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那封信的隆康帝頓住了。

上麵的字寫的有些歪扭,不太像大周的字體,但是每個字他都認識,隻是連不上句子。

隆康帝同劉智說:“把齊國使臣出發前的信給朕找出來。”

對比過字跡,他確認那是齊國人才會寫的字。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慌,同劉智說:“告訴雲紹昌,這信很有可能出自齊國人之手,究竟死者是齊國人還是凶手是齊國人,叫他速速查清。”

雲紹昌返回人群,目光鎖定在幾個穿著灰衣的人身上,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伸出手在人群中虛劃了一圈:“那邊的百姓距離凶案現場較遠,記下名字和住宅位置就可以放走了。”

當然,這之間不包含那些穿著灰衣的人。

溫南蕁也返回了人群,何明燭見她回來,低聲說:“有個男子不對勁。”

“誰?”

何明燭看向人群之中的一道身影:“他從你離開後,手一直在抓地上的灰土。”

溫南蕁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一個身穿棕衣,袖子上有兩道暗紋的男子正蹲在地上,這樣看確實看不出什麽不對勁來。

“凶手殺人,還是那麽近距離,血應當會濺在衣裳和手上。”溫南蕁說:“但剛剛雲府尹將所有人的手都檢查了,並沒有看見血跡。”

“如果是殺完人後,趁著慌亂將手上的血蹭在別人身上了呢?”何明燭又看向那矗立著的燈塔:“燈塔底部放著蓮花燈和蓮花船,自然是有水的。”

溫南蕁抬頭看向雲紹昌,但這種時候卻說不出口,她隻能又指了指燈塔的下麵。

雲紹昌頓時明白了溫南蕁的意思,帶人在燈塔下的水池子裏細找了一番,半晌後竟翻出了一塊布。

布上有著一點血印子,很顯然這是凶手行凶時墊在衣裳前頭的,布的一角塞進衣領,行凶過後再趁亂把布塞進池子,還能順路洗一把手。

但當時人群密集,凶手也怕這番動作會被人發現,所以定然會動作迅速,手不見得洗的多幹淨。

他環視著人群,目光停留在一個神色慌張的男子身上,但那男子穿的並不是灰衣。

“你,站起來。”

男子哆哆嗦嗦的站起來:“大人,小人沒殺人啊!”

“不必囉嗦。”雲紹昌沉著臉圍著男子看了一圈,就見他衣裳下擺前側有一道明顯的血跡。雲紹昌問:“你身上的血是哪裏來的?”

男子愁眉苦臉的說:“小的也不知道啊!剛剛才發現了身上有血。”

那血跡不深不淺,但能看出是新的,雲紹昌明白他不會是凶手,凶手會聰明的扔下戒指留下凶器,把作案的東西都扔掉,便不會讓自己的身上沾染血跡。

他仔細的看著那道血跡,忽然伸手揪住了衣擺,赫然發現那道血跡與自己的手部動作相吻合。

這讓他瞬間明白,凶手手上沾了花池裏的水後,還未幹涸的血跡就很容易弄掉了,他隻需趁亂在誰的衣裳上麵蹭一蹭或者抓一把,被水稀釋的血跡就會蹭在對方的衣裳上。

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跡,男子怕雲紹昌會懷疑他就是凶手,所以才抓地上的灰土蹭在衣擺,但卻完全沒遮住。

而那被蹭了血跡的男子兩步遠的距離,正蹲著一個灰衣男子。

才要將他叫起來,宮裏又來人了,在雲紹昌耳朵旁說了凶手或者死者之間可能有齊國人的事,這讓雲紹昌一瞬間難看了神色,卻還是裝作沒什麽的樣子。

他走到灰衣男子身邊,手放在他肩膀上:“你,過來一下。”

男子起身,跟隨雲紹昌進了旁邊的巷子,巷子之中點了火把燈火通明,還給雲紹昌擺了一張從旁邊店鋪拿出來的桌子。

雲紹昌坐下後示意那男子也坐,待人坐下後,雲紹昌說:“寫幾個字我看看。”

隻見那男子剛抬起左手,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一樣,改為了用右手。

瞧著他用右手蘸墨寫字,雲紹昌的心裏大概有了方向。

齊國人用左手寫字的居多,這也導致他們即便字寫的不錯,卻還是有些歪扭。

但大周人也有零星一些人會用左手寫字,寫字左右手並不是確認哪國人的唯一證據。

男子抬頭問:“大人想叫小的寫什麽字。”

雲紹昌淡淡一笑:“就寫我不是凶手。”

抬筆落下,男子寫的字雲紹昌幾乎不認識,就聽男子不好意思道:“家裏頭窮,沒讀過兩天書,字也寫的不好,大人湊合看吧。”

拿過那張紙細看,雲紹昌的心思卻並不在字上,而是問道:“家裏是哪的?”

男子回答:“不在京城,到京城討營生的。”

“家裏不富裕?”

“富裕的話我就多讀幾天書了。”男子撓著頭說。

這一撓頭,又叫雲紹昌注意到了一些事。

他問:“家裏不富裕幾年了?”

男子回想道:“十幾年得有了吧,小人也記不清了。”

雲紹昌冷笑一下:“十幾年不富裕,看你的穿著打扮卻不似那種窮困潦倒的人。”

隻見男子很明顯的慌張了一瞬,硬著頭皮回答:“這是家母知道小人來京城討生活,變賣了家裏的東西給小人裁的新衣裳。”

“一件新衣裳都要靠變賣家裏的家當?”雲紹昌心中確認了他就是凶手:“那你手上的戒指印子那樣清晰,如此窮困怎的還能戴戒指?”

男子徹底慌了,火光下甚至能看到他額頭的汗。

他有些磕巴道:“戒指是祖傳的,不能隨便典當,就一直戴著了。”

“那現在戒指在哪?”雲紹昌步步緊逼的問。

男子低了低頭:“在京城討生活不容易,小人忍不住當了。”

雲紹昌冷哼一聲:“你這話的邏輯實在是有問題。”

“大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那成,既然是實話,就叫本官的人帶你去找典當的當鋪,你帶路!祖傳之物怎可以隨便給別人?實在不行本官親自掏銀子,把它贖回來!”雲紹昌手一拍桌子:“就怕你說的不是真話!”

冷汗越流越多,男子沉默了半晌,雲紹昌扔了一枚墨綠色的戒指到桌子上:“這玩意兒,是你的吧?”

看著被撿到的戒指,男子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狠辣,幾乎是一瞬間就起了身,一隻手呈鷹爪狀,直奔雲紹昌的脖子。

可雲紹昌早有準備,他一腳登地,椅子往後仰過去,男子撲了個空,被兩個持刀衙役直接按在了桌子上,兩把交叉刀紮進桌子,把男主的脖子夾在了中間。

雲紹昌在地上被衙役扶起,他緩了口氣說:“大周人即便是做了凶手,也沒有刺殺朝廷命官的膽子!”

衙役把男子的手按在桌麵上,戒指戴上竟與天長日久留下的戒指印子完全吻合。男子眼神憤恨的瞪著雲紹昌,就聽雲紹昌笑著問:“你是齊國來的吧?你殺的人是我們大周人?”

這會兒男子繼續沉默,頗有一種無可奉告的意思。

不過雲紹昌並不著急,他笑了一下:“隱藏在京城的齊國細作,此事要是鬧到了齊國去,你猜齊國皇帝為了撇清關係會如何對待你?想來你心裏是有數的。”

男子撇過了頭,並不看雲紹昌。

“既然我撬不開,總有人能撬開你的嘴。”雲紹昌看向衙役:“押送進宮裏交給陛下。”

看著灰衣男子被押送離開,百姓們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三兩成群的離開。

溫南蕁拉著何明燭走到雲紹昌身邊,打聽說:“雲大人,這凶手為何要殺人啊?”

雲紹昌自然不能同她吐露實話,隻說:“還要感謝少夫人與大公子相助,本官才能破了此案。至於凶手殺人的目的,本官也暫且不知,先把凶手押進宮裏再說。”

溫南蕁眼睛一亮:“押進宮裏?不應該押到雲大人您的順天府嗎?”

雲紹昌客氣道:“花燈節眾目睽睽行凶,這行為實在惡劣,陛下命我將人押送進宮,算是給旁人一個警醒。”

溫南蕁裝作什麽也沒聽懂的樣子,笑著說道:“雲大人這話說得對。”

因為染上了鮮血,這花燈節過的並不快活,鈴鐺沒了剛開始出來時的開心勁兒,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委屈巴巴的跟在青桃身邊,嘴裏嘟囔道:“聽二姑娘身邊的瓔珞說,花燈節除了那燈塔,還有許多好看的,我都沒看見。”

青桃像是哄孩子一樣安慰:“沒事,明年求求少夫人,她還能帶你出來的。”

走在前頭的溫南蕁聽不見身後兩個人說了什麽,她同何明燭低聲道:“這件事不太對勁。”

何明燭說:“我覺得也是。按照穿著打扮,死者和凶手都是一般百姓,有什麽要送進宮的?除非是那人的身份有問題。”

“有沒有可能同齊國有關?”溫南蕁回想道:“雲大人提起什麽字什麽信,加上宮裏的人總是過來,按照平日的時辰,這會兒宮門早就下鑰了,不應該還有人進出,所以隻能是這人的身份太特殊了些。”

在她不知道的另一邊,死者與凶手一起被送往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