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眾人互相看看,最後都把目光落到梁叛的身上。

梁叛咕地咽了口唾沫,說道:“誰先去試試……”

沒想到第一個舉手的是毒傷剛剛痊愈的屠三:“我來試試!”

梁叛掃了他一眼:“你給我一邊兒待著,下一個!”

參二爺笑眯眯地站出來道:“我來吧。”

其實眼前這幫人,除了雇來的那位車夫,就隻有參二爺和梁叛自己兩個“健全”的男人。

蕭武雖然戰鬥力拔群,但是是個獨臂,屠三毒傷初愈,老缺是瘸子,鄒先生是啞巴,至於謝無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需要幹力氣活的時候約等於三等殘廢。

參二爺隻有當仁不讓,下了土坡,將那車馬行租來的馬車拉到積著水的大路上,自己先解了外衣跳進水窪裏試了試,他比那驛丁身量高一些,水也到了胸口。

那水中既有浮力又有阻力,想要穩穩當當跨出一步也很費勁。

好在車馬行拉車的是個老馬,雖然腳力不濟,但是脾氣溫馴,參二爺嘴裏“啁啁”地呼叫著,手裏韁繩輕輕抖動,那老馬便打著響鼻跨進水窪之中。

參二爺托著前蹄輕輕地將馬引入水中,那車行的夥計便在後麵頂著車輪輕輕往前推。

那馬四蹄踩到實底膽子便大了些,跟著參二爺往前走了兩步,拉著那大車噗通一聲開進水中,登時在水裏浮浮沉沉,斜斜的飄在水麵上。

車行的夥計心疼大車,趕忙跳進水裏扶正了,剛才在一旁咂嘴的謝無名見這樣子呆不住了,也和衣跳了下去,誰知道他對那水窪的深度預估有誤,一個沒站穩在水裏嗆了個倒栽蔥。

蕭武手疾眼快跟著跳下去,拎著謝無名的腰帶又丟回了岸上。

參二爺吸取了那驛丁的經驗,不大一會兒便帶著馬車趟過水窪,送到了對麵的岸上。

梁叛見此法可成,便讓參二爺和那車夫回來趕第二輛,叫冉清和丫頭都上車,自己一邊一個肩膀扛著兩個娃娃,直接跳水過去。

阿慶幾乎是蹲在梁叛的肩膀上,兩手緊緊抱著他的腦袋,緊緊盯著離自己腳底不足一尺的水麵,小臉發白。

阿虎則坐在梁叛肩上,兩腳**在水裏,兩眼好奇地四麵張望,嘴裏發出“哇”的一聲驚歎。

梁叛將兩個娃娃送到對麵,參二爺才將他們坐的那輛大車拉下水,這次是那車夫和謝無名、蕭武三人合力,才將大車推下水的。

接著梁叛也反身加入進來,又是幾人合力將那馬車推到對岸。

如此又是一趟,將第三輛馬車也弄過來,水裏的幾人不但渾身被水浸透,而且滿頭大汗。

過了水窪卻來不及休息,梁叛給那車夫送了二錢銀子的辛苦費,又匆匆忙忙趕車繼續上路。

一直到了天色全黑,已經完全找不到方向了,這才在路邊看到一個亮著燈的農家小院。

梁叛便教幾輛車都歇了,派老缺到那籬笆院外叫門。

此處已經過了方山,距離南京城隻有二十裏路,即便河裏的水勢也漸漸平緩了,腳下又離河道較遠,並沒有大水漫上來。

如果不是烏雲遮了月光,實在瞧不見道路,他們也不必在此留宿,多趕一趕到安德門外,哪怕不進外城,就在安德鄉找個大客棧休息也好。

可是眼下實情如此,能找到這家小院已是萬幸。

老缺一瘸一拐地走到籬笆院外,甚至故意將瘸腿顯得嚴重一些,在那柴門上拍了兩拍,啞著嗓音喊道:“打攪,勞駕。貴家有人在嗎?行路人求個方便。”

梁叛從車窗裏瞧見院中角落裏竟栓著一匹馬,鞍子嚼頭都卸了,整整齊齊堆在一邊。

他伸手指輕輕在車板上敲了兩下,以示提醒,老缺背著他點點頭,表示瞧見了。

不一會一間屋子的小門打開,一個男子抱著個大碗走出來,將幾輛馬車打量一眼,咽下塞了滿嘴的米飯,含混不清地說:“原來是你們。”

梁叛一瞧,竟是那騎馬送信的驛丁。

那驛丁上前來開了門,說道:“進來罷,這裏戶主早逃水去了,一應自便。”

他一邊將眾人讓進來,一邊抱著碗向後退了兩步,神情警惕,似乎不願和眾人距離太近。

梁叛見他胸口上還緊緊係著那隻布包,不知道裏麵裝著甚麽重要的信件。

農家柴門窄,參二爺幫著車夫將幾輛大車卸了,一字兒排在院外壓下頭來瀝水,三匹馬都趕緊院子當中。

那驛丁見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略略放鬆了幾分警惕,說道:“最東邊的屋子是我的,剩下一間屋和一間廚房,你們自己分好了。”

說完便低著頭走進最東邊的那間屋裏,關上門不再跟眾人囉嗦。

梁叛叫人先到廚房生火做飯,順便烘幹衣裳,兩個女人到剩下的一間屋裏拾掇住處。

好在灶裏還有餘火,老缺在牆角找了點幹燥的柴火引燃了,幹脆就在院子裏支了個火堆,大家圍坐一團烤火。

鍋裏還剩下半碗貼底的米飯,煮的夾生,老缺找了個陶碗都盛了上來,重新涮鍋下米——他倒不是不肯吃夾生飯,而是不敢吃別人留下的飯。

那灶頭上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摞銅錢,十二枚,是那驛丁放在這裏借米借柴借宿的錢。

那錢就這麽相當顯眼地放在灶頭上,並不怕被別人瞧見拿走了。

對於驛丁這些永遠都在趕路的人來說,難保要借助這些道路邊的人家,所以照規矩一定要給錢,沿路一帶的住戶很多都知道這個規矩,瞧見自家米麵少了,屋子被人住過,灶頭上又多了十二個製錢,便知道是驛丁住過。

至於房主不在時,梁叛他們這些後來的人會不會拿走驛丁給房主的錢,那他們是不會管的。

一來他們身上責任重大,輕易不肯節外生枝,因此絕不願意在半途和陌生人打交道;二來這錢他們已付過,那便是遵守了規矩,沒有犯下忌諱,至於這筆錢最終去向如何,那是後來者與戶主之間的事,與他無關了。

梁叛蹲在火堆前,看見東邊那間屋裏的燈光已經熄滅,大概是那驛丁已經睡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