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種好東西還等甚麽!
梁叛隨手翻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便老實不客氣地拿了。
至於那劉書辦的八百五十兩銀子,管他呢。
兩人出了門,梁叛將門重新鎖上,正要離開,想了想對蕭武道:“蕭大哥,你砍一劍。”
蕭武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依言拔劍將那鎖芯砍斷了。
銅鎖立刻“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梁叛笑道:“讓他們互相猜去罷。”
不過這動靜引起了二堂門房的注意,從二堂方向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大約是有人聽見響動特為出來查看的。
這縣衙前堂無人而二堂有人,也屬怪事,大約就是那位楊主簿屏退的功勞。
兩人當即翻牆出了縣衙,一路回到客棧中去了。
回到客棧還是沒有敲門,直接越牆而入,落地時照樣拍了兩下手背,告訴老缺等人不必驚動。
這時耳房裏的吃酒聲音早已歇了,並傳出了屠三爺震天響的鼾聲,正屋裏麵還亮著燈,兩個並排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窗紙上,那兩個娃娃似乎還在用功。
梁叛和蕭武進了房間,刀劍擱在桌上,立刻取出那部賬冊來翻。
這部冊子歸納的已經相當完備,雖然在人口資料上遠遠比不上黃冊的零頭,田畝位置標示也沒有魚鱗冊來的一目了然,但是它的簡潔和實用性遠超黃冊和魚鱗冊的合集。
唯一讓人疑惑的是,沒個地方最後都有個田畝總數,加起來整個溧水縣田畝不到三十五萬畝,似乎偏少。
雖然梁叛並不知道近幾年溧水縣在冊的田畝總量的確切數字,但是大致估算一下,至少也該在六十萬畝上下,與那不到三十五萬畝的數量想必,差距過於懸殊了。
梁叛將所有的數據抄在另一張紙上,又加了兩遍,並無錯漏,仍舊是三十多萬,不禁大感困惑。
蕭武自然對這些賬冊數字的東西不感興趣,回房便洗洗睡了。
梁叛將這些還未裝訂的紙張收在一隻牛皮口袋裏,塞到枕頭底下,到院裏打了水簡單洗漱過後躺在**,想著明天的行程,並且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找冉清好生商量一番。
一睜眼還是固定時辰,梁叛在前院找到正在送水的店夥,叫了早點,並將兩個酒壇交給他,派他到酒肆去贖了定錢回來。
天上的雨還在不緊不慢的下著,照這樣看來,今天都未必走得了。
好在屠三和丫頭的毒漸漸清了,人也沒甚麽大礙,倒不急於回去。
如此在客棧中待了小半天,雨勢就這麽綿綿密密地下,既不再有那種幾欲將天地灌滿的瓢潑之勢,卻也不見停歇的意思。
於是梁叛等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快到中午了,隻好吩咐店夥備午飯,預備再留一天看看。
可是還沒等午飯做好,就聽四周各處乒乒乓乓的敲門聲亂響起來,店裏掌櫃夥計擾得雞飛狗跳。
梁叛悄悄到前院去瞧,隻見外麵來了一隊擼著半截袖管、褲腿的官差,看樣子是剛剛幹完粗累活計的縣衙壯班,隻見一個頭目急躁躁地喝問:“最近有沒有生人住店?”
客棧掌櫃的苦笑道:“程頭兒,瞧你這話問的,我們開客棧的做的就是生人買賣,哪裏有常住的客人。”
“我不管,都叫出來!”那壯班頭目氣急敗壞地道,“媽的,老子們在河堤上賣完命,回來還要頂捕班和皂班的差!壯班全是後娘養的嗎?”
這人一邊罵一邊將櫃台拍得砰砰作響,台上茶盞酒壺丁鈴當啷一陣亂跳。
那掌櫃按住這個跳起那個,按住那個跳起這個,隻好將台麵上所有能打碎的東西全都搬到了後麵的酒架上。
梁叛在後門口咳嗽一聲,走了進去,故意向那掌櫃的道:“掌櫃的,甚麽事這樣吵鬧啊?”
那幾個民壯和客棧掌櫃都是一愣,昨夜那個店夥站在旁邊擠眉弄眼,好像在提醒梁叛謹言慎行。
梁叛嗬嗬一笑,朝那程班頭拱拱手道:“原來是貴縣的壯班弟兄,幸會幸會。”
那程班頭見他如此做派,反而有些拿不準了,略略收了幾分火氣,將他上下打量一會,隨意地拱手還了禮,問道:“閣下麵生,敢問尊鄉哪裏?”
“間壁江寧縣,也是家門口人。”梁叛掏出錫牌晃了晃,很親熱地道,“大家都是當差的弟兄,雖在咫尺門前,難得遇見,何不坐下來吃幾杯,都算兄弟的賬。”
那程班頭瞧了他的錫牌,又聽說是隔壁江寧縣的,不覺親近幾分,加上這人說話客氣,又很熱絡,當下便放鬆了戒備,隻是擺手道:“還有公差在身,怎麽好意思叨擾?”
“辦公差也要瞧瞧時辰啊!”梁叛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好像在為這幾個民壯鳴不平似的,攤開手道,“皇帝不差餓兵,我想貴縣的楊老爺不至於這麽不講人情,叫弟兄們餓著肚子辦差?”
這話極有力量,說到了那幾個壯班的心坎兒裏,把他們本有的怨氣都激了起來,那程班頭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道:“老兄台,你說得再對沒有,弟兄們先吃喝飽了再說,莫非天踏得下來嗎?不過這是我們溧水縣的地麵,沒有你做東的道理。走,今天全是我的,上樓看座。”
梁叛連忙攔住他,湊近了幾分,壓低了嗓門說道:“實不相瞞,小弟這頓飯花的是一位都老爺的差補,這是惠而不費。朝廷公家做東,你我都當空手客人。”
說完便硬拉著上樓,一疊聲嚷嚷叫那店夥上酒上菜。
其實他說了半天,就是要點出這個“都老爺”來,為的就是讓這些人不要上後院去搜查。
否則叫他們搜出一班男男女女,又是帶傷又有兵刃的,滿身再長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那程班頭隻好客氣兩句,帶著弟兄們跟梁叛上了樓。
一行人找了個角落清淨的位置,剛剛落座,那程班頭便小心翼翼地打聽道:“老兄台,你方才說一位都老爺?是哪個都老爺?”
“都老爺還有幾個?”梁叛見他入彀,笑了笑說,“就是在洪藍埠,召了你們楊大老爺去的那個,眼下就在後麵院裏。”
那程班頭吃了一驚,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胡亂搜查,對待梁叛更加親熱了幾分。
梁叛便趁著酒菜未上的間隙,向程班頭打聽他們所辦的差事,何以如此興師動眾。
那程班頭也不藏私,悄聲道:“不瞞你老兄台,昨夜衙門被盜了,戶房丟了一部極重要的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