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問了張觀,梁叛才知道,原來這幾天陳老板根本就沒有在搞甚麽“暫且觀望”,那都是哄他的鬼話。
其實這幾天陳碌並不比任何人閑在,蕭武轉調去專諸總以後,陳碌便親自指揮斥候總四麵查訪揚州鹽商季永年,可是一連幾日下來的結果隻是無功而返。
所以才捏著鼻子把斥候總交到了梁叛的手上,而且還是“暫歸節製”。
梁叛想了想,便想通了陳碌的動機:看來是自己要求斥候總與機速總合並的那封信,把陳碌給搞毛了。
大概是自己無意間表露出的那種“非我不行”的狂妄,激怒了陳碌,出於傲嬌的心態,陳老板決定自己親自試一試……
不過這幾天的查索下來,也並非毫無結果。
至少斥候總已經確定在本月初二,的確有一艘鹽商的船曾經從揚州開到河口,卻沒有入江,因為那天長江的水勢還相當險峻,那艘船上的人在江口直接上了岸,轉道儀真、六合。
最後從六合過江,過江的船也的確是停在穩船湖中,而且的確有一行人從船上下來。
至於這群人最後到底有沒有進城,從哪個門進,現在逗留在何處,甚至下船的人當中究竟有沒有季永年這個人的存在。
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包括那所謂幾大箱兩千斤銀子,究竟有沒有這回事,如果有的話眼下到底是否在南京地界以內,也無人知曉。
所以陳老板這幾天的調查,可以判定為白忙活了一場。
除了修正了揚州鹽商來南京的路線,此外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起點就是船停在穩船湖,人下了船。
至今的調查結果僅僅是從側麵證明了這一點而已。
梁叛無奈地搖搖頭。
幼稚!
如果不是陳老板拖延的這麽長時間,或許他已經把那季永年從南京城內的某個角落給揪出來了。
或者幹脆證明了眼下城中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做季永年的人。
但是他也敏銳地感覺到,陳碌一定要查那季永年和兩千斤銀子,為此不惜放任那群有作亂苗頭的儒學生不管不問,這顯然不能以一個“監控大批量入境銀錢”為理由。
而且這幫鹽商的行動軌跡太過隱秘,顯然是精心計劃的。
陳碌那裏一定還有甚麽關鍵的信息沒有透露給自己知道。
梁叛皺起眉頭,向那張觀問道:“你知不知道最早關於陳永年和兩千斤銀子的消息,是誰給陳老板的?”
張觀搖搖頭。
“難道不是斥候總的情報?”
“回梁總旗,不是。”張觀道,“斥候總上次查完幾個鹽商以後,便撤出了揚州。此事是陳千戶從其他地方得到了情報。”
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為陳碌打掩護,因為來之前陳碌特地交代過,為了盡快查出結果,要全力配合梁總旗,要做到有問必答、知無不盡。
而且陳碌還特地交代,即便梁總旗問起這幾日的調查經過和細節,也不必替他隱晦,因為梁叛或許能夠從這其中發現出一些自己和斥候總未曾發現的蛛絲馬跡。
盡管這可能會使得自己陷入被下屬暗地裏無情嘲笑的尷尬境地。
梁叛沒有暗地裏嘲笑陳碌,他掏出小紙條,寫了兩個字,讓張觀拿回去送給陳碌,並要求張觀立刻查出關於揚州鹽商季永年帶著兩千斤白銀來南京的消息的出處。
張觀拿了紙條,卻沒有動身。
他有些為難地問:“在下慚愧,請教梁總旗,這個消息的出處該從何處查起?”
梁叛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這位臨時下屬,半晌才道:“你直接去問陳老板啊!”
張觀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稱是,立刻轉身往城北去了。
他當然不是真的傻,而是從來沒有想過,調查一件事可以調查到自己在長官的頭上,而且不是暗地裏偷偷調查,是直截了當地詢問。
這樣也可以嗎?
就這麽簡單?
張觀一邊快步往城北走,一邊暗暗納悶,這個梁總旗,究竟懂不懂如何用他們斥候總呢?
城北雞籠山下保泰街。
陳碌手裏拿著梁叛的紙條,上麵隻有兩個字,但是科舉進士出身的陳碌,卻足足看了半柱香的功夫。
嘿嘿。
紙條上就是這兩個字。
梁叛的確沒有暗地裏嘲笑自己的長官,他是直截了當地寫信來嘲笑的。
陳碌的臉色有點發綠,他強忍著將這張紙條撕扯成碎片的衝動。
可是過了半晌,他忽然長出一口氣,嗬嗬地笑出聲來,向那張觀問道:“這個混蛋還說甚麽了?”
“梁總旗問大人,陳永年帶兩千斤白銀來到南京的消息,是從何處得來?”
陳碌又給氣笑了,他將那張紙條揉成一團,隨手丟開,無語地道:“怎麽,他派你來審問我嗎?”
張觀也覺得這件事實在有些離譜,隻好低著腦袋,不敢接話。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才好……
陳碌見他這副樣子,懶得跟他計較了,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告訴他,這個不用他管,而且這件事和調查季永年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揮揮手,讓張觀退下。
……
梁叛自從見過斥候總的張觀之後,便回到家中,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研究了一個上午。
至於原本去找張守拙的打算,現在也已完全被他拋諸腦後了。
今天已經是閏三月初九,距離從六合來的那艘船開進穩船湖,已經過了七天時間。
陳碌在這個時候將斥候總給他,怎麽看都有一種甩鍋的感覺。
如果陳謙台不是他的上司,梁叛甚至會懷疑,這廝根本就是和那鹽商一夥兒的,他就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對於有心隱藏自己的豪富鹽商來說,有七天的時間,足以讓他在南京城裏找到一個萬分隱秘的躲藏地點了。
所以照梁叛的想法,現在要找季永年,隻有一個辦法:封閉內外城,派出成千上萬人進行地毯式的搜捕!
但是斥候總隻有十八個人,而調查的時間隻有三天,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天。
這就相當於陳碌把任務的難度級別拖到了地獄級,然後很“大方”地“借給”梁叛一套入門級的裝備。
這個臭不要臉的完蛋玩意兒!
梁叛麵對著自己麵前寫寫塗塗畫得亂七八糟的紙,氣得直撓頭。
那上麵是他所設想的一條條調查思路,最後都被自己全部推翻。
正當他扯掉這張稿紙,揉了揉太陽穴,準備重新換個思路的時候,卻聽書房門被敲響,雍關的聲音在外麵道:“五哥,張大老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