沁入了心脾

再抹上彎彎的月亮

贈怒潮集團公司”

眾人看罷,拍手叫好,之後,又對賈好運喊道:“賈處長也來一個!”

此時,那賈好運已經是在半醉半醒之間,在眾人的簇擁下,也接過郝逍遙的毛筆,飽沾濃墨,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別人提詩一首:

“春花秋月何時了,

‘事業’知多少?

昨日職位又提升,

願望不堪壓抑釀心中。

兄弟姐妹應尤健

隻是吾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求?

恰似一江春水無盡頭!

送怒潮公司丁博士”

眾人也習慣地鼓起了掌,隻是郝逍遙拍著賈好運的肩膀說:“我說,老弟,你堂堂一個研究生,總行領導,怎麽這樣悲觀呀!”

“不過,我們賈處長是有些屈才呀!聽說,你們在總行工作,每個月才四千塊錢工資,並且也沒有配車是嗎?”朱副總別有用心地問。

“四千還是才漲的。半年以前,我每個月才掙一千九百九十九塊錢。車呢,也配了,是紅旗,不過不是汽車,是自己買的自行車!”賈好運充滿怨氣地說,“現在,我們這兩個博士,還是一千多塊錢。”

朱副總聽了,眼睛裏突然亮了起來。怒潮集團巴不得多從銀行弄點錢出來,多培養幾個為自己搞錢的幹部,如果能夠把賈好運弄到參股銀行當行長,何樂而不為呢!於是,朱副總熱情地說:“我有個朋友,姓趙,是參股銀行總行的副行長。哪天,我給你說說,到參股銀行當支行行長得了,有車,有房,年薪三十萬元以上!”

“有這好地方,你也把我推薦過去得了!”郝逍遙玩笑著,而後,又突然板了臉說:“我說,朱總,你可別充當獵頭,挖我們的人才!另外,你以後貸款還需要賈處長批呢!他走了,你找誰呀!”

見郝逍遙板了臉,朱副總急忙附和:“對,對,算我沒說!算我沒說!”之後,他又把精力放到鼓動博士們寫詩上麵去了。

總行兩個博士在大家的起哄下,也分別拿起了毛筆,但是,他們居然合作寫起了英文。

此時,郝逍遙的手機又響了,董大為到天竺支行以後,第二次給他打來了電話:“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的擔保合同真是假的!!”

郝逍遙聽了,急忙走出廊橋雅間,到外麵之後,依然用陰沉的聲調問:“核實了嗎?”

董大為在對麵焦急地說:“擔保合同的公章不符、法人簽名也不相符!張總帶著公司章,也當場簽了字,的確與合同上的不一樣!!”

“這說明什麽問題呢?”郝逍遙像是問董大為,又像是自言自語。

“第一種可能是京都市怒潮家具公司有人用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的假公章、假簽字製作了假擔保合同,騙取了我們的貸款。第二種可能是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的人為了個人獲得擔保費,私自製作了假擔保合同,騙取了我們的貸款,他個人獲得了好處;第三種可能是銀行、借款人、擔保人三方人員沆瀣一氣,詐騙銀行貸款。”

郝逍遙聽罷董大為的分析,問:“客戶經理是誰?”

“韓小飛!!就是現在天竺支行的韓行長!”

郝逍遙沉吟片刻,而後,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企業是張總,銀行除了我,還有駱雪和楊蘭蘭。”

“不要擴散這件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們也先別下結論!”

“那,怎麽對企業交代?”

“他們不是還要貸款呢嗎?穩住他,別說是他們公司騙我們,也別說是我們銀行騙他們,更別說是三方的人共同進行金融詐騙。就說,我們抓緊調查,會給他一個答複!”

“那……”對麵董大為支吾起來。

“別‘那’了!處理這種事情,我有經驗。就這麽辦吧。把檔案整理好,一會兒,我帶總行的同誌過去。”

郝逍遙一臉平靜地回到廊橋雅間,一臉平靜地坐回原位,再一臉平靜地聽丁博士讀解總行兩位博士的英文詩:

意思是說:霧踏著小貓一樣的腳步而來;坐看海港和城市。我怎麽感覺是那裏看過的詩!有抄襲之嫌呀!”

郭安邦博士老實巴交地承認了:“這是我們抄美國詩人托馬斯哈代的。”

在大家起著哄譴責總行兩位博士抄襲的時候,郝逍遙趁著亂,悄悄地靠到韓小飛身邊,悄悄地問:“你熟悉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擔保合同的事情嗎?”

韓小飛聽了郝逍遙的問話,臉色馬上不自然了:“不是擔保數據錄入有誤嗎?”見郝逍遙搖頭不語,大臉的顏色繼而變得鐵青:“我知道他們去中央銀行告狀了。他們到底發現了什麽?”

“你當時去沒去核保?”郝逍遙聲音低沉。

“去了。”韓小飛頗為肯定地回答。

“是你看著他們公司在合同上蓋章的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過……記不太清楚了。但是,營業部並沒有要求當麵要企業蓋章呀!”

“先別把責任在你我之間推!你是自己把擔保合同拿回來的嗎?”

“不是,是遠東的錢副總和怒潮家具的謝雲一起拿過來的!”韓小飛肯定地說,“不過營業部也沒有要求信貸員必須親自拿合同呀!

“關鍵的問題:合同是假的!”郝逍遙依舊低沉地說。

“假的!!?”韓小飛的大腦門子上,頓時開始冒汗了,大眼珠子狐疑地轉動起來。

“假的!這樣一來,我有管理上的責任,你難道就比我責任小嗎?”郝逍遙的聲音帶著幾許沙啞,“所以,你看看怎麽補救吧?靠你的能力,能不能把責任推到遠東投資公司或者怒潮家具公司的人身上,說他們騙了我們,詐騙銀行?”

“那兩個當事人已經沒有了!一死一逃,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以無限製地推責任。但是,證據不足,沒有把握一定能搞定。”韓小飛一臉大汗。

“推給怒潮家具呢?”

“更難了,這個擔保公司本來是我幫助他們找的!!當時,蘭總要用錢,家具公司是她的子公司,為了競爭優質客戶,才主動這麽做的。現在看來,好心也不一定辦好事……”

“我還沒有說你個人有問題呢!”郝逍遙說。

“咱們的交情,這麽久,我還能……”

“行,你自己沒鼓包就好!!”郝逍遙打斷了韓小飛的話。

兩人正耳語間,幾個讀解詩歌的人都走回來,朱副總大聲叫道:“郝總,別開小會!我們的評獎已經出來了!”

賈好運急忙打斷朱副總的話:“韓行長還沒有來一首呢!他剛才可說自己準備了一首打油詩!”

總行郭安邦和李勵兩個博士也打趣:“對,韓行長不來一個不公平嘛!”

韓小飛怕堅決推辭會掃總行領導的興,便在心裏努力抹去騙保之事帶來的陰影,用大手握定毛筆,歪歪扭扭地把才從歌廳小姐那裏學來不久的一首名叫《真叫愛》的打油詩寫出來:

“軟玉幽香抱滿懷,

一枝紅杏出牆來。

深林溪水流不斷,

‘嘿呦嘿呦’冒大汗!”

在場的人看罷,無論是對韓小飛頓覺驚詫的,還是心照不宣的,都捧腹大笑起來,隻是結過婚的先明白先笑,沒有結婚的後明白後笑罷了。

郝逍遙倒頗為認真:“韓行長詩作得好,隻是場合不對!韓行長字寫得也不錯,那歪歪扭扭之中,既拙又樸!”

朱副總見大家都心滿意足了,便宣布道:“還是郝總功底深厚!郝總是今天名副其實的第一名!”而後,望著韓小飛玩笑道:“韓行長是插科打諢,居然在革命同誌麵前寫葷段子!就隻好拿紀念獎了!”

郝逍遙現在似乎已經忘記了騙保一事,高興而輕鬆地說:“那,我可當仁不讓了。這塊歙硯,我就搬走啦!”

“當然,當然,公司為其他同誌準備的紀念獎品,一會兒也搬走!”丁博士客氣著。

見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郝逍遙急忙招呼:“賈處長,那我們就打道回府,到天竺支行看信貸檔案啦!”

賈好運回答:“可以,不過,我還要去趟衛生間。”

趁大家上衛生間之機,韓小飛貼著郝逍遙的耳朵,說:“我發現一個好地方,新玩法!一次兩個,像兩朵蓮花開放一樣!一定讓你詩性大發,玩個痛快!晚上,我們一起去,順便商量騙保……”

郝逍遙此時已經拿定了主意,打斷了韓小飛的話:“還商量什麽?!讓借款人趕快還錢,不是什麽事情都擺平了嗎!”

“隻怕是怒潮家具公司沒有能力還呐!!”韓小飛憋紅了臉說。

“你真糊塗!怒潮家具公司是怒潮集團總公司的子公司。子公司還不了,讓蘭總幫助還,不就行了嗎!”

“怒潮集團總公司正準備在懷密縣搞一個綠色食品生產基地,投入了很多,恐怕一時也沒有這麽多資金。如果給總公司增加貸款,又怕營業部和總行通不過,因為,我們已經給他們發放貸款六個億了!”

“那就給它在B省的上市公司放,資金再轉回來,不是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

“那可是異地貸款,不但要向中央銀行備案,還要到B省去做貸前調查。我怕來不及!”

“你明天就向我們部裏交材料,後天我就讓董總和駱雪跟關衛兵一起去搞貸前調查,盡快放款就是!”郝逍遙思路異常敏捷地安排著。

“那晚上……”韓小飛訕笑著問。

“我可沒有興趣跟你出去玩,我老了,連自己的老婆都應付不了了!還什麽兩朵怒放的蓮花!”

兩人正說著,卻見大門口出現了一輛雪白的寶馬轎車,從車裏鑽出一個穿著大紅色西服裙的女人。她有一張大大的白圓臉,大眼睛,飽滿的雙唇兩角上翹,總似和善地微笑著。

“蘭總,怎麽是您!這麽遠,您還趕來了!”韓小飛驚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