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晚初已經不在了,提她也不好,若是叫你父皇聽了去,隻怕又要多心。”曲皇後歎了口氣:“外頭可是有什麽事嗎?”
何雲曦猶豫了一番:“昨日刺殺父皇的刺客被殺了。”
“什麽?”曲皇後眉頭一皺:“可是韓廷朝?”
“正是。”
“他是怎麽死的?掖庭局戒備森嚴,怎麽會被人殺了呢?”
“兒臣也不清楚,隻是來的路上聽了一嘴。”
曲皇後點了點頭:“你父皇一定知道。”
她帶著何雲曦來到了禦書房,此刻正有人在裏頭匯報著。
就聽一聲瓷盞被打破的聲音,隆康帝咆哮道:“一群沒用的東西!掖庭局一個女子不見,怎麽會有一支釵子在裏頭?是韓廷朝帶進去的嗎?”
“回皇上的話,奴才們審問韓廷朝之前,有很仔細的搜身過,他什麽也沒帶,兩手空空的被抓,釵子確實是後出現的。”宮人說道:“在掖庭局的不遠處,奴才們發現了被打暈的宮婢,她的後頸有明顯的打擊傷,衣裳也被脫下。”
隆康帝濃眉皺起:“難不成是此刻偽裝成了宮婢,進入掖庭局殺的人?”
宮人點頭說:“陛下說的很對!守門的人被刺客打傷,但是刺客進去前有打過照麵,是個容顏姣好的女子。”
“把有嫌疑的宮人全部列出,讓那人看個仔細。”隆康帝沉著臉說:“再排查一番今日可有宮外來的人。”
昨日他遇刺,今日刺客遇刺,他身邊到底有多少危險?
一想到這兒,隆康帝隻覺得哪哪都不安全。
劉智走過來說:“在陛下吩咐以前,奴才就讓下頭的人去辦了,但是今日臨近掖庭局的女子都被看了個仔細,卻沒瞧見那女子。”
“她留下的釵子能不能看出些什麽來?”隆康帝低頭瞧著釵子說:“宮婢不大會用這樣的釵子。”
很簡單,她們用不起。
劉智說道:“現在正在排查今日進宮的人,但今日沒上早朝,也就沒什麽人進出,除了六王爺的長子帶著妻子進宮一趟,先是找皇後娘娘說了話,接著又去同雲曦公主作伴,剩下的奴才還未查到。”
“把雲曦帶過來。”
曲皇後與何雲曦對視一眼,母女二人推門進入,隆康帝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她們就在門外。
劉智一見她們都在,心想自己省了一把力氣,便端著盛著釵子的方盒過去,客客氣氣的說:“請皇後娘娘與公主殿下幫著辨認一下,這釵子是否為恒郡王長媳的東西。”
何雲曦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看向了曲皇後。
溫南蕁進宮的第一件事,就是麵見曲皇後。
萬一自己的母親說漏嘴可就糟糕了!
好在曲皇後猶豫了一番,回答說:“本宮不記得明燭媳婦簪了什麽首飾,至於這釵子,瞧著是眼熟,可顏色花樣相近的隻怕多的是。”
她的言外之意,是不要胡亂猜測冤枉了好人。
隆康帝明白她的意思,心裏頓時不舒坦了,覺得在曲皇後的眼裏他這一國之尊的性命還不如一個傻子的媳婦。
所以他大手一揮:“雲曦,你來給朕看看!”
何雲曦定了定神:“今日明燭與他妻子進宮找兒臣,兒臣瞧著他媳婦頭上的發釵十分別致,還詢問了花樣,幾乎將她頭上的發飾都瞧了個仔細,確認這不是她頭上的。”
“如若不是溫氏,那便隻有宮裏人了。”隆康帝回到位置上坐下:“也許是個武功高超的人,殺了人順著宮牆逃了也說不定!劉智,你追查下去,宮牆底下凡是放了東西的,或是有梯子沒及時拿走,都要嚴查!”
他的宮牆那麽高,什麽人能說逃就逃?
離開禦書房的何雲曦手心都是汗,她太希望見溫南蕁一麵了,想知道她為何要殺韓廷朝。
明明她可以說實話,但她下意識的還是替溫南蕁圓了這個慌。
至於為什麽,大概是溫南蕁身上有些地方很像方晚初吧。
馬車上的溫南蕁渾身癱軟,身後也被冷汗浸濕,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她殺了人,殺了真心實意為方家好的韓廷朝。
即便再無奈,她也不該對韓廷朝下殺手。
現在的她無比後悔,可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這一切都與她的夢境呼應上,隻不過她主動給了死的機會,而韓廷朝欣然赴死罷了。
這一次,她要連韓廷朝的仇怨一起帶著,報仇的路更艱辛了一些。
想到弟弟方湛遲還活在世上,溫南蕁心中寬慰了一些,下了馬車回到棲雲閣蒙頭大睡,隻是晚上發起了燒,青桃不敢驚動旁人,隻自己熬了一碗退燒的藥給溫南蕁喝,喝完好了許多。
第二天,溫南蕁坐著馬車來到了棗香坊。
她尋了塊可掛在外頭的薄牛皮,細筆蘸墨按照韓廷朝所說的,將集合狩虎軍的虎頭畫了出來,接著將這塊牛皮掛在了門口,每日開張都可以看到。
有經常來棗香坊買點心的食客停住腳步看了看,笑問道:“不知掌櫃的掛這虎頭有什麽意思?”
溫南蕁回答說:“棗香坊新出了一種點心,名為虎皮卷,味道很不錯,所以我想著裏外呼應一下,大家夥兒也幫著多多宣傳哈!”
可在棗香坊等了一整天,來買點心的人不少,卻沒一個是狩虎軍的人。
一想到狩虎符是先帝交給方釗的,方釗在隆康帝的手下又幹了十幾年,加上死後的這五年,狩虎軍少說也要四五十歲了,肯不肯繼續聽狩虎符的指揮,真是不敢想象。
盧伯做了一整日的點心,臨打烊從灶房邊擦手邊往出走,想著幫小六一起收拾東西,卻一眼看見了小六拿進屋內的牛皮。
他眼睛一瞪,問道:“小六,你這東西從哪來的?”
小六回答:“掌櫃的畫的啊!”
“掌櫃的畫的?”盧伯皺起了眉頭:“掌櫃的為何要畫這個?”
“她說是因為新出一個叫虎皮卷的點心,拿這個畫呼應一番,我聽著好像是這個意思。”
盧伯沉默片刻,說道:“若是新出點心,掌櫃的應該同我商量才是,怎麽她沒和我說?”
“估計下次就告訴您了吧。”
盧伯將擦手的布扔在了櫃台上,仔細的看著那虎紋,伸手摸在虎眼上,不知在想著什麽。
第二日,溫南蕁又來到了棗香坊,但這一次她直奔的是灶房。
看著依舊在裏頭忙碌的盧伯,溫南蕁笑著說:“盧伯啊,我想著新做一種點心,名字已經想好了,就叫虎皮卷,你看看能不能弄個表皮像虎皮一樣的點心?酥脆些鬆軟些都無所謂,看著像就成。”
以前她要求的是色香味俱全,但現在她隻要像虎皮。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掩飾她莫名其妙往門口掛一張虎頭。
盧伯雙手麻利的一個接一個揪著麵團,用擀麵杖將麵團擀成薄餅,接著往裏頭加上紅豆餡,又利落的包好弄成團子的樣子。
他邊忙邊說:“掌櫃的,您那虎眼是不是畫錯了啊?為何兩隻眼睛顏色不同?”
溫南蕁眉頭微皺,看著盧伯說:“我覺得這樣好看,這世上沒什麽東西是必須循規蹈矩的,說不準真有瞳色不一樣的老虎呢。”
盧伯聞言停下了動作,又說道:“昨兒晚上打烊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您畫的虎頭,覺得似乎有些畫錯了,除了虎眼以外,虎頭上的王字一行也過分的長,看著不太像虎頭。”
“您都說了它是虎頭,那就是虎頭,還能是什麽?”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明明什麽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掌櫃的!”盧伯單膝跪地,抱拳道:“您可知狩虎軍?”
這句話將溫南蕁驚的腿都軟了。
她猛地扶住了身後的牆,看著跪著的盧伯,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好半晌,她才出手扶起了盧伯,問道:“盧伯可是狩虎軍的人?”
“我隻在壯年時看過一次狩虎符現世,正是這樣一顆虎頭,銀紋閃閃,雙眼不同色,王字一行連接虎紋,您不可能是畫錯!”
溫南蕁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扶起了盧伯:“狩虎符現在就在我的手上,若您是狩虎軍的人,那可就太好了!”
盧伯站定了身子,重新將溫南蕁打量了一番,猶豫的問道:“您幾年還不到二十,怎會掌管狩虎軍呢?而且上一任掌管狩虎軍的方釗,同您應該沒關係才是啊!”
他原以為,方釗死了方家被抄,狩虎符下落不明,從此以後世上再無狩虎軍。
不承想,原來接管狩虎軍的人,就是自家掌櫃!
溫南蕁長話短說道:“方釗死前給我留下了消息,要我將狩虎符取出,他告訴過我如何畫虎頭,這樣能將狩虎軍吸引出來,我也是被逼無奈隻有懸掛在棗香坊門前,能找到一個就是一個吧!”
盧伯感慨道:“方大將軍雖是狩虎符的前任掌管者,卻從未找我們辦過任何事,說起來他實在是個忠臣,手裏捏著狩虎軍也無半點僭越!現在聽聞掌櫃的您和他有關聯,我這心裏實在是高興!”
“據我所知,您之前隻是個勞民,不會功夫,怎還成了狩虎軍的一員?”溫南蕁不解道。
雖然她早就看出盧伯不是個普通人,卻也沒將他跟這麽一個神秘的組織聯係到一起過。
“狩虎軍身份神秘,哪裏能隨便展示呢?我雖會武,卻不算精通,加上早年間受過傷,便沒能成功參軍。說起來狩虎軍之中的大半都在參軍,像我這個年紀,要麽混的好些成了小官兒,要麽就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想將他們聚集起來可真是不容易!”
溫南蕁又問:“那盧伯您的妻子呢?她不是和獵戶跑了嗎?”
“的確是同獵戶跑了!”盧伯坐了下來,回想著過去說:“當年參軍能給家裏留一筆錢,可惜我重傷在家沒能參軍成功,銀錢泡湯了又無法出去賺銀子,媳婦自然不能屈就在我這兒,就跟著獵戶走了。”
堂堂狩虎軍的一員,曾經卻有這樣令人唏噓的過往。
溫南蕁默了默:“您可還能找到狩虎軍的其他人?”
盧伯搖了搖頭:“找不到了,多少年不聯係了,當年先帝在位時我們都是青年,如今陛下繼位多少年,我們就有多少年不見了!不過若是我沒猜錯的話,現在軍中小有成就的將領們,一定有狩虎軍的人!先帝不會挑選錯人,狩虎軍中藏龍臥虎,擅長什麽的都有。”
像他當年雖武功不如其他人高深,但比起打探消息,那也是一個頂倆的。
這其中還有會雜耍的、會伐樹編竹子的等等,看起來和平民百姓沒有區別,實則各有各的能耐,這些手上的事不過是幫助他們隱藏在人群中間罷了。
狩虎符的重新現世,讓盧伯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他覺得自己的以後也是有意義的,所以年紀一把的他忍不住老淚縱橫。
“這樣,我不能時刻到棗香坊來,我在府裏的事情也不少,所以找到狩虎軍其他人就交給盧伯您吧。”溫南蕁說:“若是有人問起虎頭的事,您先替我測上一測,若是覺得有譜,我自會出來與他相見。”
“掌櫃的您放心吧!”盧伯真誠道:“我一定完成您給的任務。”
走出棗香坊,沐浴在夕陽之下,溫南蕁今日終於覺得鬆了口氣。
這一陣子她將自己逼的太緊了,如今有了盧伯幫襯,她也算是省心了一把。
不過若是找到了狩虎軍,那她應該把人安頓在哪?若隻是三兩個,住在棗香坊還是可以的,但若是十人二十人甚至更多,那可沒地方安頓。
狩虎軍精英三千,拋下戰死的病死的,還剩下的人也不在少數,總不能都到棗香坊吧?
溫南蕁開始為難起這件事來,青桃出主意道:“少夫人不是有片園子嗎?就是井裏死了人的。”
“那園子確實不錯,有吃有喝藏人也方便。”溫南蕁猶豫道:“隻是園子在京邊,平時聯絡起來不是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