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說他邊狠狠的捶著身下稻草:“若不是五年前我那般狼狽,早就殺了那個狗皇帝了!何至於刺殺他失敗,丟了師傅的臉!”

“你師傅一定是想讓你好好活著的啊!”溫南蕁痛苦的說道:“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盡管眼前是死路一條,她也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韓廷朝去死。

隨著鎖頭被打開,溫南蕁走進了牢房,想要架起韓廷朝。但她的身形實在的嬌小,韓廷朝人高馬大,好不容易將人扶起,卻完全走不動一步,依靠她的力量能把人拉到牢房門前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韓廷朝咳嗽兩聲:“你快走吧,待會兒那幫東西發現了你可就糟了。”

“可把你留在這兒,你還要繼續受苦。”

他將溫南蕁的手放下,自己重新坐回了牆角:“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小公子他還活著。”

“小遲沒死?”溫南蕁瞪了瞪眼睛:“他人在哪?”

“人在哪我現在也不知道。”韓廷朝用手抹了一把身上的血:“很多事我都知道,見到了你我終於能說出來了。方家的山下麵,有狩虎符,你挖出來可得到三千精兵,隻是不知那些精兵還剩下多少了。”

“這件事我知道,狩虎符我已經挖出來了,可我不知道那道符應當怎麽用。”

韓廷朝用讚賞的眼神看著溫南蕁,笑道:“你這小丫頭自小就鬼,什麽事你都能弄明白!”

看他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笑的出來,溫南蕁終於將他和從前的那個韓廷朝聯想到了一起。

他繼續說:“畫個老虎的圖案,虎紋的頂尖繡上一塊銀,一圈總共十塊銀色,差不多十條虎紋,還有額頭的王子,第一行必須與虎紋相連,除此之外虎眼一隻金一隻銀。”

“畫了這個,那些人就能看見了?”溫南蕁有些遲疑的問。

“他們若是瞧見了,便會陸陸續續的找到你頭上,狩虎符現世,不論拿著它的人是誰,狩虎軍都要聽從與他。現在除了我以外,再沒人知曉那召集他們的符該怎麽畫,他們知道的也不算全麵,現在我將它告訴了你,也好放心了。”

溫南蕁留心記下了這些,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了,現在我要帶你走出去!”

“你別管我!”韓廷朝低吼道:“快離開這兒,找到小公子,重振方家,為你父親報仇!”

“他們會叫你生不如死的!”溫南蕁緊鎖著眉頭,語氣沉重的說。

韓廷朝對此毫不在意:“死或者活,我從來都無所謂,這五年來我每一日都是生不如死。”

待自己如親人一般的師傅被抄家滅族,自己又被多年的手下暗算沒了半條命,五年逃亡一心複仇,他早就不想活了。

看出了他眼中的訣別,溫南蕁對於他壓根出不去這個牢房心知肚明,卻還是哭著問:“韓哥哥,你確定不和我走嗎?”

“我不會走的。”韓廷朝閉了閉眼睛:“就算他們一刀刀剮了我,也別指望從我嘴裏套出一句話來。”

“好。”溫南蕁在心中做了個決定,將袖中的釵子拿出一支,遞到了韓廷朝的手上。

握著那支釵子,韓廷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悶的嘴角終於抬了起來:“謝謝,同我最有默契的人,一直都是你。”

溫南蕁無聲的落淚,轉頭便要走。

但韓廷朝卻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了她的手,側過臉時一行淚劃過他布滿傷痕的臉上。

他十分痛苦的說:“對不起,我沒能殺了許盡川,也沒能殺了那狗皇帝。”

溫南蕁想要說話,韓廷朝卻一把將她的手鬆開,低嗬道:“快走!”

即便再舍不得,溫南蕁也隻有離開了牢房,臨走前並未鎖門。

靠在牆邊,韓廷朝手握釵子,將釵尖兒對準了自己的喉嚨,看著棚頂喃喃道:“晚初啊,若是當年師傅將你許配給我,會不會這一切都沒發生?如果當年我大膽一些,和師傅說出多年的心裏話,是不是輪不到許盡川那畜生鑽空子?”

回答他的除了一片寂靜外,便隻剩下了釵尖冰涼的溫度。

他的笑容裏滿滿都是苦澀,不過一想到自己守護了多年的姑娘並沒有死,他的心裏十分高興,隻是這份高興無法向溫南蕁訴說。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配不上師傅的女兒吧。

“來生,希望我還能見到你。”

釵尖紮破了喉嚨,溫南蕁猛然扶住了牆,捂住胸口大口呼吸著。

心裏實在太難受了,那顆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攥著,沒有讓她喘息的機會。

她知道,韓廷朝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手腳發軟,紅著眼睛看著前路,卻發現每一腳都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般。

身後有人喊道:“快來人!韓廷朝自盡了!”

“牢房裏哪來的凶器?是咬舌嗎?”

“他牙被活生生拔沒了一半,哪有牙去咬舌頭?你看他脖子!誰把釵子帶進牢房裏的?”

這些聲音傳進溫南蕁的耳朵裏,讓她又心痛又緊張,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

而一直沒看見宮婢出來的守衛也覺得事情不對勁,進入牢房尋人,溫南蕁不敢再往前麵走,於是幹脆用釵子打開了一把鎖頭,閃身進了一個拷打犯人的房間。

裏頭的人跑到了守衛麵前:“有人混進來殺了人!應當是個女子,凶器是女子的發釵。”

“我們也覺得奇怪!你們可有看見一個送飯進來的宮婢?”

“沒看見宮婢啊,光看見一個食盒放在地上,就在那牢房旁邊!”

聽見這些的溫南蕁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好在沒人懷疑旁邊的這間房,等守衛散去,她小心翼翼的從房間走出。

正當要走出正門時,剛剛看見的守衛猛然回頭瞧見了她,結果剛出聲,就被溫南蕁扔出的釵子紮中了喉嚨,隨後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就這樣,她穿著宮婢的衣裳,光明正大的從那群浣洗衣裳的宮人前頭走了過去,走出掖庭局後她脫下了宮裝,扔到那宮婢的身上,為了證明那宮婢無罪,她特意在宮婢的後脖頸留下了痕跡,證明有人在她背後偷襲。

把釵環重新戴回頭頂,溫南蕁定了定神,回到了禦花園附近。

正走著,何明燭從她身後跟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嚇得溫南蕁狠狠一抖。

“怎麽樣?人救出來了沒有?”何明燭摩挲著她的手,心裏有著不好的預感:“手怎麽這麽涼?”

一路故作堅強走回來的溫南蕁,被他的連番追問刺激的又流出了眼淚,回過頭靠在何明燭的肩膀上,哽咽著說:“他死了,怪我沒救出來他!”

何明燭已經猜到了,他拍著溫南蕁的肩膀說:“你已經盡力了,如果強製將他救出來,隻能把你我都搭進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我殺了他。”溫南蕁哭的更凶了,奈何怕被人聽見,隻能壓低聲音,憋的嗓子疼的厲害:“我不想讓他繼續受折磨,所以我殺了他,可我不該這樣做的。”

“不然你該怎麽做?你進去一趟,總要做些事的,不然豈不是白費力氣?”何明燭耐心開導道:“他既然沒能被救出來,就一定要死在裏麵的,與其被活活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給個痛快。”

溫南蕁咬緊了牙說:“我要為他報仇!連他的份一起算上,我不會讓仇人好過的!”

“你們怎麽在這兒?”何雲曦在身後說道:“我可找了你們好久!”

她的話讓溫南蕁頓時哭聲大了些:“夫君你下次別瞎跑了,嚇死我了!你要是有什麽好歹,我可怎麽辦啊!”

何明燭這下不能安慰她了,隻能站在原地裝傻道:“那兒的花好看!”

“花好看有什麽用?人可差點丟了!”溫南蕁擦著眼淚說:“剛剛我還找了那兒呢,怎麽不見你人影?”

“我又是水邊看魚了!”何明燭大聲道。

何雲曦無奈,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人找到了就是好事,這陣子父皇遇到的事比較坎坷,明燭要是到處亂跑惹出麻煩反倒不好,現在能夠及時將人找到就成。”

溫南蕁轉過頭賠笑道:“給公主添麻煩了。”

“不麻煩。”何雲曦笑著看向溫南蕁,眼神落在了她的頭頂:“你這頭上的釵子,怎麽少了一支?”

這問題問的溫南蕁心口一緊。

女子觀察女子,除了長相和衣裳,不就剩下發飾了嗎?

沒想到竟然能一眼被何雲曦看出不對,溫南蕁極力隱藏住慌張,說道:“可能是找夫君時不小心掉在哪了吧。”

何明燭自然知道這莫名其妙消失的釵子代表著什麽,他也跟著說道:“媳婦頭發上的東西我看見了!落在那邊水底了!”

“罷了,既然丟在水裏,那就不要找了。”何雲曦說:“不然到我宮裏來,宮中很多釵環,你想要什麽隨便拿。”

“這怎麽好拿公主的東西?”溫南蕁說:“時候不早了,剛帶他進宮就弄出了人丟的大事,回去父親怕是要訓斥的,我這就帶著夫君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公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何雲曦不好說什麽,也就隻好點頭答應。

看著他們夫妻離開的背影,何雲曦覺得哪奇怪,但又說不上奇怪的地方在哪。

她回到了之前坐著賞花的地方,看著一個方向低聲的說:“韓廷朝沒死,方家會不會還有其他人活著?”

無人知道她說了什麽,伺候她的婢女都在距離很遠的位置。

她太思念自己的好友了,即便身邊也有許多性格好人品好的朋友,可在她眼裏永遠不及方晚初。

想著曲皇後受傷,她準備去探望,然而在路上卻看見了幾個穿著掖庭局衣裳的人跑來,似乎是要去往禦書房的方向。

宮婢受她的命將人攔住,詢問這麽急急忙忙是去做什麽,掖庭局的人不敢對公主隱瞞,隻說:“昨日刺殺陛下的那個刺客方才自盡了!”

何雲曦一聽這話,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的落了下去,手中的帕子輕悄悄的落在了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她上前一步問:“怎麽會自盡呢?”

“奴才也不知道啊!據說好像是用女子發髻上的釵環自盡的,也說不準不是自盡,可那釵環無法解釋啊!奴才怕說多了嚇到公主。”

這句話讓本就敏感聰明的何雲曦立馬想到了溫南蕁的身上。

但在她的印象裏,溫南蕁和韓廷朝完全就不是一路人。一個是逃亡多年的逃犯,一個是年紀比她還要小在家裏不受寵的伯爵庶女,二人應該不認識才對。

所以她覺得,就算真的這麽巧,韓廷朝是死於發釵,也未必就是溫南蕁的那支發釵。

於是她又說:“將那發釵給本公主瞧瞧。”

宮人有些為難,但是眼睛撞進何雲曦的眸子,他還是慫了,將用布包好的釵子給何雲曦看了一眼。

這一眼頓時讓何雲曦變了臉色。

釵子是梅花樣式,花蕊鑲了軟金,梅花的花瓣上海嵌了小如米粒的珍珠,看起來十分精致。

然而韓廷朝的血,卻讓這份精致沾染上了一份血腥。

何雲曦閉了閉眼睛:“本公主知道了,你快去稟告父皇吧。”

看著宮人跑去禦書房,何雲曦快步走向了承宜宮,在見到曲皇後以後,她直接問道:“母後覺不覺得,明燭的妻子和您認識的一位故人很像?”

曲皇後被女兒的話問的一愣:“你這麽說,本宮倒確實有過這種感覺。”

“女兒也覺得她像。”何雲曦壓低了聲音說:“晚初有多麽聰明,母後是知道的!而明燭妻子也十分聰明,幾次都能看出事情的不對來,那冷靜的樣子簡直和晚初一樣。”

曲皇後留意了一下左右:“本宮也曾說過,她很像晚初,隻可惜不是。”

何雲曦歎了口氣:“人都死了這麽多年,能找到個性與她如此相像的也不容易。”

可溫南蕁究竟為何要殺韓廷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