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許婉瑜和大小姐許婉容跟著丫鬟銀杏繞過回廊,穿過垂花門,到了外祖父的書房。

一青衣小廝見到二位小姐前來,忙挑了簾子進去回稟。不多時小廝出來回話道,讓兩位小姐進去說話。

大小姐許婉容和三小姐許婉瑜挑了簾子進到書房,正見到外祖父盧洪傑坐在黃花梨大案旁看書。

二人給外祖父行禮問安,又跪著磕頭祝壽後,拘謹的站立在一旁。

“大丫頭和三丫頭都過來了。你們母親呢?”盧老太爺慈祥的問道。

“母親同外祖母去院子裏賞花了。大舅母、二舅母也同去了,外祖母隻讓我們姐妹二人來給外祖父磕頭賀壽。”大小姐許婉容恭恭敬敬的說完,邊低著頭站到了一旁。

“嗯,既然你們也都磕過頭了,就下去吧,陪陪你們外祖母。她也有些日子沒見到你們了,惦記得很。”

外祖父說完,姐妹兩人邊準備行禮過退出書房,突然外祖父又開口道:“三丫頭先留一下,大丫頭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兒問三丫頭,等會兒讓人送三丫頭回去就是了。”

大小姐許婉容頗為擔心的看了一眼低著頭不言語的三妹妹,無奈的先告退了。

等大小姐走後,三小姐許婉瑜方才鬆了口氣,環視了一下四周,又偷偷抬頭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外祖父。

書房正中放了張黃花梨大案,案上放著書畫真跡、碑帖原拓、古籍善本數十本之多,水晶鹿鎮紙、玉荷葉筆洗、水盂以及碧玉筆格擺在一旁。後牆上左右掛了一幅對聯,可以看出是外祖父盧洪傑所書:富於筆墨窮於命,老在須眉壯在心。

外祖父盧洪傑穿了身墨青色平素綃的直裰,一雙深邃犀利眼的朗目打量著站在一旁的許婉瑜,頭發略微花白,是個慈祥和藹卻又睿智的老翁。

“外祖父喚婉瑜留下可是為了母親生病一事。”婉瑜見到外祖父一直打量自己,便果斷的開口問道。

“嗯,你倒是知道我為何留你下來。”

婉瑜並未回話,隻點了點頭。

盧老太爺見狀接著說道:“我聽你外祖母說了,你母親身子可還有大礙,到底為何病的如此厲害?你別拿蒙你外祖母那一套糊弄我,給我說清楚。”

盧老太爺頗為嚴厲的盯著許婉瑜看了半晌,許婉瑜思量了片刻,隻得開口道:“母親又吐血了,大夫說若不再生氣,好生將養,可有幾年好光景。若再動怒,恐大羅金仙也無法。”

“什麽!竟已至此!可請了禦醫!去讓人拿了我的帖子。”外祖父聽聞後勃然大怒。

許婉瑜低頭紅了眼眶,聽到外祖父如此維護母親,讓婉瑜上一世對外祖父的冷漠的埋怨,瞬間消失殆盡。

外祖父見婉瑜並未接話,便了然的說道:“是了,你們怎麽會不另尋名醫呢,上次托你外祖母尋的也是告老的禦醫。”

說完,外祖父頹廢的不再言語,目光渙散,失了往日的睿智英明。

“外祖父,您不要傷心。母親的病也不是一兩日的緣由,之前就身子不好,現下生氣才如此。好再,不管如何後宅的事情,我和大姐姐都長大了,能幫著母親分擔了。倒也不用母親再擔憂了。”婉瑜強忍著要掉落的淚滴,半哭半笑的安慰著外祖父。

“瑜丫頭。是外祖父誤了你母親一生啊。若當時我執意不同意你祖父的請求,不將你母親嫁入安國侯府,可能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讓你母親再侯府受委屈。你母親又是個心氣高的,容不得你父親的那些肮髒事兒,才更抑鬱成疾。我和你外祖母又幫不上什麽忙,插手侯府後宅總是名不正言不順,隻能眼看著你母親……”外祖父愧疚的說了好一陣子話,弄得婉瑜又紅了眼眶。

“外祖父,以後母親的事兒,瑜兒會好好守候的,請外祖父務必當做不知道這些事兒,免得母親知道了再添傷悲,覺得自己不孝,讓您二老跟著傷心了。”婉瑜接著安慰道。

盧老太爺點了點頭,看著出落的婷婷玉立的三丫頭甚為欣慰。祖孫二人平複了半天心情,方止住了傷感的情緒。

外祖父見婉瑜低著頭眼圈紅紅的樣子,像極了自己的小女兒——婉瑜的母親盧氏,便起了憐惜的心,開口問道:“可跟著習了字畫,讓寫幾個字讓外祖父瞧瞧可好?”

婉瑜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書案旁,研墨潤筆,一手中規中矩的簪花小楷躍然呈現於紙上。

許婉瑜寫字前是猶豫了一下的,怕外祖父也覺得女子應習簪花小楷,而自己卻寫了瘦金體,掃了外祖父的性兒,思量了半晌才寫了中規中矩的簪花小楷。

“嗯,倒是規整。隻習了這一種字體嗎?”外祖父盧洪傑是狀元出身,文臣翹首,對書法又頗有心得。自然能看出這簪花小楷是許婉瑜敷衍所書,便開口試探道。

三小姐許婉瑜第一次覺得外祖父真是睿智,自己上一世簪花小楷練得相當純熟,做到左手可書,竟被外祖父發現是敷衍,可見自己是從心底裏不喜著字體啊。

許婉瑜不言語,隻是接著研磨書寫,這一次婉瑜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待提筆時,便如同變了個人一般,神采奕奕的寫下了“富於筆墨窮於命,老在須眉壯在心”這幅對聯。

外祖父見婉瑜寫完,仔細打量片刻,又似乎難以置信般看了眼做小女兒狀低著頭等待挨吵的婉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三個好字,讓婉瑜錯愕的抬頭看向外祖父。

外祖父一臉雀躍的問:“習瘦金體幾年了?為何起初不寫此字體?”

婉瑜隻支支吾吾的說:“有幾年了。怕外祖父不喜,才寫了簪花小楷。”

“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轉折顯見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上佳。”外祖父大為讚賞,接著說道:“無妨,閨閣女子多習簪花小楷,可是外祖父覺得你寫的這瘦金體盡顯精髓,別有一番閨中女子的大氣。不要拘泥於閨閣眼界,要多放眼於前方。”

外祖父看到婉瑜一臉受教的樣子頓時覺得乖覺的很,隨口又問道:“平日可曾讀些什麽書?”

婉瑜心知外祖父是考校自己,倒也放鬆了心情,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遊記和史書看的多些,不太讀話本。偶爾看看傳記。”

“嗯,很好。遊記可以開闊視野,史記可以明智。話本社麽的還是少讀為妙。隻教唆閨閣女子風花雪月。”

婉瑜聽完捂著嘴偷偷的笑了。

外祖父倒也沒說她,隻看著她愣了半天,冒出了一句,“像極了你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和才情,隻不知道你以後的姻緣在何處,千萬不要像你母親一般啊。”說完,歎了口氣,又愣神了。

婉瑜見狀倒也不敢打擾外祖父,隻站立在一旁,不言語。

不大會兒,那個守在門外的青衣小廝挑了簾子進來。

“回老太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奉命要給您送賀禮的。”

青衣小廝的話打斷了沉思中的盧老太爺,他抬頭看了看青衣小廝一眼,開口問道:“可說了是誰?”

小廝回答道:“來人年約十六七的樣子,說是靖遠公蕭遠的嫡子。”

“哦,原來是他啊!”盧老太爺說完,轉身對許婉瑜解釋道:“我和靖遠公蕭遠是莫逆之交,這蕭大公子是奉了父命來給我送賀禮了。”

“那外祖父我先退下吧。”婉瑜謹慎的說。

“倒也無妨,故人之子。”

正說著,隻見一玄衣男子挑著簾子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