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沒到,天仍透黑,四個陪嫁來的小大姐已經推開房門,替兩位新人洗漱換衣。
等到小大姐們出去,梁叛輕輕在冉清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著問道:“還疼嗎?”
冉清看了一眼**的落紅布,嬌嗔地瞪了他一眼,紅著臉將那染了血漬的白布胡亂收了。
兩人便一道兒出門,踩著淩晨微濕的地麵,到內堂去拜長輩。
這一步便是俗稱的“拜堂”。
兩人到了堂上,老娘已坐在上首,一身新衣打扮,桂枝娘陪著,一臉喜氣。
兩人跪下拜了,請安改口,冉清叫了聲“老娘”,又從下人手裏接了茶水來敬上。
老娘喜不自勝,雙手摸著接了茶水,一氣飲了半杯,桂枝娘再接過去替她將茶碗放在茶幾上。
敬過茶,又給老人穿鞋,老娘已是渾身不自在,連忙踩著新鞋站起來道:“罷了罷了,好媳婦。”
說著從桂枝娘手裏接過兩個紅封包來,一對新人一人一個,都是十兩銀子,又說了些成親後好生過活的話,誡勉二人。
此後一連兩日,都在喜日子上。
先是回門,再拜娘舅,著實忙碌。客人們也連日酒席招待,一直留到第三天。
因為到了第三日,夫家和娘家兩頭親屬都要到,新娘子出來見親做朝。
按照南京的風俗,這天新娘要親自下廚做一道魚,一是表示新娘子賢惠,二是取“富貴有餘”的口彩。
冉清便做了長橋南的鬆江鱸魚,挑的是四鰓的,一早教人到早市上收了來家,親自整治拾當。
開席前桂枝娘幫著燒火起灶,冉清便將魚做了一條紅燒,親自送到主桌上。
其實她是不會下廚的,但記著菜譜,照著忙活,總還可以應付。
一饗過後,親朋盡興,歇了一夜俱都散去,莊園之中才漸漸冷清下來。
梁叛在莊園中休息了幾日,陪陪冉清,直到三月初七清明,同妻子回家,一家人到冉家祖墳上祭祀一番。
這日過後,梁叛便重新開始工作,叫了富長安和陳福生,將客棧裏已經等得無比著急的西班牙人洛佩茲叫上,一起趕往金山衛。
……
金山衛派來陪同的是一名千戶,江淮副總兵湯克寬一連數日都在巡視沿江兩岸的各個千戶所,以備海上來犯之敵。
梁叛的那門輕型直射炮已經安裝到位,並提前裝填完畢。
這門輕型炮說是輕型,也有一千二百斤,適用快艦主炮,較為輕便的重量不會影響快艦的速度和轉彎,得以繞後或側翼攻擊。
當他們帶著洛佩茲來到海岸邊臨時搭建的炮台時,大炮已經架設並裝填完畢。
這門炮架設其實很方便,因為炮管下方裝有兩個輪子,可以用馱馬牽引,不需要大量的工匠搬動。
拉到位置以後放下尾部的支撐架,並將輪軸鎖死,便可使大炮固定支撐在地麵上。
這門炮的後膛裝填和氣閉方式都是有注冊專利的,但仔細看過以後仿製不難,所以並未當著洛佩茲的麵裝彈,也沒有讓他看到炮管中的膛線。
洛佩茲瞧見這門紡錘形的大炮造型精美,流線平順,炮管外壁打磨得光滑鋥亮,完全符合梁叛“好看就是好炮”的原則。
他有些不解地問:“這是明國的大炮嗎?”
洛佩茲說話時,雙眼卻隻盯在這門輕型直射炮的那兩隻輪子上,在他看來這個設計十分精巧實用,不知道是否能夠帶回西班牙去,讓西班牙的工匠仿製出來。
梁叛將他們帶到現場便遠遠退開了,同那金山衛的千戶閑聊,富長安陪在他旁邊。
陳福生獨自同那洛佩茲交流,另外有兩名梁叛的手下,負責操作大炮的發射。
陳福生此時回答道:“是的,這是我們明國的輕量炮,是威力最小、射程最近的一種,今天特地請洛佩茲先生來參觀。”
“它很漂亮!”洛佩茲言不由衷地讚歎了一句,略帶幾分得意地說道:“在我們國家,這麽大的炮射程最少在一千五百米以上。”
陳福生便問:“那麽,有效射程呢?還有偏差?”
洛佩茲如數家珍地道:“有效射程大概在七百到九百米,如果風向沒有變化的話,九百米位置的偏差不會超過三十米的。”
陳福生沒有對此多做評論,這讓洛佩茲有些失望,他本以為會看到對方驚歎和羨慕的眼神。
這時就見這位明國官員朝海麵上一指,說道:“洛佩茲先生,你能否估計一下,那艘船距離我們有多遠?”
洛佩茲手搭涼棚,眯著眼望去,果然見到波光粼粼的海麵上,漂浮著一艘老舊的海船。
他有些不確定地道:“大概在一千二百米左右,或者一千四百米……我拿不準。”
陳福生將一支調好了焦距的望遠鏡遞過來,示意他看向目鏡,然後去找那艘船。
洛佩茲突然清晰地看到那艘船在自己眼前放大,好像每塊木板和縫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倒吸一口涼氣,張大了嘴巴,便瞧見幾名船工從一側下了船,架一艘小船朝大船的後方劃去。
那幾名船工的麵孔他都能一一分辨明白!
洛佩茲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驚叫道:“哦,天哪,這是甚麽?”
陳福生沒有讓他顛來倒去地研究,將望遠鏡拿了回來,淡淡笑著道:“我們叫它‘望遠鏡’,南京有一個全世界最大的,可以看到月亮上的景物——說起來,洛佩茲先生,你知道月亮上是甚麽景象嗎?”
洛佩茲茫然搖頭。
陳福生笑道:“聽說是一些很醜陋的大坑。”
洛佩茲驚詫無言。他此時心裏想的卻是,有了這樣一個東西,任何敵軍的行動豈非全都無所遁形?
這時對麵那艘小船上打出旗語,表示大船已經停泊到位,小船也到了安全距離。
意思是可以開炮了。
陳福生指著大船道:“洛佩茲先生,那艘大船距離我們有一千五百米,正好今天我們要試炮,不知是否有幸請先生為這門炮點火?”
炮彈的落點是事先確認過的,那艘船停泊的位置正是原先這門炮的炮彈必經之處。
輕型直射炮在一千五百米距離彈道偏差不會超過十一米,完全在那艘船的船身長度範圍之內。
眼下的準星經過最後的微調之後,瞄準的是戰船的中間,所以即便是不幸打到實驗中的最大偏差,也可以確保命中目標。
洛佩斯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火把,按照示意向火門點去。
這時遠處的梁叛正與富長安道:“那個佩德羅薩在船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