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梁叛沒搞明白,李裕當官當得好好的,怎麽還能禁足呢?
“他犯事兒了?”
張守拙搖搖頭,抿了抿嘴,滿臉愁容地道:“因為他屢次勸諫,不同意放任這幫學生瞎胡鬧,所以幾天前被上麵下令禁足了。至於下令的是都察院還是書院,我也不清楚。我到現在也沒能見到他。”
梁叛點點頭,那就怪不得了。
怪不得他之前發出去的那幾封信石沉大海,李裕還特地傳了個“稍安勿躁”的條子給自己。
他問:“原來那張條子是李子豐自己的意思?”
“是啊。”張守拙道,“他知道你盯著那些學生,怕你輕舉妄動,所以特地寫了張條子給你。”
梁叛心中湧起一股感動,原來那句話真的是李裕自己托張守拙代轉來的,他還為此誤會了陳碌。
“現在上麵和學院究竟是甚麽想法,你知不知道,不會隻有李裕一個人反對罷?”
“上麵和學院的想法就是放任儒學生在自己鬧,反對的當然不止李子豐一個,講實話我也不讚同,所以昨天寫信問李子豐要不要聯名寫信給書院,痛陳利害。”
“他一定不同意咯?”
“他說寫信可以,不能聯名。”
梁叛聽了點點頭。
他明白李裕的意思:可以表達個人意見,但是不能拉山頭搞小團體。
雖說黨外有黨,黨內有派,曆來如此,但是一個銳意改革和艱難創業的團體,最重要的就是凝聚力。
怪不得李裕這人可以在湖廣跌了個大跟頭還能重新爬起來,一方麵是書院的力保和栽培,另一方麵還是他自己的能力和格局。
也就是因為這種人的存在,才總能讓人在逆境中看到希望。
梁叛對李裕有了個新的認識,著實感歎一回。
張守拙沒有留在家裏吃飯,事實上梁叛自己也沒有。
他將張守拙送出醫館,在丫頭的攤子上隨便填飽了肚子,便叫忠義取了鞍韉來,套了一匹馬,自己牽了出城。
他從聚寶門外出去以後,便繞著城牆縱馬奔馳,一路趕到北城古平崗。
緹騎所在南京城內有兩個駐地,最主要的一個在雞籠山下太子湖,距離陳碌的那座大院很近。
第二個就是古平崗這裏,此處一麵是山崗,一麵城牆,其餘都是荒地、軍營和倉庫所在。
南京內城的格局便是城北塹溝以南、南城牆以北,是密集的居民區、商業區以及行政衙門;塹溝以北至北城牆則是大麵積的荒地,其中遍布成片的軍營、校場、倉庫,非軍事建築隻有鍾鼓樓、國子監等寥寥幾處,以及一些散落的民居。
不過國朝後期此處許多荒地漸漸被人開墾成農田,使得城北一片看上去十足像是鄉下莊田地方。
如果隻是見了這等景象,誰也想不到這裏竟還是大明國都的內城。
這樣格局大概在曆朝曆代的都城當中都是絕無僅有的。
相比較而言,北京城的規劃就嚴整得多了,有幾分盛唐時長安、洛陽的莊嚴氣象。
梁叛進定淮門時直接亮出了錦衣衛總旗牙牌,報了個名號便闖進門去。
他到了古平崗,緹騎所的駐地,斥候總眼下就在此處修整待命。
仍舊是亮牙牌進了駐營,來到斥候總的營所,翻身下馬。
張觀在營中接著,牽了馬交給一名緹騎所看營房的小弁。
梁叛舉目四看,這座營盤依山勢而建,隱藏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
抬頭望去,古平崗那座不高的小山坡上,反倒沒有多少樹木,一眼便能望到崗子頂上。
梁叛手裏提著馬鞭,在張觀的引路下徑直走入營地一角的一間公房之中。
人一進門,裏麵立刻齊刷刷站起十幾個黑衣漢子來,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各等麵貌。
“各位辛苦,我叫梁叛。廢話不多說,下麵派任務。”
梁叛真就再沒有半句廢話,掏出自己隨身的小本子,翻到最後幾頁,上麵寫得都有一項任務和其中的細節。
目光掃過這些人的臉,他扯下一張紙條,在人群中挑了個長相最粗糙皮膚最黝黑的矮個漢子,將紙條遞給他。
他手中的任務都有目標和時限,這張紙條上的任務路途最遠,所以時限最長,二十天。
目標是到浙江沿海打聽日本使臣天草芥的下落。
呂致遠的最後一版白冊還在天草芥的手上,梁叛一定要弄清楚在洪藍埠時大屋大翔所說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天草芥真的還在中國,梁叛不介意忽悠蕭武一把,兩人到浙江去砍了這廝,把白冊帶回來。
那漢子接了紙條,便折好收起,也不多問,也不多說,默默退了回去。
梁叛又挑了個麵皮白淨,生得秀氣的少年,問道:“識字嗎?”
那少年點點頭,站了出來。
他雖然相貌秀氣,但是目光之中透著機警,眼珠不停地微微掃動,這是長期觀察事物留下的習慣。
“讀過幾本書?”
“三、百、千都念過。”
梁叛心想:嗯,就是個小學水平。
他從兜裏掏出幾本厚薄不一的書本來,都是時人的詩集,說道:“七天時間看三遍,看完來找我複命。”
說著又指了個長相還算周正的,說道:“你們倆一起看。”
“是。”
“還有,以後看人不許這麽看,眼光要散漫一些。今天另外給你們一個任務,到國子監門口,觀察一下那幫儒學生如何看人。”
“是。”
“下次來複命的時候如果還是這樣看人,一人罰五鞭子。”梁叛說完揮揮手。
兩人接了書退下去。
梁叛便將一張寫著“臥底儒生”的紙條先收起來,他雖然已經派了謝無名打入敵人內部,但是保險起見,還是要另外安排一個眼線。
第三個任務最簡單,他直接將紙條交給張觀,道:“安排個人查一查郃陽侯府,看看郃陽侯府最近有沒有甚麽大事要辦,或者說有沒有甚麽人要來。”
第四個任務,就是蹲守三條巷康家,然後跟著康家一個女眷的轎子看看停到何處。
他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地說是捉奸,雖然斥候總這幫人訓練有素,絕不會亂傳,但是這畢竟是康家的隱私。
派完四件任務,梁叛拍了拍手,說道:“剩下的所有人,從城北開始,把所有三進以上的大院挨家挨戶地暗訪探查,特別是常年無人居住的,所有在本月初二至今新入住的全部記錄在冊!”
所有人同時應道:“是!”
十幾雙眼睛之中沒有任何波動和質疑的目光。
梁叛豎起兩根手指:“從今晚開始,兩夜兩天,沒有休息,盡人事聽天命!就這樣,散了罷!”