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祁安對隆康帝的這個安排感到十分的震驚。
他不敢置信的說道:“皇兄!那畢竟做了臣弟將近二十年的妻子,是臣弟一雙子女的母親,臣弟不忍下手啊!”
“此事隻能你來做。”隆康帝裝作痛苦道:“朕也知曉此事不易,你放心,待孟氏死後,朕再給你說一房好親事。”
“不是續弦的事。”何祁安斟酌了一番,解釋道:“臣弟和她雖無多少夫妻情分,卻也是相處多年,臣弟自知她作惡多端也希望她就地正法,但真的無法自己下手。”
隆康帝把臉上的笑意一收:“煜兒年紀也大了,明燭既然已經娶妻,他的親事也要提上日程了,若是孟氏一直活著,難保不會捅出其他簍子來,六弟難道想要自己家宅不寧?”
何祁安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隆康帝繼續說:“而且朕也沒叫你現在就除掉孟氏,待明煜從齊國回來,或者去的路上你將人弄死都可以的。”
他說的這樣輕飄飄,讓何祁安覺得十分棘手。
離開了皇宮後,他抬頭望著天,天色很暗很陰,似乎馬上就要下雨了。
臨出宮前,隆康帝說出了對何明煜的處罰,要讓他禁足幾日,也算是為了去往齊國準備一番。
這算是什麽懲罰?
何祁安越發覺得無力,看著被皇宮的院牆圍的方方正正的天,他隻有窒息的感受。
明明來的時候還是大晴天,沒想到還不等他回到王府,就開始下雨了。
溫南蕁貼心的叫人去送傘,何祁安並沒有淋雨,隻是苦著一張臉回了王府。溫南蕁下廚親手煲了些湯羹叫何明燭送去,可何祁安還是沒有胃口。
孟思屏不知何祁安到皇宮去弄出這樣的結果,她有心問卻又不敢,隻打聽到雷子沒跟著出來,就猜測到雷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而何繡蝶一副失了魂的樣子,恨溫南蕁在那天早晨闖進了屋內,不然她也不會出這樣大的事!雖然府上的下人誰也不說,可他們看向何繡蝶的眼神都十分怪異。
“溫南蕁,別以為你現在當家做主,就可以壓到我的頭上了。”何繡蝶坐在桌前,拳頭攥的緊緊的:“總有一日,我要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何明煜與孟思屏雙雙被禁足,府上一時間清閑了不少,溫南蕁一直揪著的心也稍微落下來了一些,和何明燭相約著明天晚上去看花燈。
大周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有各式各樣的小吃攤位與花燈,往年她每年都會與弟弟前去,如今重生到了溫南蕁的身上,也不能落下這個習慣。
當天夜裏,熟睡中的溫南蕁夢到了往年舉辦花燈節的那條街,幾人高的燈塔矗立著,上頭圍滿了彩色的蓮花型花燈。
當時她的身邊站著為她端著吃食的何明燭,在她想臨近看燈時,何明燭忽然拽了她一把,在她回過身時一個男人從她身後倒下,背後還插著一把刀子。
夢裏這一切都太過真實,溫南蕁擔心自己醒過來,睡著中的她緊緊的擰著眉頭。
然而她還是醒了。
醒來時外頭已經是大亮,溫南蕁擦了擦頭上的汗,青桃走進來在水盆裏擰了一把帕子給她擦汗,邊擦邊說:“眼下這天越來越熱了。”
溫南蕁拿過帕子,在脖子上也擦了擦:“晚上的花燈節可能會出事。”
青桃動作一頓:“那少夫人還要去嗎?”
“自然是要去的。”
她夢裏的事情告訴她,那人殺的不是她,也可能是想殺她沒有成功。
晚上時街上人山人海,有的人被擠丟了鞋子,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但溫南蕁沒那個閑情逸致去欣賞花燈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路過自己的每個人身上。
何明燭有些不解的問:“你這是怎麽了?你不是說這最大的花燈最美嗎?”
他們二人的目光都落在高高矗立的花燈之上。
那花燈的頂端,是一朵綻放的牡丹花,據說這節日是前朝的皇帝所定,用來紀念在那一年死去的皇後。牡丹代表皇後,而那位皇後名字裏又有個蓮字,可見那位皇帝十分思念自己的妻子。
兩人在小吃車買了些點心糕餅,鈴鐺頭一次跟著出來參加花燈節,往年過節時溫南蕁都是不出門的,因為溫袁氏不叫她出去,隻帶著溫南薇。
她嘰嘰喳喳猶如一隻小鳥,拉著青桃又說又笑,手裏拿著個裝著炒香瓜子的荷包,嘴裏還叼著個一塊點心,即便是這樣也止不住她說話。
但她說了許多,青桃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青桃此刻的心掛在溫南蕁早晨說的話上。
終於,他們從人群之中擠到了花燈下頭,和夢裏她們穿的衣裳吃的東西甚至站的位置都一模一樣,停住腳後溫南蕁開始緊張起來,自己又不好次次回頭。
然而等了許久,溫南蕁的腳都站酸了,身後擠著的人越來越多,那殺人的凶手也沒出現。
鈴鐺被人擠掉了手裏的荷包,荷包中的瓜子灑了一地,她艱難的蹲下身子去撿荷包,然而人群之中忽然出現一陣騷亂,直接將她撞倒在地。
青桃拉了她一把,溫南蕁心裏咯噔一聲,隻感受到何明燭用力的將她拉進他懷中,然後側著身子用自己的後背衝著人群,頓時人群之中的說笑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尖叫。
再回頭時,已經是一個男子倒在了自己身邊。
溫南蕁平複了一下心情,先看了看青桃和鈴鐺,見她們沒受傷以後又看向了擁擠的人群。
因為人群的突然暴亂,許許多多的人想要往外擠,然而他們沒能成功,現在是抓住凶手的最好時機。
“死人啦!有人殺人啦!”
這些喊聲吵的溫南蕁頭疼,她看著何明燭問道:“是什麽人殺人,你可瞧見了?”
何明燭回答:“有把刀子的刀尖剛剛硌在我的腰間。”
溫南蕁沒想到,就在方才還出現了這麽驚險的一幕。
難道那凶手真正要殺的人是何明燭?
他繼續說:“我察覺到了,怕你有危險,但那刀子接著又離開了,我將你拽走後旁邊那男子就倒下了。”
二人一同去看,人群推推搡搡的,有男有女,臉上皆是慌亂的表情。
她又看向了青桃。
青桃衝她微微一點頭,這讓她心裏有了譜,隻聽青桃回答:“剛剛鈴鐺蹲下時,我瞧見一個人路過,袖子裏垂下了半把刀,那人似乎戴了戒指。”
她本想保護鈴鐺的安全,但也沒想到鈴鐺的突然蹲下會讓那路過在鈴鐺身後的人露了馬腳。
溫南蕁繼續問:“還有什麽?”
“婢子沒看清那人的長相,不過那雙手很大,像是男人的手,戒指上是一顆老綠色的寶石。”
戴這種戒指的人,一向不會是普通人。
青桃仔細回想著:“還有,那人的袖子是銀色的,上頭繡著竹葉暗紋。”
雲紹昌就在附近,他帶著衙役們守在燈塔前,一來是保護燈塔不叫百姓觸碰,二來是維持秩序。
聽見這裏死了人,他帶著人直接包圍,圍住了許多人。
“都不準動!”雲紹昌身邊的衙役大聲吼道:“全部蹲下!”
這幫人連同溫南蕁和何明燭等人全部蹲在地上,這樣就一目了然了。
雲紹昌思考了一下說:“十歲以下的孩童,到本官這裏來。”
這立馬就有孩子的爹娘表示不同意了,但雲紹昌想的是死者後背中刀,刀子紮破了心口算是一刀斃命,孩童身高不夠可能會抬起手刺,那周圍的人也定然會發現。而且從身後判斷一個人的心髒在哪並不容易,又怎會有那麽大的力氣?
“孩子會由本官的人專門看護,待你們驗明清白,自可帶著自家孩子離開。”
人群終於安靜了下來。
很快,雲紹昌在人群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人正是在前不久的夜裏翻窗而入找他的溫南蕁。
溫南蕁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指,雲紹昌眼睛一眯理解了意思,又見溫南蕁正在死者身邊,明白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麽。
他客氣的笑著說:“沒想到少夫人也在。”
“今日花燈節,我也出來看個熱鬧,沒想到竟然碰上了這種事,不過雲大人您今兒穿的墨綠衣裳十分符合您的氣質。”溫南蕁笑道:“還請雲大人秉公辦案。”
這意思就是要把溫南蕁作為嫌疑人,讓溫南蕁留在凶手身邊,可查出更多的事。
雲紹昌邁步走向溫南蕁,居高臨下的看著在場的人,接著說道:“雙手抱頭,反抗者視為凶手同夥!”
一群人將雙手抱在後腦,但雲紹昌低頭看去,臨近之人無一人戴著綠顏色的戒指。
那種顏色,通常是寶石一類。
他蹲在死者身邊又細細檢查了一下傷口,傷口上還插著刀子,刀子拔下來後可見刀刃鋒利,應該是剛剛開刃的新刀,而刀柄又十分普通,看起來就像是隨處能買到的那種。
看來通過凶器查找凶手並不容易。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就算查清楚了刀子的來源,也未必能捉住真凶。
而死者穿著一身百姓的衣裳,看起來和普通百姓沒任何區別,就算是與旁人結了仇怨,也不至於冒著風險當這麽多人的麵殺人吧?
所以雲紹昌本能的懷疑,這死者的身份不一般。
他命人將屍身拖到個隱秘的地方細細翻找,在衣袖內裏發現了一塊被縫起的地方,摸著鼓鼓囊囊,撕開布料後裏麵竟然是幾個沒有任何聯係的字。
能這樣小心保存,應當是什麽密信,這更說明這個死者不是普通人。
雲紹昌將信拿在手裏,他猜測凶手殺人應該就是為了這封信,隻是人死了信還沒拿走,他一定是不肯走的,所以還會過來拿。
在雲紹昌檢查屍身的空檔,何明燭忽然聲音極小的說了句:“你看這是什麽?”
他的手掌攤開,一枚深綠色的戒指赫然出現他的手掌之上。
溫南蕁麵色一變:“你這是哪裏來的?”
“空地上撿的。”
凶手又不是傻子,鈴鐺突然蹲下去撿東西他也看見了,那自然明白手上的戒指很可能被瞧了個大概,那當然要拔了戒指。
溫南蕁握緊那戒指,又看了一下身邊人的衣袖。
目之所及,銀色衣袖的男子有四五個,這目標實在是有些大,但在這麽多人之中能篩選出五個男子已經是不容易了。
她站起身道:“我有事找雲大人!”
衙役自然知道她,也不敢攔,陪同她一起去見雲紹昌。
把手裏的戒指交給雲紹昌後,溫南蕁說:“這是我的婢女在地上撿的,她看見有個拿刀的人戴了個綠戒指,大公子在地上撿了這戒指,不知道是誰丟下的。”
雲紹昌欣喜的問:“少夫人,您婢女可還看見其他了?”
“那拿刀的人,袖子是銀色的。”溫南蕁回過頭,看著人群的一邊兒說:“我粗略數了數,離我不遠不近的人,銀色衣袖的大概有四五個男人,其中一人離的較遠。”
雲紹昌點了點頭:“你說的話十分有用!那凶手很可能去而複返,所以不會距離少夫人太遠。”
“事情就是這樣,那我先回去了。”
花燈節的事也很快傳進了宮裏,隆康帝聽說了此事,沉著臉說:“朕記得,雲紹昌就在附近,他怎麽說?”
“回皇上,雲府尹就守在附近,此刻正在查案。”
隆康帝嗯了一聲:“花燈節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恰逢齊國使臣的事,這件事若是查不好,很可能會對大周有危及。”
他可不想背上一個治國無方的罪名,百姓們人心惶惶,還能有他什麽好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是明白的,齊國人一旦掀起不好的輿論,對他的打擊隻會大不會小。
“去轉告雲紹昌,有什麽消息立馬叫人進宮同朕說明。”
此刻正因為查案而焦頭爛額的雲紹昌接到了隆康帝的指示,這種被控製的感覺讓他覺得不好受,但宮裏頭的人還在等消息,他隻好將手裏的信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