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緊逼語如刀
梁王妃高氏終究聽了丫頭夏茉的諫言,派了人給周府裏送了信兒,說是要在次日辰時登門拜訪、探病。周二太太接了拜帖,這位直爽的婦人倒是犯難起來,一旁的萬氏姨娘見太太左右為難,想要謝絕,又似心有不忍之意,她微微歎了口氣,“姑娘,您看請了七姑娘來商議此事如何?”
周二太太瞧了萬氏一眼,“佩羅,怎麽說我也活了這幾十歲,你說就這麽個事兒,我還要找個豆蔻之年的小輩兒商議,可不當真是羞煞了。”她看了看萬氏,“依著你說,這梁王妃咱們是見還是不見得好?”萬氏姨娘沉吟了下,“姑娘,論理兒呢,自然是要見的。這梁王妃雖與咱們七姑娘生了些個齷齪,終究也沒撕破了臉麵,這京裏頭除了聖上,可就是梁王爺的臉麵金貴了呢。”
“唉你呀,真當你們家姑娘我傻呀?”周二太太幽幽地歎了口氣,“玉妍呀,真真兒跟了她那生身的姨娘了,都最是倔強的性子了。當年月娘要不是有我勸著,今日又哪裏來的玉妍呦?恐怕早就……”
萬氏姨娘聽見這話,也點了點頭,不好再做聲兒。“哎呀罷了,我這當嬸嬸的自來也就是個沒出息的。說到底呀,這梁王妃也就是衝著玉妍來的,見不見的,是要問問這孩子。免得讓這孩子覺著我這當嬸嬸的待著她生分,她瞧著也是個心重的孩子,如此一來生了猜疑,寒了她的心就糟了。”
玉妍瞧罷了梁王妃的帖子,她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嬸嬸厚愛,實在是玉妍三生有幸。”周二太太見玉妍不必自己多說,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心中甚慰,“哎呀,你這孩子,行這麽大禮做什麽?”
周二太太起身扶了玉妍的手臂,“二嬸呀從前年紀輕,頭一胎就是你大姐姐玉門,那時節她是個孩子,我也是個孩子呢,”二太太說著,掩了口笑起來,“唉你大姐姐嫁得早,因她夫家遠,婆婆又臥病在床,沒個人主持中饋,這才求了咱們,你大姐姐十四上就去了西北。”
“二嬸嬸莫要傷懷。”玉妍輕聲開解了一句,“嗨”二太太笑起來,“這麽些年了,玉門在西北的平家事事順意,人人稱道,今年初又添了個公子,我呀,倒是沒什麽憂心的了。”
說著話兒,周二太太瞧著玉妍,“孩子,二嬸嬸呢,就玉門玉蠻兩個嫡親的閨女兒,這玉門的親事是咱們老太太親姐姐的夫家,打小兒訂的親,你大姐夫也是個爭氣的,年紀輕輕就已是有了品階的武將,我呀,是沒操什麽心的。”玉妍點了點頭,“反倒是侄女兒的事兒,累得嬸嬸勞心勞力了。”
周二太太點了點頭,“別的都好說,就是這梁王爺,”周二太太沉吟起來,“偏他妻妾是俱全的,常日裏的名聲兒也差了點兒,聽說最是個風流的。跟這樣的人牽扯上,還當真是個麻煩事兒。”
玉妍點點頭,她凝神盯著牡丹錦繡屏風,“二嬸嬸,”玉妍福了一福,“侄女兒想請嬸嬸回了梁王妃這帖子吧。咱們若是應了,倒顯見地咱們是願意跟梁王府牽扯不清似的。讓他們自己呢,也有了想望,讓外頭人也笑話咱們攀龍附鳳一般。”
“就是這個道理。”周二太太連連點頭,“可是,妍兒,這,這是不是就得罪了那梁王府呀。若是梁王妃惱羞成怒,生出事端來找尋你的晦氣,這,咱們可怎麽辦好呢?”
“二嬸嬸,妍兒說句逾越的話,這梁王府的所作所為如今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微微垂下了些頭,“依著妍兒的笨想頭兒呢,若是咱們跟她們這一來一回,沒完沒了地周旋糾纏,到得終了,要麽玉妍就…….就任憑人家擺布了去,從此為…….唉,”玉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可使不得”周二太太聽明白了玉妍的話,唬得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行,二嬸這就差人去給梁王妃送信兒,就說不必她來探病。”
玉妍對著周二太太鄭重地鞠了一個躬,“玉妍有幸得叔叔嬸嬸庇護,實在是玉妍的福分。玉妍日後定會回報嬸嬸的。”
“哎呀你這孩子怎麽說起這個了。”周二太太有些赧顏,忙擺了擺手,她扶住玉妍的肩膀,看著這個麵若芙蓉的女孩子,心裏頭頓生憐惜。“妍兒呀,有二嬸一日,便要護你一日的。”周二太太將玉妍擁進懷中,玉妍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忽然覺得心口上那一道叫做初戀的傷,漸漸地有些平複了。除了表哥,原來還有這麽多人願意喜愛玉妍,關心她,護著她。
夏茉瞧著梁王妃跟地上的那些個碎瓷片,不由得心裏頭歎了口氣,她上前去正要開口勸幾句,就聽見王妃重重地哼了一聲兒,“什麽都不必說了你瞧瞧,如今可不是我拿著熱臉去貼了人家的冷屁股?”說著話兒,她還拿手拍了拍臉蛋兒。
“二姑娘請慎言”夏茉忙出言阻止了梁王妃高氏,高氏瞪了她一眼,氣哼哼地坐在一旁,不做聲。“王妃還請息了這雷霆之怒,您下帖子給周府,作出了這等探病的姿態,這呀,就是您棋高一著了。她們雖是回絕了咱們,依著奴婢看,倒未必不是個好事兒。”
“好事兒?”梁王妃挑眉盯著夏茉,“虧你說得出口啊,要照著你這麽說,那誥命夫人進宮門讓要飯的攔在了外頭,宰相爺上朝卻讓殺豬的堵了路,這可不都是好事兒?”她嗤笑了一聲兒,“你倒是給我說說,如今可怎麽好?人家擺明了是要橋歸橋路歸路,跟咱們梁王府呀,是不相往來呢”
夏茉丫頭沉吟了下,“王妃,奴婢倒是有一計。”主仆二人口出耳進,是說了一下午的話兒,到了晚膳時候,梁王妃是喜笑顏開,連著飯都多用了幾口。
梁王妃下帖子的事兒,讓周府的二太太提心吊膽了好幾日,沒見著梁王妃發怒,更沒再有帖子送來,周二太太特特到閨中舊友武安公府的世子夫人處走動了一遭,卻也未聽見哪怕一句提到梁王妃的事兒。
玉妍這一日正在房中寫字,聽琴丫頭端了茶來,“姑娘,前幾日您做主,請二太太回了梁王妃的拜帖,這麽些個日子了,怎麽的那邊兒竟果真是個大度的不成?”
玉妍頭也未抬,她專心地寫著字兒,聽琴知曉自家姑娘的性子,正要去忙別的活計,就聽見姑娘說道,“依著我瞧,若是這梁王妃是個有心計的,隻怕這一靜倒是比一動更要讓咱們好生提防幾分。”
她抬眼瞧了瞧聽琴,見這丫頭有些個著急起來,“也無妨。她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這也就是命吧。如今瞧著,怕是我那好四姐姐做的那些個事兒,說的那些個話兒,保不齊都跟這梁王府有關礙呢。”
玉妍這話才堪堪不過兩日,外頭觀棋就回報了一事,即使是玉妍,都有些氣得紅了臉,“姑娘如今可是捅了馬蜂窩了您快聽聽吧,這街頭巷尾孩童們都在唱歌謠呢。”玉妍一聽,就知道是梁王妃出招了,她知曉這童謠定不是什麽好話兒,“說說看。”玉妍在桌案前站定,準備接著寫昨兒的大字。
“唉”觀棋歎了口氣,“姑娘,您,您莫要往心裏去呀。”“囉嗦還不快快講來?”玉妍有些惱怒地瞧了觀棋一眼,“七仙女,生周門,沉魚落雁貌,閉月羞花容,先有公子枉多情,後有襄王曲意迎,花落京城地,朱雀南風巷。”
“啪”玉妍聽了觀棋這番話,猛地將那湘竹湖筆擲到了地上,“欺人太甚”“姑娘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玉妍氣得有些眩暈起來,她忙扶住了桌案。腦子裏頭此時是一片空白,朱雀南風巷,可不就是梁王府坐落的那一條巷子。
玉妍這裏才得了信兒,這話也傳到了周家二老爺跟二太太的耳朵裏,周二老爺是拍案而起,定要到梁王府中找了那梁王爺理論一番,玉妍見叔叔嬸嬸為了自己的事兒,急怒攻心,不由得心裏頭一酸,那眼淚就在眼眶裏頭打轉兒,“叔叔嬸嬸,都是玉妍不好,惹了這狂蜂浪蝶來,如今給您二老臉上也抹了黑。”
“傻孩子怎麽是你的過錯呢?是那梁王府欺人太甚了”周二老爺頭一回直麵著玉妍談起了梁王府。“敏娘,依你看,這事兒我直接問到梁王跟前呢,還是到聖上麵前幹幹脆脆參他一本,咱們告他一回禦狀?”“這……”周二太太有些拿不定主意,玉妍見叔叔嬸嬸為了自己的事兒,不惜到聖上跟前告狀,心裏頭實在是感激不盡。
她仔細忖度了一番,就在周二太太這告禦狀三個字剛出口之際,玉妍跪在當地,“叔叔,嬸嬸,玉妍想麵見梁王爺,這事兒,說到底,他是始作俑者。讓叔叔嬸嬸冒險去告禦狀,這是萬不得已的法子,玉妍想著先見了那梁王爺,跟他說個清楚明白,若他仍是執迷不悟,要接著這樣詆毀玉妍的名聲兒下去,那時玉妍再請叔叔嬸嬸出麵,請了聖上來做主,不知可使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